“那宽彻普化若集结兵力,想必定是在金刚台一带,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况普天突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正色道。
彭莹玉欣慰地笑了起来,“是你怕我不放心吧?”
况普天神色更加认真,“师父不放心,我便不放心。”
“乖徒儿,你觉得这次师父能成功吗?”
况普天反问道“师傅都不知道的事做徒弟的怎会知道?”然后蹲下身子搀扶彭莹玉起来。
“那倒也是。”
彭莹玉呵呵一笑,扶着徒弟的手臂费力地站起身,旋即感慨道“人真是要服老呦!师父若是等不到汉室光复那一天的话,你一定要替师父好好瞧瞧。”
况普天帮师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没有回话。
大战将起,一对师徒说走就走,踏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赶去……
除了所谓的“素怀大义”以外,徐寿辉并没有彭莹玉日积月累来的威望和谋略,也没有刘福通的气魄和能力,更比不过方国珍的勇猛和胆量,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的眼力格外出众。
除了能够将已经化身铁匠多年的邹普胜收为己用以外,他还发掘了倪文俊这个人才。
如果说徐寿辉有着不言而信的君子之风,那倪文俊的过往经历则最多算是个市井之徒,只不过,他是自己所在的那群贩夫走卒之中最优秀的。
人生来有很多事都没办法主动进行选择。从来没有人问过倪文俊是否愿意做个渔民,因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根本不会不识好歹地贪图更多。
无论出身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特点,比如说,倪文俊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大家同样都在捕鱼,凭什么你就能扯动比我更大的渔网?凭什么同样的流着汗水,你每天的收获都要比我更多?自己必须比别人做得好,得到的更多才行!
因为身具这样的性格特点,所以很容易衍生出与常人相比更为强烈的求强争胜的。这样的人只要肯努力,经过一定程度的成长以后,只要再辅以一丝运气,往往就会变得出类拔萃。
在太阳无情的炙烤下,他的皮肤因常年暴晒而近乎干裂,生出了一条条鱼纹状的小口子,宽阔的背脊上尽是健壮无比的肌肉,卖力吆喝着众人默契行事,手中动作迅速有力,待将收上来的渔网拽回船上,便一把抹去头上汗水,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冲凉,远远看去,当真如翻江倒海的黑色蛟龙一般。
可想而知,当四处搜罗人才的徐寿辉走进黄州的某个渔村时见到这样的一个好汉,心中该是怎样的窃喜。
于是气宇轩昂的徐寿辉朝这个精装有力的渔户走了过去,用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目光盯着他,缓缓地问出了那句“你甘心做一辈子渔户吗?”
这句话好似没过河堤的第一滴雨水,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倪文俊心中的门窗,汹涌澎湃的洪流便立即肆意地朝着里面涌去,一波又一波,飞快又短暂。
我甘心吗?他在问我我甘心吗?
村里的田主因看不起自己低贱的身份,便将自己深深爱慕着的女儿嫁作他人之妇,凭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是这些条渔船里最能干的渔夫了!
来村里收取赋税的官吏连品秩都没有,就可以仗着那身衣服将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身上,凭什么?自己明明一只手便可以结果了他的性命!
不甘心!当然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等到聒噪的蝉鸣将倪文俊从出神中拉回来,徐寿辉依旧在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由于警惕和内心的慌乱,倪文俊飞快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瓮声瓮气地回道“你我素昧平生,何出此言?”
徐寿辉似乎早就料定了他的反应,不急不缓地伸出双手,抱拳道“在下罗田徐寿辉,敢问好汉姓名?”
他就是徐寿辉?倪文俊心中一震,重新打量起这个在相邻州县声名鹊起的布商,还礼道“倪文俊。”
徐寿辉态度极为谦恭,解释道“倪兄弟神采非凡,绝常人可比,是故方才有此一问,寿辉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倪文俊向来平易近人,更何况是对自己赞赏有加的贵人?见徐寿辉如此多礼,赶忙道“徐大哥可莫要折煞了我,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礼数,您既然看得起我,我们不妨便以兄弟相称。”
徐寿辉哈哈一笑,“如此甚好!不知道倪兄弟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倪文俊好奇道“不知徐大哥要领我去何处?”
“一去便知。”徐寿辉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便不再言语。
就算徐寿辉小有名气,但自己毕竟是与他初次相见,就这样贸然前去,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正当倪文俊打算张嘴拒绝徐寿辉所请的时候,脚边篓筐里的鱼突然活蹦乱跳起来,篓筐禁不住几条鱼这样折腾,剧烈地摇晃之后,“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几条鱼趁机翻滚着重新回到了河里。
徐寿辉见状又是一笑,出言点拨道“鱼的本领尚且要在水中施展,更何况是像倪兄弟这样的蛟龙,不从这篓筐之中一跃而出又如何能够找到可以大显身手,施展抱负的地方?”
倪文俊盯着篓筐陷入了沉默,如果可以的话,他又何尝不想同徐寿辉一样穿着干净的衣衫,活得像模像样,而不是在这鱼腥之地徘徊不前,终日与船桨渔网为伴。罢了,就信他一回!
“我跟你走。”倪文俊犹豫了半晌,终于做出了决定。殊不知同徐寿辉一走,最终将对他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徐寿辉带着他缓慢前行,一路上只聊家长里短,对目的地却闭口不提。
几日后,当二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别山下,倪文俊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徐大哥,你要带我来的便是这大别山脉?”
“是,也不是。”徐寿辉卖了个关子,率先走上了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