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洛阳桥
“授业门下弟子李三坚拜见恩师!”李三坚望见一辆马车靠近洛阳桥之后,双手拢于胸前,先是行了个拱手礼之后,就双膝跪下,向着正被其子苏过搀扶出马车的苏轼,行三叩首大礼。
“坚儿,快快请起,你现在可是天子门生,泉州长吏,老夫当不起如此大礼啊!”苏轼走下马车之后,虚托了一把李三坚后,虚弱的说道。
宋元符三年元月,哲宗皇帝赵煦病故,赵佶继位,是为大宋新帝。
赵佶继位之后,大赦天下,苏轼方才得到赦免,并相继被迁为廉州安置、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安置。
宋建中靖国元年,苏轼被朝廷迁为朝奉郎,并无差遣,但苏轼就可以北返,返回宋东京开封府了。
此时六十五岁的苏轼距被贬黜出京师已达十余年之久,已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一名花甲之年的老者,且重病缠身,来日不多了。
但此时的苏轼仍是坚持北返,坚持要返回宋东京开封府。
李三坚得到消息之后,就命人将路过的轼、苏过等人接到了泉州,以尽师生之礼,尽弟子对师父的孝道。
李三坚才不管,什么天子门生,不得再拜于他人门下的朝廷的狗屁规定,无论怎样,师父就是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苏轼出于保护李三坚的原因,曾经将李三坚逐出门第,但苏轼为李三坚的授业恩师,此一辈子都无法更改,李三坚也是一生视苏轼为师。
此时的苏轼一头长发像是罩了一层白霜似的,眼睛也是深深的凹陷,面容瘦削憔悴,肤色也是灰黄。
只从一丝不苟的衣着和头发才能看出一丝往日的风采。
“恩师,你。。。你这是。。。怎么了?”李三坚抢上几步,扶着苏轼,双目含泪问道。
“老了,不中用了。”苏轼微笑道。
李三坚抹了一把眼泪后,挥手命人推过来一个四轮推车。
李三坚得知苏轼病重之后,专门命人制作了这个四轮推车,推车上铺有软垫,人坐上去较为舒适。
李三坚随后将已无法行走的苏轼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了推车之中,并取了一张裘皮毯子,轻轻盖在了苏轼的腿上。
苏轼因重病缠身,身子显得异常的轻,使得李三坚心中是更加难过。
“坚儿,还不去拜见福建路提点刑事公事胡文海胡相公?”苏轼靠在软垫之上,人就感到舒服多了,喘了口气后,对李三坚说道。
“胡相公?胡提刑?啊?”此时李三坚才注意到与苏轼一同前来泉州的胡文海,此人不就是绍圣三年桂州节度判官胡文海吗?当年他还曾为桂州发解试的主试官,与李三坚有数面之缘的。他。。。为福建路提点刑狱司提点刑事公事,那么就是自己的上官了,是顶头上司。。。
他来做什么?李三坚心中暗暗纳闷。
胡文海看着李三坚微笑不语。
李三坚大吃一惊,慌忙走到胡文海面前,拱手施礼道:“学生李三坚拜见胡提刑,学生忙于恩师之事,怠慢了胡相公,望胡相公恕罪!”
福州提点刑狱司提点刑事公事胡文海,即为当年广南西路桂州节度判官胡文海,胡文海曾经为桂州发解试的主试官,因此李三坚在胡文海面前是以学生自居的。
胡文海与李三坚当然是老相识了,当年发解试之时,胡文海就特别欣赏李三坚,此后李三坚科举下第,胡文海心中也是较为难过的,并为李三坚惋惜。
后李三坚连中三元,为广南西路第一个状元及第,胡文海当然为李三坚高兴,并为自己当年的眼光感到有些得意。
此后不久,胡文海就迁官福建路,为福建路提点刑狱司提点刑事公事。也是无巧不成书,李三坚随后不久就被“贬”至泉州,为泉州知州,胡文海也就成为了李三坚的顶头上司。因为胡文海与宋帝赵佶特殊的关系,胡文海还有可能被迁入京师为官呢。
此时因泉州水患,李三坚决堤泄洪、罢免了晋江县知县吴锡俞,因此胡文海就前来泉州查明此事。
因福州事情耽搁,胡文海也就近日才前来泉州,并正好在路上碰到了名闻天下、大名鼎鼎的苏轼苏子瞻,于是就一同前来泉州。看书窝
“呵呵,李知州如此尊师重教,老夫岂有怪罪之理啊?”胡文海闻言捻须笑道。
“恕罪,恕罪!”李三坚又施了一礼后说道:“胡提刑就请进城,待学生安置了恩师,再与胡提刑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胡文海闻言有些不愉的说道:“泉州水患,粮价暴涨,都快涨到天上去了,老夫可没这心情到你泉州吃喝。”
苏轼闻言也是转头看着李三坚。
若是李三坚真如目前泉州传闻一般,是个贪财之官,是个与民争利的贪官,是个置万民于不顾的害民之官,那么苏轼将会将李三坚开革了又开革了,直至再也不认李三坚,只当没有这个不肖弟子。
“这。。。”李三坚闻言尴尬的说道:“既然胡相公如此说,那么今日学生就实言相告于恩师、胡相公吧,今日学生就请恩师、胡相公看一场好戏。”
“好戏?好你个李三坚,李翰韧,此时你居然还有心情看戏?”胡文海闻言是更加愤怒了,指着李三坚说道。
“嗳,嗳,胡相公不必如此性急啊,待入城之后,学生定向恩师与胡相公禀告实情。”李三坚哭笑不得的说道。
“胡提刑,先入城吧,入城之后,老夫也想听听翰韧他说些什么。”苏轼对胡文海说道。
“也罢,就依东坡先生之意吧。”胡文海点头道。
于是李三坚就亲自推车,将苏轼、胡文海迎进了泉州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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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今日午时打开州衙、各县衙常平仓、广惠仓、惠民仓等所有州、县仓癝,仓内不得剩一粒大米,一粒粮食,投放于市,平抑粮价。命姚舆、陆肱精选精锐之士,巡查各处,若有人胆敢抗命不遵,即以违抗军令论处。令各县、镇、乡维持各处粮米秩序,不得慌乱,不得懈怠,命山魁、许彪选士,与巡检司一道,巡视各处,若有人胆敢在放粮期间哄抢米粮,立斩不饶!命。。。”
“吾等遵命!”州衙诸官吏一齐大声应道。
李三坚将苏轼、胡文海迎进泉州城内之后,即召集州衙诸官吏,下达了将泉州官府仓癝所有粮食投放于市场的府令。
这段日子以来,李三坚命泉州州衙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收购米粮,再加上泉州富室、富商囤积居奇,将泉州米价抬至每斗三百五十钱以上了,以灾前相比,泉州米价整整翻了四倍有余,同时泉州州衙与泉州富室、富商几乎将泉州所有米粮等日用之物搜刮殆尽,
而此时泉州严重缺粮,且米、粮等物暴涨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宋各地,甚至已经传到了海外。
于是乎宋各路府州军的大小商贩见有利可图,就纷纷组织粮船顺江或海航前来泉州贩卖,甚至海外三佛齐、麻逸、高丽等海外邦国也有粮船漂洋过海,来到泉州,不过其中主要是以江南东西两路、淮南东西两路、两浙路的粮船居多,占了十之六七。
因此两个月上下,泉州粮船云集,几乎将泉州各个港口、码头堵死。
当然绝大多数的商贩贩粮前来泉州,并不是为了赈济灾民,救济百姓,而是为了攫取暴利。
这就是李三坚的目的或者说是李三坚的计划,反其道而行之,有意大肆收购米粮等物,故意抬高泉州米粮等物的物价,使得宋各地的商贩,使得海外商贩觉得有利可图,并贩来了大量粮食。
李三坚待泉州粮船云集之时,就命人打开全部粮仓,投放市场,欲砸落粮价,平抑米价。
李三坚此举实为冒险之举,实为无可奈何之举。
泉州水患,米粮价格暴涨,饥民何止千万,而泉州富室、富商却在拼命的囤积居奇,以攫取暴利。此时以泉州官府剩余的钱粮加上李三坚自陈氏借贷的钱粮,就算是全部用于救灾,全部用于赈济百姓,是远远不够的,同时这些钱粮用于平抑泉州粮价,也是杯水车薪,若冒然投入,几乎就是如石牛入海,非但没有半点作用,也许还会更加刺激泉州米粮价格,使其上涨。
因此李三坚经过计算,经过深思熟虑,打算采取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
李三坚此举也会极为冒险的,其中的变数太多了。
若是各地商贩置之不理,若是各地商贩提前一步出手,若是泉州官府投放市场的粮食全部被人吃下等等。
如此种种,均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后果是不堪设想。
因此李三坚此举就是孤注一掷,说是搏命之举,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李三坚是在胡文海、恩师苏轼的“监督”一下,与泉州通判崔永梽一道下达以上府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