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是怎么回事，”平淡的语气微寒，落在他心里隐隐发闷，“也是你算计好的？”
华夜眸光微闪，神色渐渐清冷下来。他想娶她，里面有真心也有算计，只是在她眼里并不相信他所谓的真心。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星眸里隐忍流转的怒意，他终于心生不忍，率先妥协：“倾语，同本王做笔交易可好。”
华夜告诉她，其实睿王妃这个位置一直是很多居心叵测之人觊觎的对象，所以他需要一位可以信任的王妃。靠着睿王妃这个头衔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今后就算顾倾语想在帝都横着走，只怕也没人奈何的了她。
这不失为一件划算买卖。
可是……顾倾语垂着眼眸，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倘若没有师父，她也许会考虑华夜的提议，毕竟同他做这笔交易要好过嫁给楚慕林落得那般可笑凄惨的下场。而现在，她放不下……
恰似看出她的挣扎，他思绪一动，才又道：“三年，再有三年我应该就能得偿所愿，到时候王妃的位置也不用你再帮我挡着，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决断。”
给他三年的时间，哪怕她的心是颗石头做的，他也有自信把它捂化了。
“这几日你就留在徐贵妃宫里，皇后那里万不可再去。等你考虑清楚了，就告诉本王。”
给她几天时间想清楚，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后让步了。
“刚刚贵妃她们……”想到满面春风的徐贵妃已经去正德宫见华远潇，顾倾语不觉着这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对于她的担心，华夜倏尔一笑，言语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张扬：“我不答应，那道圣旨谁也求不来。”
当晚，顾倾语就被徐贵妃宫里的人请到她那儿。面对这个几天前还对自己满心算计，此刻又满心关切的女人，顾倾语一时间还真不能适应她的转变。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答应睿王的要求都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可这一世她再不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倘若不嫁……只怕江皇后也不会放过她吧。
就在这件事过去两天后，顾倾语听闻江皇后遣了江妙柔回府思过，让她在选妃前醒醒脑子。而对自己，宁泽宫里曾用江皇后身子有恙为由来找了她一回，却被徐贵妃冷笑着给回绝了。
贵妃娘娘还就不信了，偌大的太医院里养得难道是死人么，怎么皇后有点小病小恙都要往她宫里伸爪子。顾丫头是儿子心尖尖上的人，她可要替他看住了。
自打那晚见过华夜，他就好似人间蒸发再没踪影。听宫内碎嘴子的宫女道，这几日睿王不仅没回自个的王府，反而整日宿在那些风月场所里好不逍遥。
闻言，顾倾语不动声色地扁扁嘴，暗自估摸他是当楼主当的乐不思蜀了吧。
好在老天并没有让她挣扎太久，深灰色的小东西呆憨蠢萌，携着一封信笺翩然而至。
瞧见顾倾语后，乐得它在窗棂上又蹦又跳，叽叽喳喳叫个没完。那副活灵活现的欢畅劲儿摆明是在说“快夸我吧劳资回来了你肿么好意思不夸我呢。”
莹白如玉的指尖爱怜地摩挲着小东西的脑袋，终于使它安分下来。得了赏，小东西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掌，让顾倾语有机会取下它腿上的信筒。
信笺平薄，上面写着刚劲有力的字体，无言地表达着那个人的意思。
顾倾语不知道幽繁是何时回到帝都，但对他如何能出现在宫中并不感到惊奇。
师父的武功很高，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一个地方，极少有人能察觉。可他们师徒这么多年，顾倾语对他的了解也不过尔尔。
有很多事情幽繁不喜她过问，她便只字不提，多年来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仰望着他。师父于她，一直都是宛若神邸的存在，亦是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月夜清涼，星辉浩渺，天边云雾似纱似幔轻飘飘的堆在头顶，带不来任何实感。
面容清冽，玉冠紫袍，欣长身姿静立在银杏树下仿似芝兰玉树，谪仙临世。在他身上有悲天悯人的气息流转，清冷风雅的仿若水中月影，即便你翻水手掬亦是空。
让人亲近不得，思念不得，爱慕……不得。
“师父。”她赶来见他，轻声唤道，清甜的嗓音中隐约夹杂着怯意。
其实她对幽繁一直心存畏惧，尽管师父的笑容总是和煦，目光亦很温和，在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要彻底沉沦。
她的害怕明明毫无根据，却如同嗜血的水蛭贴覆肌骨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你的信我看到了，”他的唇角隐约露出点笑，唇红润泽，在他凝白的面容上恰似透过积雪覆盖后露出的点点红梅，清冷好看的紧，“这是好事。”
杏眼徒然睁大，顾倾语望着幽繁半晌无话。
她是在信中用寥寥数笔写下睿王的提议，也表示自己暂无此意，只是没想到师父竟猜中这一切并专程来见她。
他的笑容馨暖，却让顾倾语心底发寒。从幽繁眼中，她看不到眷念与不舍，只有师父对徒弟最本心的关切。
嗓子发干，说出的话语也有些干哑，“师父，希望我嫁人吗？”
“你总是要嫁人的，”幽繁的笑容多了些许无奈，似是将她当做还在闹别扭的小孩子，看不明她的心意：“你说睿王可以相信，那么在帝都总算有人能护着你，如此一来，我也可以放心。”
往后，两人都未在言语。
顾倾语低着头，看着脚下光滑染彩的鹅卵石，仿若用尽所有勇气：“如果我喜欢师父，师父……”会怎么做。
还会这样温和的笑着，再叫她嫁给别人吗？
幽繁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心思，好看的长眉不轻易间微蹙，眼神渐渐冰冷下来，终是平静道：“我对你没有那个心思。”
师父没有再说出旁的话，可顾倾语却听得懂，其实在师父眼中自己同那些被他救过的人没有不同。只是他对自己的好让她迷住眼睛，蒙了心，现在风过云散，终于让她看清。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一人多求了。
那时她垂着眼眸，并未看到那个男人眼中暗藏的汹涌情绪，倘若她能有一刹留意的到，也许日后有些事情就会不同。
爱而不得，终成痴念。
***
失魂落魄的回到居所，她伸手取下绾发的茉莉白玉簪，任由三千青丝滑落腰际，在嘴角肆意漫开落寞的笑。
她虽难过，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倘若她还是衣食无忧的世家小姐，没有见过金戈喋血的厮杀，没有陷身阴谋涡旋无法抽身，她应该会更难过。可现在，活下去才是对她最重要的。
等顾倾语将决定告诉柳心，消失多日的睿王殿下好似诈尸般再度出现，只是他没有来见顾倾语，而是径直奔着华远潇的书房去了，再出来时手里俨然多了一道睿王纳妃的圣旨。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传彻帝都，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时候，江府里却翻了天。江妙柔把自个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部砸遍，一双美目肿的就像核桃，好几天都止不住哭。也就在这时，她才晓得自己当日被睿王骗了，却也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大婚纳妃。
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徐贵妃就像打过鸡血，整日扬着她高傲的头乐得像个讨到糖的孩子。这些年她一直在忧心华夜的婚事，这小子总不能因为那个原因就不娶老婆吧。要不是看到儿子相中的是女人，徐贵妃差点就要怀疑华夜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现在好了，她抱上漂亮孙儿的日子终于指日可待了！
徐贵妃心里欢畅，对顾倾语自然更好，赏赐丰厚不说还专程遣了宫中最有威望的女官来教她宫中礼仪，以及如何做好王妃持好家。
虽然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同睿王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顾倾语仍是沉下心来认真学习。纵使演戏，也要演好。她有自己的打算，当时她逼不得已将红俏紫黛留在明州，现在也到时候把她俩接回来，还有顾府那个烂摊子也是时候收拾了。
让顾倾语感到奇怪的是，求得圣旨的睿王又似人间蒸发，直到距大婚仅剩十余日的时候才出现在她面前。
多日不见，他在人前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面对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顾倾语看着他，隐约有了些担忧。她是个大夫，自然瞧得出华夜苍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青影不是什么好征兆。
“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这回华夜倒是乖乖让她探了脉，只是他的脉象稳健，不像有疾之人。
华夜好像很乐意看到她苦恼的样子，唇角往上一掀：“别看了，你这么笨也看不出来。”
顾倾语：“……”你行你上啊。
“还是说，你在担心本王？”
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挨过来，顾倾语脸一沉，终于撂挑子不干了，“呵呵，王爷您真心想多了。”
华夜：“……”
顾倾语原本以为平静的日子会捱到她成亲，却没料到就在大婚前五日，出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