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长公主有意林家二少爷消息就几乎传遍了整个江大膺了。
明月宫中,点着沉香木屑,气味宁静。
揽光闭着眼睑似乎是在午睡,而外面看似平静却早已波涛暗涌。今日上朝时候,许多重职在身的官员托病没来。而在朝上,也不敢有人提及这件事情,相安无事的好像他们都没有听说这事情。
但是倒有几个四五品的官员,散朝后写了上谏的折子,罗列了林沉衍的处处言行不当之处。洋洋洒洒,几乎是叫的他的一生的劣迹都搜刮上去了。
林沉衍不好,比上满朝青年才俊他的确是算不上好,不过是浪荡的纨绔公子。
他唯一的好就是投了个好胎,做了林相的嫡子,冠了个林姓。
“你疯了!”
詹春从宫殿深处走了出来,他抱着双臂站在远处冷眼看着她,像是不愿意在靠近一步。现在身上仍旧是穿着女装,但他脸上却没有带着惯来的虚伪的笑。
揽光轻轻的笑了起来,气息都是绵绵软软的,“怎么就疯了?”
詹春眸眼间现出少有恼意,就好像现在她做了昏了头的事情,自己恨不得上去扇她两个巴掌,将她狠狠抽醒了才好。
“你这是自寻死路。”他紧紧蹙紧了眉,低喟道。
揽光在榻上轻轻的侧转了身子,头上的青丝顺着她脸垂下,几乎是将她的脸都半遮半掩了起来,从一摞摞青丝中射出的眸光分外动人心魄。她浑然不觉,抬手将头发揽到了耳后,“你瞧,今日上谏的折子不是没有林易知的吗?”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平时这种事情,他不是规劝得最尽心的吗?”
“宁邺侯那呢?”詹春冷眼,见她这样得到轻慢的态度,更是不留情面的指了出来,“他今日可也称病了。这多少年,可是他第一次不朝!”
揽光脸上的笑僵了僵,她突然抬起眼睛,含笑看着詹春,“你难道这是在……关心我?”
詹春原本身子倚在偌大的红漆柱子上,听了这话脸当即黑了起来,他看着她,立即嫌恶的吐露道:“呸!”
“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揽光也不恼怒,她好像这一刻的心情分外的好,眉眼间都带着春风笑意,可在这张脸上却只是平平淡淡,至多是添了几分灵动。詹春暗道,若她当年没有换脸,而是原本的那张脸,不知今日更会是何种……会是何种……
他不禁细想起四年前他遇见她时候的那情景。
皇宫被焚是被一场大雪终结的,若是没有这场大雪,恐怕的连着整个皇宫都被烧掉都是可能的!可也就是在那一日大雪中,新帝和太上皇接连驾崩的消息被宣布了出来。
那一日,天上地下都是素白一片,滔天的大火才刚刚熄灭,宫殿被烧成木炭,余温都还没有褪去。宫门就依然第次而开,“皇上驾崩!太上皇驾崩!太后娘娘驾崩!皇后……”
这消息迫不及待的传出。
街道上人人都面无表情的望着宫门的方向,望着发布消息的官员骑着烈马疾驰而出。
那时候他不在意死的人是谁,只觉得这放火的人果然是手段狠毒!倒是叫他心中生出……一丝的敬佩的味道来。而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听见人群中有个人在呜咽的哭,好似是极其忍耐后不经意泄露出来的声音。
……
詹春守住飘散的思绪,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之人。他无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咬着鄙夷道:“你!真是疯了!也不怕惹病!”
揽光也不理会他,任由他走也不出声挽留,她只是微微眯着的眼,晏晏而笑。
宁邺侯……他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闲情来收拾自己呢?闵,卫,萧,宁四大氏族中卫氏的掌权人是嫁给了他将近十年的荀夫人。
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自折羽翼呢?
这时候细想想,她似乎还真是要感谢萧淮,若不是他,她此时必然要为了这件事情而忧心。
萧淮……
揽光再次喃道他的名字时候,神情中又忍不住有几分低落。她坐起了身子,双手揪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因为起得有些猛了,肩胛处的伤被牵扯了一下,疼得她“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是君臣的关系,四年前他就算是没有尽到一个做臣子的责任又如何?
揽光低垂着头后涩然的笑了一笑,四年前他也不过是因为是皇兄陪读的缘故才能频繁的出入皇宫。其实除了她的身份,她也没有其他的资格来指责他为何不赶回来救自己。
他们原本……也就没有旁的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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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楼那条巷子尽头有间闹中取静的院子,院子不大,也不显眼。只是推门入内就会发现这其中处处别致,可见是花了心思在上头的。
院中的空地上,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躺在摇椅上仰面朝上,翘着腿,很是怯意的模样。
这几日都是阴雨绵绵,难得放晴,暖烘烘的阳光罩在他的脸上,透出几分如玉的莹润。
姿容绝艳,仪态风流。
他抬起手抓了一把手边上搁着的花生,连眼都不抬就熟练的扔入到了自己的口中。“哭,怎么不哭了?”这话是对着跪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美貌女子说的。
那女子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听到林沉衍说了这话,随即又低垂下头抽抽噎噎了起来。“林公子,芳儿真的知道错了。”
“我真的不是……不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的?”林沉衍偏转过头,终于肯回应她一声。
那美貌女子急忙摇头,在他那狐疑的目光中硬了头皮说道:“是闵公子逼芳儿的!”她说话时,口气中已带着几分委屈,好像林沉衍被下了天牢的这几日,她转投入闵杭岫的怀中,当真是迫不得已。
林沉衍看着,一面又去伸手捏了两颗花生抛入自己口中,一面竟然抬手去抹了抹那女子脸上纵横的清泪。
“好了,好了。”
女子见他语气有所松动,总是暗中舒了一口气,用自己的帕子一点点擦着脸上的泪痕,乖乖巧巧的说道:“林公子肯相信芳儿就好。”
“相信?”林沉衍笑了一笑,收回了那只动作温柔的手。
那女子心中当即凉了下来,但她却不敢表露出来,勉强笑了一笑,装作不知,继续柔顺的说道:“芳儿为了庆祝公子平安归来,特地做了许多小点心。”
林沉衍仍旧是闭合着双眼,懒洋洋的撇嘴笑了声,“去拿来我尝尝……”
“孽畜!”忽然一声暴喝打破了眼前的看似怯意悠闲的氛围。
林沉衍尚且没来得及睁开双眼,一物就已经是飞掷了过来,正好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不轻的闷响,显然力气不小。
林沉衍缓缓的皱了皱眉头,将甩在自己脸上的一只鞋拍了下去,才睁开的眼睛望向来人,然而他也不起身。“什么事情能叫林相挪动尊驾来这?”
林相同长子林缜思站在不远处,他脸色铁青,几乎就要冲上去一把掐死这个孽畜!
掐死了他,才断断不会再给他招惹出这样大的是非来!
尚公主?这位大长公主能轻易去尚的?
不知死活!当真是不知死活!
林沉衍却不然,他不愠不怒,面色温和友善,戏谑道:“难道是因为砚芳来的?”
林相的脸当即黑了起来,可他手中再没有第二只鞋子,纵然是气极也只能压低声音的质问:“孽畜,你看看你做下的好事情!”
砚芳怔在原地,茫然无措,见了站在那处林缜思的手势才慌忙的下去,此等情况,她实在是不应该在此处蹚浑水。
坐在摇椅上的年轻公子低沉着头,半晌才继续沉吟道:“好事,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他抬起头来,好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风光的事情,反诘着问道:“能尚大长公主,难道不是我林沉衍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林相被噎得不轻,抬起指着林沉衍的那只手都在发着抖!
“二弟!”林缜思看不下去,终于是皱着眉开口,他虽然年纪比林沉衍年长不了几岁,但也是要比他正气许多,刚正不阿的模样。“爹是担心你才……”
“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林相被气得再不愿意提及来时的初衷,不待自己长子的话说完,就发狠似的撂下重话。
林沉衍神情泰然,他竟然还一副认真模样的点了点头,将指尖轻轻触在唇上,若有所思,“林相当日在相府前也说过这话!”
林相怒极,双袖而去,林缜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林沉衍,显得苦心孤诣,“二弟,你又何必……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当即转身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才出那院子,外面早有林府的人搓着手焦急的候在车马前。
见他们出来,那人立即迎了上去,口气沉重的说道:“相爷,闵杭岫今早被人发现死了……”
“闵杭岫?闵老头子嫡长孙?”林相走开了几步才猝然回过神来。
那人踌躇几番,倒还是吞吞吐吐的开口:“有人传,昨夜二……二少爷和闵杭岫有起了争执……”
林相原本正要上车,闻言身形一晃。
“不用管那个孽畜!”他气得发抖,几乎从喉咙里生硬挤出这几个字绝情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