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三日未见踪迹,虽然明月宫宫门紧闭称公主微恙,但仍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小皇帝裴衾到了第二日就坐立不安,到了第三日,派人将林沉衍捆着回了宫。
眼下,裴衾正坐在殿中高台的皇位上,小小的拳头握成了一团。“你将朕的姑姑藏到了哪里!”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巍峨的殿宇中荡出一道道回声。虽然是孩童的怒气,可他是天子,有生杀大权!
林沉衍是被捆着上身,由金吾推搡在了地上的。可他顶着裴衾的怒气,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视天子之怒无物。
裴衾也的确年纪幼小,加之明月公主当在他身前,叫人看见的总是揽光的霸道,世人认知最多的也就是他仅仅是个软弱的傀儡皇帝而已。
“皇上,臣也的确不知公主在何处。”林沉衍口气中带了几分委屈,他拿眼瞥了瞥不远处垂头伺候的宫女。可那宫女偏偏木讷,一直低着头也没留意到他的眼神。
林沉衍颇感无奈,只得清了清喉,“咳咳,皇上……可否先给臣解开这绳子?”
竟然是一点君臣之礼都不顾忌了!
裴衾原本就不喜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和自己姑姑成亲,眼下又见他半分担忧之色都无,就更加是恼恨。他从鎏金座上“蹬蹬蹬”跑了下来,到了近前就负气的举手将林沉衍推了出去。
他个头不过到林沉衍的腰际,但却红着眼将人推得老远,逼得林沉衍一直背抵在殿中柱子上才止住了退势。
“朕要杀了你!”小皇帝几乎急得跳脚,冲着林沉衍嚷嚷道,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神色。
林沉衍此时显得有些狼狈滑稽,但依旧厚着脸皮笑了笑,“皇上不解开臣的这绳子,臣如何能带着皇上去找大长公主?”很有几分嬉皮笑脸的市井无赖腔调。
裴衾满脸的不信任,他斜着头看着他,质疑道:“你方才还说不知姑姑在何处!这会儿怎么又知道在哪里了?”他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恼恨的跺了跺脚,“朕看你们都是在糊弄朕,都是在欺负朕年纪小。”
他这话一出,殿中大大小小的内监女侍都跪了下去,山呼皇上息怒。
偏只有林沉衍,他直起了自己被撞在红漆木大柱子上的身子,而他那手臂都被捆绑在身手,行动也并不显得敏捷。
“并非是臣有心期满皇上。”说着,他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见小皇帝将目光又重新打量在了自己的身上才继续娓娓说道:“其实说这些事情,臣也仅仅是在方才那一瞬间才想出来的。”
这话说都斯条慢理,但裴衾却已经是等不及了,神色焦急着脱口问道:“你到底是想到什么法子了?能不能找到姑姑?”但他见林沉衍用的眼神挪了挪自己身上的绳子也明白了过来,却大为不情愿的吩咐道:“来人,给他松绑。”
林沉衍不紧不慢,松开了后还交替着双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其实也不难。只要皇上去找那宁邺侯定然就能知道公主的行踪了。”
“宁叔叔?”裴衾皱着一张小脸,他的两道眉毛忧得都几乎是并在一起了。“你以为宁叔叔没有派人去找吗?”他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好办法,却没有想到是这个早已经是得被他想到并去做的事情。
裴衾不免大为失望,闷声闷气的说:“是你接姑姑出宫的……”他朝着那鎏金宝座走了几步,忽然回转过身来,“若是找不到姑姑,朕一定要喊人砍了你的头!”
小小稚子,却已经是握有这样大的权利了。
林沉衍也跟着上前了两步,继续开口道:“既然宁邺侯也在派人查看,为何不去问问可有探查到什么?”
裴衾不理他,只当眼前没有这人,也没有听见他开口说出的话一样。他坐回了自己的宝座,情绪低落,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瓮声瓮气的说道:“那你代朕去宁叔叔那看看。”他又如何不想出宫亲自去找姑姑?可惜的是揽光在平日里就有嘱咐过他,若是有不寻常的时候,必定不可离开寝宫。
“臣领旨。”林沉衍回得干脆,这次倒真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只怕口说无凭,烦请皇上给件信物。”
小皇帝蹙眉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贴身内监的提醒下,才解开了自己一直悬在腰间的一只玉葫芦,让人送了过去。
其实,他又哪里想此人前去,何况,今日所见此人行径更加是让他厌恶了。裴衾前几日一直彻夜都在想,可仍然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姑姑怎么就突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人了呢。
林沉衍手中握着那玉葫芦,出了宫就径自取了一匹骏马疾奔宁邺侯府邸。他一手执着缰绳,一手猛挥皮鞭,将马催得撒开蹄子狂奔,几乎都是要四蹄飞地。
此时,他端坐在马背上,鲜衣怒马,意气风华,更加之他原本就长相上佳。策马前去之时,这俊俏清隽的公子模样,不知是溅起了多少姑娘的春思。但他此时心中却有几分低沉,千算万算,偏偏是没有算到裴揽光会被的宁祜南困了整整三日。
那人这次竟然是有让大膺的大长公主死的念头!
等到了宁邺侯府门前的时候,林沉衍不待人询问就已经是亮明了身份。只是,门人通传后不过片刻时间,就有人一道出来了。
从里头出来迎接他之人是萧淮,大理寺少卿萧淮。昔日林沉衍身陷牢狱,恰恰是与之人会面过,而后一次又是前几日公主大婚之时。不想,这短短功夫,他们就又第三日相见了。
萧淮摆了摆手,让守在门外的门仆让行,他自己则是驻足立在那,眼中如同带着冰霜一样冷漠。
反观林沉衍,却是风淡云轻,面带笑容,就好像他们是旧相识一样,没有半点嫌隙在里头。
林沉衍走了上前,而萧淮却已经是略微做了一礼,“见过驸马。”其实他才是真正有官职品级在身,不似林沉衍只挂了一个驸马的空名。可是,按照规矩,却该是他应当要向驸马行礼。
“有劳萧大人。”林沉衍也不谦让,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回道。
二人之间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嫌隙在,场面上寒暄了两句,便一齐朝着府邸深处的正堂去。
走了不多时,林沉衍突然主动开口道:“萧大人这么快就出来,难不成是特意在此处等着沉衍的?”
原本萧淮正要开口,被他占了先都挑了开来,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深吸了一口气,他倒也是坦然的承认了这事。
林沉衍嗤笑了出声,当日在大理寺监狱,他有心刁难,而后成亲那日……他亦是派人对自己追杀过。
当日,那几个杀手原本行动十分隐秘必然不能叫人查不出一点端倪来,可他早在四年前就见识过了这些人,所以在那日,他顿时就了悟于心了。
萧淮一时不能分辨他为何如此一笑再笑,但他亦是明白此人非同一般,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能逃得出自己设计杀机?他将垂在双袖中的手握了拳,狠狠的握了握,可脸上仍然是带着镇定持重的神情。“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驸马帮忙。”
林沉衍终于是扑哧一声,挑了挑眉头,他也顺势停下了脚步,侧转过身去,似乎想要仔细端量着自己对面之人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真是假。最后,他恍然大悟了起来,伸出手轻拍着萧淮的说道:“怨不得萧大人!怨不得萧大人!”
“哈哈哈……我林沉衍也从来都不是有能之士,不怪萧大人才来京都看岔了眼。但若是萧大人想要找京都最好的酒庄,最好的姑娘大可来问沉衍。”说这番话的时候,林沉衍的神采熠熠,几乎是要抓着萧淮立即就去到那些地方。
萧淮脸色顿沉,眸中闪过一丝阴郁,“驸马难道忘了此来的目的了?此等事情,来日萧某在请教驸马。”他说出的话已然谦和有礼,并不见一丝不悦,仍旧是君子端方,正直光明之人。
林沉衍见他果然是在这事情上等着他,也就稍稍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萧大人有事要和沉衍说?”
这到底是宁邺侯府,来往的人各个不是简单角色。而萧淮更是明白其中的厉害,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着林沉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而等林沉衍半狐疑着和他继续朝前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公主的事情,萧某已经是有了计划。”
隔了半响,落后自己仅仅半步之遥的林沉衍却未有吱声,似乎还在听着他之后要说的话。萧淮也就不再拖延,直接开口道:“只是……萧某需要驸马帮一个小忙。”
林沉衍心中冷笑,他半抬起头看着前面引路的人,眸光微动,心念道,“宁祜南教养出这个义子,恐怕来日不甘于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