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后,揽光脑中仍然是在盘旋着这句话。
有些分辨不清这是出自萧淮的私心,还是……还是宁祜南真的另有打算?萧氏的案子到如今已经查了一半,何况此时难得有林易知和魏东臣二人联手,查下去萧氏必然要被剥掉一层皮,但若……就此中断收手……只怕来日再难由此机会。
“姑姑!”裴衾在她跟前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揽光低头,伸手将小皇帝的发冠正了正,“衾儿方才的思军赋背得甚好。”
裴衾撇了撇嘴,好像听了夸赞并不乐意,只是低埋着头。
“怎么了?”她如今心思沉静了下来,裴衾这样细微的波动必然能及时觉察得道:“是不是最近功课太累了?”
裴衾皱着小脸,望了她一阵,摇着唇喃喃道:“姑姑比往日更少陪衾儿了。”
揽光听了,心便揪了起来。这段日子……是她少花了时间在衾儿身上。
何况他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却要亲眼看着那些杀戮之事,有几次揽光见他在朝会上几乎是惨白着脸过。
只是……虎视眈眈四大氏族几乎是盘踞了整个大膺的朝政,只要这些毒瘤一日不除,她和衾儿也就无一日能安枕。
揽光抬手将他轻轻的拥入了自己的怀中,越发轻柔的安慰道:“衾儿,再忍一忍……”
听这话语,似乎再忍一段时日,他们就能不必再这样战战兢兢的活着了。
裴衾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声音闷闷的嘟囔道:“姑姑,我们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揽光被这稚子一问,问得哑口无言,若是以前,她当真是不清楚,可如今……她唯一能说的就是个“是”字。权利的巅峰就是要靠杀戮来堆砌,而这江山原本就是她们裴氏的,谁都不能妄图谋夺!
这一刻,那双茶色的眼眸中透出凶恶,经过这些年鲜血的反复浸润,眼打也带着冷色。
她拍了拍裴衾的后背,却动作轻柔,“衾儿……”她低声唤着他,可那双不被看见的眼中却透着……狠劲墨门飞甲全文阅读。如果杀戮无可避免,那她只求裴衾能安稳长大,盼着的也只是有一日能将大膺的皇权真正交到他的手上。
小皇帝裴衾心中却有了一番心思,他虽然被揽光抱着,心中却没有半点安稳。往日乖巧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同了,他小小年纪,脸上竟也透出了股……怀疑。
不过一瞬,他又立即将心中的这一切都驱散了开去——不会的,姑姑绝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样子……她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他闷闷的说道:“衾儿,知道姑姑都是后为了衾儿好。”
揽光陪着裴衾用完膳后才重新去了登天阁,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从宫外又重新递了的许多折子来。明晃晃的堆得如同小山,萧氏的事情……
揽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日她能出得了宁邺侯也曾答应要打压氏族。闵氏已除,如今萧氏……眼下她已经想得通透,就算是宁祜南有谋划又如何?只有除了萧氏,亦或是自己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了,只怕只有这个缘故才能叫宁祜南心中舒畅吧?
不知这样的畅快,能不能叫宁邺侯大发善心赐下一颗药丸才缓和裴衾的癔症。
思来想去,萧氏……不得不除!
昨夜之事,揽光沉了沉眉,猝然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萧淮,不论你是否利用我……这样想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若再如此……自己也会经受不住诱惑……去利用你!
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不过,昨日除了浮现出旧时的美好,更有算计之念在不断滋生繁衍。犹如丝线一样,一圈圈的将她裹缚在原地,任由着萧淮去抱着!
“启禀公主。”外头小太监步履轻巧的入内,小心开口。等揽光的抬头扫了他一眼,他才开口继续道:“崔大人在外有事求见。”
揽光手中之事略一停顿,立即传了人进来,人还没进来她就已开始猜想是不是……萧氏的事情遇到了什么波折?
这边崔道才刚一进来,就立即跪了下来,“公主,驸马他……他病倒了。”
揽光以为是要说查萧氏进展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她眼前不由得浮现了前几日林沉衍的模样,拧着眉头道:“是什么病?”
“高烧不退,像是邪风入体。”崔道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焦色,他低着头跪着,可迟迟盼不到上头的发话。
“……你特地入宫就是为了这事情?”隔了片刻,揽光终于开口了,她的语调仍旧是平仄无奇,但又贵气逼人,叫人觉得这等事情并不能上她的心。
崔道惊讶得抬起头,愣了愣才重新开口,“驸马是连日来操劳过度才致邪风如体……”他似乎仍想激竭力争辩着什么,可再转念想一想就连着自己都不知这次为何入宫来。
到是揽光,甫一开口就直刺了要害,“才这短短数日功夫,你就被林沉衍收买人心了?”
崔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错,当日明月公主要下嫁林府二公子他也曾鄙薄不耻过此人。而今日……他竟又是为了此人来入宫求公主让他能回来。当真是短短几日功夫!曾经的林沉衍声名狼藉,而这几日相处看来,此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真正要比中规中矩办事的人要强上许多!他的确是……心生了几分惺惺相惜。
“臣不敢。”
揽光坐在位置上,想了想,干脆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
“他如今在何处?”
“仍在刑部,不得大长公主吩咐不敢耽搁查案。”崔道谨慎的说道,再不敢露出一点偏颇风流特种兵。其实他如今中心已经有如鼓擂,林沉衍病势不轻,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病情会延误。
揽光心中嗤笑,林沉衍……他又岂会是这样委屈自己的?这事情原本就是他来帮衬自己的,难道他会真会因为这事情而去搏命?
可再看崔道的神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像有半句虚言的。她到了嘴巴的话突然一转,“去刑部。”
数日来,她一直奔波,累积在身上的伤病也未得到丝毫静养调息。可也好在她这具身躯,仿佛早已是经过了千锤百炼,而这些落在她身上,却只能更磨炼其心志的坚忍。
出宫路上,揽光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即对同乘的崔道吩咐:“魏东臣那些……再多派些人手。”
崔道抬头,“前几日,驸马向让臣借了兵卒调去玉清池保护魏大人。”
揽光看了他一眼,眸中幽暗的,而后未发一语的挪了回来。
等到了刑部后堂,果然是看见林沉衍坐的桌前堆满了公文。他此时身躯微微向后仰着,背靠着圈椅靠背,一份摊开的公文捏在手中微抵在前胸。
揽光靠近了,才发现他正闭合着双眼,而那张脸上苍白中透出一点不正常的绯红,呼吸也未有平日的沉稳有力。只看一眼,都能感觉到他肌肤的滚烫。
竟……是这样的睡着了……
她停顿了稍稍,倾身想要拿那桌子上已经用朱砂笔写了字的公文来看,可手才刚伸过去,就已经缓了下来。
揽光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终究心软了起来。她刚要转身离开,林沉衍偏又醒了过来,哑然开口道:“公主。”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才刚恍过神来,将手中捏着公文重新搁在桌子上,人也做得端正了起来。
“萧氏已经查得七零八落,而工部的确……”他滔滔不绝,而那原本沁人心脾的声音中带着沙哑,让人心中不由随之窒闷惋惜。
揽光上前,将他手中捏着的公文抽了过来,轻喟道:“你下去休息吧。”
林沉衍诧异的抬头,似乎这才是他近几日来第一次这样毫不避讳的注视着她的眼眸,“不用。”
他将这两个字迅速撂下,又飞快的低垂下了头。像是……揽光的眼眸中有什么是他不能……触碰的东西。
二人都再没有说话,四周静静的,却有在权利的漩涡中少能体味的宁和。
明明这堆积着的厚厚公文中,就是大膺最核心的政事,但波涛汹涌却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去。
“这儿有崔道在。”揽光难得坚持了一回,她将林沉衍重新打开的另外一本公文稍推了几分。大约是以前太过于鄙薄不屑,以至于今日不过是几分关切一句,都显得……有异乎寻常的尴尬在里头。
林沉衍才刚要将视线转到揽光脸上,又猝不及防的咳了几声来,他握着拳头抵着唇,低声咳着。“公主岂知当日闵琨并非不想入宫,却是被宁祜南在宫门外截了下来?”
揽光不知。她也培植了一些密探眼线,若真是在皇宫外发生的事情,为何自己半分消息未收到他却知道了?她看着眼前那清隽的青年,眸中的探究之味愈加浓了。
林沉衍已非昔日林沉衍,纨绔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势力和手段?
“你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更新晚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