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是朝廷命官,刑部侍郎,何故会擅离职守到了摧泽来?难道是京都有变?又或者……揽光摇了摇头,他这样子出现倒像是刻意为之。
“呵,倒是有意思。”林沉衍垂下眼眉,对着身侧那人含着笑意道:“从前倒不知道端正不阿的崔大人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说完,又笑了一记,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
揽光目光随着那人的身形远去,她一直让崔道着手调查当年之事,眼下他出现在这也只能和那件事情有关。一念至此,揽光深吸了口气,事情仿佛在朝着不可控的地方而去。
“先不去惊动他,既然他也是朝着那‘仙人’而去,那我们也静观其变先。”
摧泽虽为城,但地方小得很,热闹的地方也就这么一条并不长的街道。设的衙役府门也就紧邻着的街道,大约街道上小贩互相争嚷之声都能惊扰了官老爷的美梦。
揽光回了桌子前,喝着掌柜家小女端进来的茶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是隔年的陈茶,大约已经滚了两道水,还是透出了股霉味。摧泽四处都是密林沼泽,湿气重的很。这地方虽然离得的京都近,却是差别千万。
揽光低头,见到微澜茶水中倒影着自己模糊的面容,这样的神情似乎与之前的自己有所有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大约心境不一样了吧。出来时日颇多,不知道宫中一切如何。
她忽然想到裴衾,从他出生至今,自己同他第一次分别这么久。揽光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冲动,只待这件事情处置得当,她就绝不耽搁立即回去。
林沉衍却是一直站在窗前,站的随意,身子微微斜靠着,自有一股难言的风流。“热闹热闹,都惊动了官府了。”他正抓了一把瓜子,一面磕着一面朝外吐着,一时间又把当初的浪荡纨绔之气显露无疑。只是他一张脸,姿容无双,即便这样也叫人生不出厌憎来。
“一帮子人都带了过去了……”林沉衍转过身,带了几分惋惜的说道:“只可惜这处地方看不见衙门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揽光斜睨了他一眼,“你若想知道又何须亲自去看?”
林沉衍笑意浓了些,摇头道:“你总不会想这地方都有我的人吧?”见揽光不做声,他又只好无奈开口道:“公主把沉衍想得太过神通广大了,大膺这样大,沉衍实在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财力处处都安置手下。”
他一番话,将揽光的暗指直接了当的挑白了说,一时倒让揽光自己有些哑口无言。她斜瞪着眼看他,颇带了几分恼意,落在了林沉衍眼中,却是娇蛮光艳。他心底一柔,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口。揽光不避不让,眸中微亮,带着微酣的绯红。
薄暮时分,林沉衍出去了一趟,揽光独自一人想了想,到底是忍不住提起了笔墨。之前她并没有去联系裴衾,到了这时候,反倒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现在的如何了。何况……宫中虽然时时有消息传递到她的手中,但揽光仍然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太……平静了,自从她离开之后,京都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心生疑惑。
之前奔波,让她没有时刻去细想,然而一旦开始,越来越多的不安感喷涌而出。
揽光速速提笔写了几句,叠了几叠塞入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小铜管中,唤了元八进入。元八是暗卫,一直隐匿周围,如今得了密令,愣在远地迟疑,“公主?”
揽光心中烦躁,“你按我说的去做。务必要见到皇上,亲自确定他没事。”
元八见她如此坚决,心知事情紧急,他兀自将东西塞入了自己怀中妥帖放置好。“好,属下速去速回,公主也诸事留心。”
揽光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催促他前去验证。
不出片刻,林沉衍便回来了,手中还拎了一黄纸小包。逐层打开,里面裹着的竟然是切得薄厚均匀的卤牛肉,香气逼人。“这牛肉倒是不比京都五色斋的逊色,这牢房里的狱卒各个都是好口福。”
揽光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是前去打听之前那事情去了,“……难道说,都关进牢房里了?”
“听说扰了官爷的清梦,一上去便各赏了二十大板。”林沉衍将卤牛肉推到了揽光面前,末了收回手的时候,自己又顺道捻了一块塞入到了口中,嚼了起来。
揽光见他神情动作,忍不住笑起,“怎么,到了京都你这样又是要装回去了吗?”
林沉衍却不以为意,略眯了眼,浑身上下都透出了股闲适的味道来:“你不知,有些人容得你犯浑,却容不得你精明。”
夜雨声漏,不想这时外面的雨大了起来,水滴沿着屋檐啪嗒滴下,将林沉衍的这话染上了的凄冷凉意。是了,有些人……只容得你不好。
“哦?崔道也被打了板子?”缄默了片刻,揽光讶异道。她也伸出手拈了一片卤牛肉搁在口中嚼了一嚼。当时是个场面,揽光不知道,但她有些疑惑,崔道为何不以自己的职权之便直接拘了那人去,非要如此行事。
“如今二人都在牢房里面,听说要关上十日。我看那什么鲁神仙倒是舒坦,狱卒专程有人出来买了好酒好肉去伺候。”林沉衍想到之前那狱卒满口称颂,不禁也对那人生出了一丝好奇来。
“只是这却是打断了我们的行事,事情紧急,想要见他也只得想法子去狱牢了。”
揽光咬着牙,凝眸想了会,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怎么?”
揽光缓慢的摇头,她实在说不出哪里古怪,她是她心中却越来越有股不安感。像是有一张巨网,用了一尾小鱼引诱他们入内,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了。
林沉衍起身去她的身侧,将她笼在了自己怀中,抚着后背宽慰道:“至多两三日,咱们就回京都了。”他的声音清越平缓,自有种安稳人心的妙处。揽光顺应着点了点头,微哼了一声。
外头夜凉,隔着雨帘能看见几组宅子之后的府衙上红灯笼透出的红晕。
模模糊糊,却又看不真切。
狱中湿气尤重,绵绵不绝的雨水似乎能映过那层墙皮透进来。狱卒三两依靠着,昏昏欲睡。原本以为今日新关了进来要少不得闹腾,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安生。摧泽人少,也少有鸡鸣狗盗之事。官老爷速来不信鬼神,如今遇这等案件,只等着要好好整治歪风邪气。
“睡吧睡吧,出不了什么事情。”
方巡视回来的狱卒见同当值的掀开眼皮瞧着自己便不耐的回道。他将手中提着的灯笼吹熄了撂在一旁,口中嘀咕了句什么,也就寻了旁边一处地方团着将眼闭合上了。几人倒也是安心睡去,不曾料想,约莫亥时,出了事。
谁能想到案子还没判呢,就闹出人命了。犯人在牢中出事,他们几个当值的,首先脱不开责任。之前那巡视的狱卒听见牢狱深处的惨叫,一个激灵起身冲到了牢房的尽头。死的是两月前抓入的小贼,而行凶的却是……那个活神仙。此二人关在一次,鲁神仙退缩在一角。他骇得失魂,双手握着那把尖锐之物发抖。
然而,这间牢房中统共也就关押了他们二人,如今一个人失血而亡,唯一有嫌疑的也就只这个握着沾染鲜血凶器的人了。狱卒心中咯噔,心中着实震撼。此人在这带名气很大,虽然不至于呼风唤雨,但在摧泽一带威信颇大。
怎么……怎么会忽然失手杀了这个拘在此处两月有余的小贼了呢。若只是寻常滋事,关押在此即可,若是牵扯人命,须得另换牢房。只是……此地牢房分上下二层,若真是有大的人命案子,可也不是单单关押在上层这样简单了。
那狱卒深吸了口气,对着身旁之人低语了几句。隔不多时,那人去而复返,喘着气道:“大人差你们先将此人押入下面去。”他眼朝着一旁已死去多时的人瞥了一眼,立即忌讳似得挪了开来,“已经喊人通知仵作去了。”
那“活神仙”惊醒过来,将手中的凶刃抛了出去,“不是!不是我!”他一面辩白,一面仓皇不定的环顾四周人,仿佛急切的想要有人相信他似的。这样失措不定的模样,再没有半点当日指点人迷津的仙风道骨。
在场中人已露出几缕失望,即便有冤,此人也不该有这怯弱神情显露,像是和江湖骗子一般无二了。
“你嚷什么,是不是你大人自有公断!”狱卒不耐烦的喝道,又对着左右几人道:“带下去。”
由不得他抵抗,三五狱卒已经挟制着将他拉了朝着另外一处去。那为首的狱卒从狱中回转过头,正要离去,又诧异回过身,在对面那间牢房停了下来。
只见牢房中拘押的正是日间和那鲁神仙有争执的一群人,此时正抱缩在角落。然而……那狱卒生疑,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略过。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