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午五点十分，小调咖啡馆只有稀稀落落几位客人，夕阳透过宽大的玻璃射入，配合咿咿呀呀的古典乐，别有一番情调在。
俞玥坐在角落里已经潜伏了许久，端起第十六次续杯的咖啡，一张嘴，打了个饱嗝。
俞玥举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莫妮花问：“江湖救急！帮我看看，怎么样？”
本想着这位看人很准的好友能给点建议，不想等了许久都没有回音，眼看着这杯咖啡也见了底，服务员小妹都忍不住翻了许多白眼，俞玥深吸了口气，终于站了起来。
“唐老师你好，我能打扰几分钟吗？”
坐在窗边静静看书的男子显然没想到会被人这么突兀地打扰，不由惊讶地抬起了头，只是短短一瞬，便恢复了漠然的表情，微微抿了下唇，修长的手指伸向桌边的写字板。
俞玥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立马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地道：“那我就当您默认了，唐老师人真好！”
被发了好人卡的唐老师只好默默地放下笔。
俞玥心里得意一笑，面上依然是恭敬崇拜的表情，学着脑残粉见到男神的语气道：“唐老师，我仰慕您很久了，您的画是我见过同时期老师中最传神的！不仅色彩上让人惊艳，画中的意境也扑面而来，您的作品不管是从技法，还是从内涵上来说，都是鲜有人能比的。我对您的敬仰……”
莫名其妙遇见脑残粉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一把拽过写字板，刷刷的几笔，竖起来面对俞玥。
“与其粉我，不如崇拜原作者。”
俞玥被狠狠噎了一下。
真是大意，要知道眼前这位业内大手，是以临摹名家名作而出名的。更何况唐晋川流入市场的作品，从来没有原创。
俞玥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笑吟吟地开口：“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原作者都化成灰了，我上哪儿宣泄我那滔滔不绝的景仰去？唐老师就这么鲜嫩水灵地坐在我对面，我何必舍近求远呢？”
鲜嫩水灵的唐老师面无表情地低头写字，他握笔的姿势非常优雅，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衬得那杆普普通通的写字笔都高端大气起来。
也许是长年累月练出来了，唐晋川写字的速度非常快。
“你想干什么？”
不仅字写得又快又好看，旁边的配图也十分传神，鄙视的小人清晰地表达出了他的不耐烦。
俞玥扑哧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不过正经事没办，俞玥还是收敛了自己的闲情，立马不客气地开口道：“我想请你做一幅画，拉斐尔的圣母像，价钱好商量……”
这回，不等俞玥说完，唐晋川就冷冷地写下一行字拒绝：“抱歉，我从不接受预定。”
俞玥心下暗叹，看来她之前的了解还真没错，唐晋川为人冷淡，或许是因为不能说话的缘故，极难接近，要不是这次的客户情况特殊，她也不想大好春光跑来这里围追堵截。
没错，唐晋川画技超群，颇有名气，只可惜他是个哑巴。
俞玥因为心里那点柔软的同情，即便被拒绝，也没有一点不悦，放缓了语气，轻声开口道：“唐老师，我知道你从不接受预定，别人能买到你的一幅画都觉得很难得，哪还会挑三拣四？可是这次的情况很不一般……客户的儿子非常喜欢画画，下个月他要动一个很重要的手术，这个手术关系到他以后是否能像正常儿童一样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听说了您业内的名声，孩子的爸爸特意求到我这里，想买您一幅画，来送给自己的儿子。”
唐晋川眼神微动，面色也不再那么紧绷，稍显犹豫地写道：“我考虑一下。”
只要松口就好办，俞玥大喜过望，神经一放松，汹涌澎湃的尿意就急不可耐地蹦跶了出来。
俞玥原想着一鼓作气将合作敲定，奈何那十六杯咖啡的威力实在太大，只好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间。”
说完就急吼吼地站了起来。
唐晋川揉了揉眉头，骤然恢复了安静的环境，让他不自觉舒了口气。
不想还没放松片刻，桌子上俞玥落下的手机就聒噪地响了起来。
“谁是那煞笔，煞笔煞笔煞笔。你是那煞笔，煞笔煞笔煞笔……”
声音嘹亮振聋发聩，很有山寨手机的典范。
唐晋川嘴角一抽，十分想将手机顺着窗户扔出去，咖啡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诡异地聚集在了他身上。
唐晋川手忙脚乱拿过来想帮她把声音关掉，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点开了信息。
自己的侧面照片忽然跳了出来……
“江湖救急！帮我看看，怎么样？”
“乍一看侧脸挺帅的，不过侧脸完美的人通常正面吓死人……鼻子蛮挺，就是阴.茎有点小。”
唐晋川：“……”
头一次，唐晋川有了说话的欲望，居然是想爆粗口。
释放干净，俞玥通体舒畅，连步伐都轻盈了许多，轻松地坐下，笑着问：“唐老师考虑得怎么样？”
唐晋川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让俞玥颇觉莫名其妙，不由干笑两声：“怎么了，唐老师还有什么异议，不妨提出来，我可以跟那边的客户沟通……”
唐晋川冷冷地写道：“不必了，这单生意我是不会做的。”
俞玥顿时急了，这笔生意不光利润丰厚，而且客户也算半个熟人，重点是还关乎到她在业内的声誉，立马问道：“为什么？如果是价钱，咱们还可以商量啊。如果时间不充裕，我可以和客户协商一下，看能不能多宽限些时日……”
唐晋川不等她说完，就将写字板竖了起来：“我只是单纯不想跟你合作。”
俞玥愣了愣，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么嫌弃她的人，不由问道：“为什么，我有哪里冒犯你了么？总不至于就因为我去了趟洗手间吧！唐老师，您这就有点苛刻了，俗话说得好，人有三急……”
唐晋川冷漠地写道：“虽然是临摹，我也不愿自己的画被一个思想如此肮脏的人转手，想必拉斐尔也是如此。”
肮脏！
俞玥猛然色变，压抑不住怒火，气冲冲地质问：“我怎么就思想肮脏了！”
唐晋川面色浮起一丝不自然，却羞于齿口，根本不想再听她废话，立马收拾收拾东西走人。
俞玥这下是真的急了，连忙拦住他问：“刚刚不是说的好好的么，到底是为什么……”
唐晋川冷漠地看着他，半晌才写道：“刚刚我只说考虑，现在考虑好了，这笔生意，我不做。”
俞玥语塞，皱了皱眉，心里一动，忽然飞快而流畅地打出手语道：“你看不上我不要紧，坦白讲，客户也是个俗人，别说拉斐尔了，他连油彩和水粉都分不清楚。可他有个不俗的儿子，很有美术天赋……”
看到她会手语，唐晋川终于停下了脚步，面色微微动容，不过拒绝的意味还是很明显，比划手语道：“跟我无关。”
俞玥叹了口气：“唐老师，我不知道您对我有什么偏见……那个孩子出生不久就因为医疗事故变得又聋又哑，可他非常懂事活泼，很爱画画。下个月他的手术如果能成功，就可以像正常儿童那样听见声音，有了声音的刺激，说话也指日可待。为了鼓励祝福自己的孩子，他的父亲辗转找到我，求我一定请你帮这个忙。”
唐晋川沉默许久，眼神变幻，半晌才缓缓打出手语道：“那又如何？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个孩子的遗憾也是由你造成，与我无关！”
果然油盐不进！
俞玥被气了个好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沉着脸强势地塞进他上衣口袋里，冷声道：“唐先生果然如外界传言那般说一不二！这是客户的名片，您想如何就如何，没有我这么个‘思想肮脏’的中间人，想必唐先生能客观冷静地考虑清楚！”
唐晋川没有当场撕了名片，顾及到店里还有客人，也懒得拉拉扯扯被人围观，便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俞玥泄气地瞪着他，见他忽然顿住了脚步，不由眼神一亮。
唐晋川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转过来手语道：“抱歉忘了说，刚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想帮你关掉，不小心看到了信息。冒犯了你的隐私，是我不对。”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俞玥气得不行，郁闷地坐了下来，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地点开短信，这才明白过来。
俞玥勃然大怒，狠狠戳在莫妮花的头像上，恨不能一指头直接戳她脑门上。电话一接通，立马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死花！我问的是长相吗，啊？我是让你从面相上看看这个人好不好合作……你特么敢不敢把输入法调.教好了再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