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山东客商一早就赶到了客栈,先互相寒暄一番。
这客商自称阮忠,乃是梁山好汉阮氏兄弟的后人,梁山后,他们家族便迁移到了青州府,几百年过去了,仍是靠水吃水,不过是从梁山泊的湖水变成了现如今的海水。
因为他们也听说郑和要对倭寇动手,所以此行还特意从山东多带了人手还有一些兵器,打算帮忙。
“我的人现在都在中山国,我怕都带过来打草惊蛇,要是计大人有需要,我快去快回,只要两日就可以带人来支援了。”
阮忠说道。
计言很感激他们这些客商们的这份心意,可也有些哭笑不得,这阮忠也知道郑和要对付倭寇,看来郑和船队要清理倭寇一事,已经成了全国人民皆知的秘密。
说是避免打草惊蛇,可现如今这蛇的影子都还没找到,全国的捕蛇人倒是都惊着了。
先不想这些,处理好眼前事再说。
计言随即带阮忠到了窗边,指着那个疑点重重的院子,问道:
“你看那户人家,家中有五个人,有没有那批倭寇中的人?”
阮忠仔细观察了那户人家里的五个人半晌,面有愧色,摇了摇头,道:
“没有,首先没有我们当时救的那人,那人是一个翩翩少年,样子白净,跟这位公子有点像。”
说到这,还用手指了指梅雨宁。
梅雨宁面有不悦,摆了摆手说道:
“好好说话,你好好说话,瞎比划什么。”
“我只说那个少年,模样俊秀,皮肤干净,不像是生在我们这种平常人家里的,更不像是我们这些跑船的,皮糙肉厚,风吹日晒的。因此我才信他不是倭寇,再加上说的中国话也流利的很,我们当时才一时疏忽,着了他的道。”
“那批倭寇里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嗯,我当时还是迷迷糊糊的,只瞅见了几个背影和侧身,看着跟着家人也不太像。”
希望落空了。
阮忠感觉非常内疚,他带着大家的期待而来,结果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计言安慰了他一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阮忠接着说道他还带了一些琉璃小玩意儿打算要送给山北国的国王,林安和听后表示也打算同去。
计言自然也一并应允,让他们忙自己的生意去了。
计言和梅雨宁对视一番,也没有其他思路,便仍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今日是计言在屋里蹲守盯梢,梅雨宁出门探查。
一直到日落天黑,一个人都没回客栈。
阮忠和林安和去见国王,王宫来人报说是国王见了他们很是欢喜,要宴请大明的客商们。
这自不必说。
可梅雨宁干啥去了?
正想着呢,梅雨宁突然推门而入,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脸色苍白,踉跄着进了屋。
计言忙起身上去,扶着他走到床上,急切的问道:
“你怎么了?”
梅雨宁没有躺下,床上坐着,手紧握着计言的胳膊,但手上却没什么劲儿,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紧张的对计言道:
“计兄,我想我可能是中毒了!”
这句话可非同小可,把计言吓得的不轻,看着他胳膊上好像还起了一些的红色疹子,关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胳膊上起的这疹子?痒不痒?疼不疼?”
“从下午开始胳膊上就起这些了,还有肚子疼的厉害,头也晕。”
“那你今天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什么?”
“没有啊,这片区域也不算大,我也出去过几次了,今天也跟平时一样,没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这就奇怪了,那你再想想,今天吃过什么或者喝过什么?”
“吃过什么?”
梅雨宁在努力的回想着,边想着边小声说道:
“我每次出去,都是中午在同一家铺子买两个他们的那种饭团吃啊。”
计言听完这些,感觉没什么头绪,但又看梅雨宁虽然看上去症状严重,却无生命之忧。因此心下稍微放轻松了一些,温声细语安慰道:
“你先别慌乱,我看你应该没特别严重的症状,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线索。”
梅雨宁平日里行事冷静,待人也有些冷淡,情绪不外露,但是现在他跟计言一样都远离家乡亲人,又横遭不测,所以此刻也没了往日的高冷,整个人都手足无措。
梅雨宁自言自语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说着,两眼含泪,眼眶红肿,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他这要哭,倒把计言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说道: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先好好休息一下。”
梅雨宁的眼泪还停在眼眶里,盯着计言,埋怨道:
“又不是你中毒,你当然说的轻巧。”
刚说完这句,紧接着一句惊呼,
“啊!”
梅雨宁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
“我想起来了,今天中午那家饭团铺子的老板在吃鱼脍,他们也叫鱼生,就给了我一片,就是个生鱼片,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不过他们热情款待,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还是给吃了。”
计言心中一动,忙问道:
“那你以前吃过这鱼脍么?”
“鱼脍?”梅雨宁迷茫的说道:
“我以前吃过鱼啊,在南京,家里经常吃鱼。”
“我是说今天吃的这种鱼,跟你以前吃的一样么?以前吃过这种么?”
“今天吃的这种没有鱼刺,听说是海鱼,以前应该没吃过。”
听到这里,又仔细问清了他的情况,计言明白了。安慰他道:
“我知道了,你这个不碍事的,你不是中毒了,是过敏了。”
梅雨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
“过敏?什么是过敏。”
计言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梅雨宁解释什么是过敏,只安慰他道:“就是吃了以前没吃过的东西,肚子接受不了,所以提醒你的身体一下,没什么大碍。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好好休息一下没几日就好了。”
说罢,把梅雨宁放平躺在床上,就起身出去了,梅雨宁听完这些,想了想,好像除了起红疹子和肚子疼也确实再没有更多情况了,也就稍微宽了心,躺了下去。
日本人爱吃米,计言问了问客栈掌柜的店里有什么,遂去厨房亲自给梅雨宁弄了点糯米粥。
等他带着一碗粥重新上楼回到客房,梅雨宁早已睡着了。
晚上临近半夜,阮忠和林安和酒宴过后也醉醺醺的回来了。
他们三人便在计言客房外的走廊里聊了聊。
又有了新的消息。
山北国国王表示,已经接到了明朝使臣的消息,说郑和船队已经从宁波起航,目的地是日本国国都京都,要沿途各臣属国确保航路安全,以及如果郑和船队需要停泊的必要接待。
时间所剩不多了。
阮忠和林安和第二日就又要重返中山国,因此也就没多聊,计言目送他们回了客房,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梅雨宁醒了。
此刻他坐在床上,披头散发,虽然脸上和嘴唇仍是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不过表情轻松多了。
看着计言进屋了,他漏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说道:
“计公子,我饿了。”
“饿了就说明已经在恢复了。”计言安慰他道,说着便把放在桌上的粥端到床边,好在这粥还是温的。
梅雨宁喝着粥,连道好喝,喝完之后心满意足,又安静的睡去了。
计言呆呆的看着这位梅公子,有些出神。
第二日清晨,梅雨宁已经好多了,红疹还有痕迹但开始消退,肚子也不疼了。
果然只是过敏而已。
不过梅雨宁经过这一病,平时都打理的特别齐整,此刻也懒得整理妆容了,仍是披散着头发,看着跟个女孩一样。
计言又发挥了自己的厨艺,除了一锅粥还弄了点青菜。
梅雨宁吃了个底儿朝天,赞道:“真看不出你厨艺还不错,很会照顾人。”
计言有点自嘲的笑道:“我一生孤苦,没有人照顾过我,自然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梅雨宁看着计言,没有再说话。
饭毕,计言坐在桌边,怔怔的看着他这几日里记录的纸张,每天所见之事都不管大小,何人进出,都一一列在上面。
然而每日基本都一模一样,他们一家人的作息简直就像是机器一样规律。
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指着这些记录,对着半躺半坐在床上的梅雨宁喊道:
“我知道了!”
梅雨宁被计言这冷不丁的一声喊给吓了一跳,遂拖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子凑到桌前,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倭寇藏在哪了?”
梅雨宁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听到这个也很兴奋,问道:
“哦?藏在哪?”
“就在旁边的这户人家里!”
梅雨宁有些不解,接着问道:
“一开始我们的猜测就是这样的,可是你我连续观察多日,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啊。”
“他们藏在屋里了。”
“哦?你如何得知?”
“这老妇,每日上午都要洗一上午的衣服,试问他们一家五口,其中还有两个黄口小儿,有多少衣服需要她每日里这些不停洗呢?”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这也只是推论,并不能算明证。”
计言知道梅雨宁说的也有道理,强行解释道:“这是黑暗中出现的第一抹亮光,起码我们现在更加发现这户人家疑点重重。咱们晚上也需盯着他们。”
梅雨宁点头到:“这倒是,咱们登岛这些日子来,这户人家疑点最大,我现在也出不了门,我看我们就不要再出去查探了,就互相换着,白天晚上一直盯着他们……”
计言看着正说着话的梅雨宁,突然感觉眼前的梅雨宁模糊了起来,准确的说不是梅雨宁模糊了,而是他快速的上下左右的晃动而导致了模糊,随后他发现不是梅雨宁在晃动,是整个屋子,整个世界都在剧烈的晃动着。
地震了!
计言来自现代,自然听说过中国东方的这些个近邻靠近太平洋地震带,地震频发。因此他反应很快,印象中一些电视节目里演过,地震的时候,能去空地的要去空旷的地方,不能去空旷地方的,要快速躲在桌子之类的底下。
他不由分说,一伸手就把梅雨宁揽在了怀里,按下他的头,计言在上,梅雨宁在他身下,躲在桌子下面。
这时的梅雨宁自然也明白是地震了,因此也就由得计言跟自己,两人一上一下的,躲在桌子底下。
过了一会,震动停了。
此刻的计言盯着身下的梅雨宁,四目相对,只见他皮肤白净细嫩,眼睛又大,再加上没有束发,眉眼清秀,说是个美女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梅雨宁显然发现了计言看自己的眼神有异,忙躲闪开了计言的目光,缓缓的说道:
“计公子……计公子……你……你压到我头发了。”
虽然梅雨宁是个冷淡的性子,但是两人结识已有一段时间,吃住同屋,又加着计言在他生病期间多有照顾,因此关系早已熟络了起来,只用你我相称,不再虚礼客套。
这一声“计公子”倒把计言叫醒了,他回过神来,一阵尴尬。
上天这是要给自己开个大玩笑啊,两世都不给我一个老婆,然后看我可怜,要给我一个老公?
突然,他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百米冲刺一般冲到了窗户边向外望去。
地震了,藏在屋里的人应该也出来躲避了吧?
这可是人的求生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