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返回里茨饭店时,正好赶上开午饭,接待经理惊愕地发现威廉正在退掉凯特的房间。威廉后来听到有人议论:“小凯恩先生本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这可不像他德高望重的先父!”
威廉和凯特在乘“阿奎塔尼亚号”轮船重返纽约之前,他们先去格罗夫纳花国街去拜访美国大使馆,向一位领事报告了他们己经结婚的事实。这位领事拿出一张很长的表格叫他们填写,收取了他们一英磅的手续费,并让他们等候了足有一个小时之久。看来,美国大使馆不需要重建新的屋顶。威廉想去邦德大街的卡蒂尔珠宝店买一枚结婚金戒指,但凯特根本不同意——她认为与她最相配的就是那个可贵的窗帘铜拉环,什么也比不上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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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发现在新总裁手下他很难在波士顿潜心于工作。新政的方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成了法律,在投资前景是否会好转或更糟的问题上,威廉与托尼·西蒙斯始终无法取得一致意见。然而,在生活方面他却有了无人可以阻止的进展——凯特在他们从英国回来后不久便宣布她已有身孕,这一消息令她父母和丈夫大喜过望。威廉设法减少白天的工作时间,以适合一个成家人的新的生活角色。这样,他便越来越需要经常在炎热的夏夜里坐在办公室的写字台前补上白天留下的工作。喜悦而又冷静的凯特穿着大花孕妇衫,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去布置红屋的育婴室。但是,后来威廉发现他在办公桌前无法再牢稳地坐下去,老惦念着家里。于是若有没处理完的文件,他干脆收拾起来抱回红屋去办,这渐渐形成他婚后生活的一个长久不变的习惯。
正当凯特和将于圣诞节前后出生的婴儿在家庭生话中给威廉带来无穷快乐之时,马修的实际工作表现却越发令他不安起来。马修经常因为酗酒而毫无理由地上班迟到。威廉再也不敢信赖这位朋友对业务活动的判断。起初,他没说什么,只觉得这不过是禁酒令被废除后他的一种超常的怪异反应,很快就能过去的。但情况并非如此,问题越来越糟。最严重的一回是在十一月份的一个上午,马修迟到了两个小时,显然还是昏头昏脑,醉意朦胧。这天,他在十分简单的问题上,犯下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错误,卖出了一份重要的投资项目,致使一位本可获取厚利的顾客损失掉一小笔钱。威廉知道,一场不会令人愉快的当面严肃交谈必须马上进行。马修承认了错误,并后悔地道歉,威廉感谢上帝,可解决了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他正要提议两人一同去吃午饭,秘书却慌慌张张地跑进办公室。
“您的夫人,先生,她波送到医院去了。”
“怎么回事?”威廉疑惑地问。
“要生该子了,”秘书道。
“但离预产期至少还差六周呢!”威廉仍然不能相信。
“这我知道,先生,但麦肯齐大夫的语气相当焦急,他叫您尽快赶到医院去。”
刚才还垂头丧气,直不起腰来的马修此刻跳将起来,开着汽车将威廉送到医院。陡然间两人脑子里同时回忆起威廉的母亲与她未出生的女儿一同丧命的惨状。
“上帝保佑,别再摊上了凯特,”马修将汽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时祈祷着说。
威廉无需人引导便直入理查德·凯恩产科病房侧楼——这个病房还是三个月前由凯特正式剪彩后才开始启用的。威廉见一位护士正站在产房门外,她告诉威廉,麦肯齐大夫正守在他夫人身旁,凯特正在大出血。威廉在走廊里无可奈何地来回踱步,头脑麻木地等候着,与好多年前的那次经历一模一样。周围的环境简直太相像了。若是失去了凯特,即使当上银行总裁也没有丝毫的意义。上一次的“我爱你”是什么时候对凯特说的?马修跟着威廉忽而坐下,忽而踱步,忽而站起来,两人都不说一句话。因为没有能说的活。每次有护士出入产房时威廉都要看一下表。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由几十分钟变成几个小时。麦肯齐大夫终于出来了,他额头上挂着汗珠,外科手术的大口罩盖着他的鼻子和嘴巴。威廉判断不出医生的面部表情,直到他取下口罩后才发现他脸上挂着温厚的微笑。
“祝贺你,威廉,你得了个儿子,凯特也平安无事。”
“感谢上帝,”威廉叹出一口气,倚到马修身上。
“我也像你一样尊重上帝,”麦肯齐大夫说,“不过,我觉得本人对这次分娩也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威廉笑了。“我可以见凯特吗?”
“不,现在不行。我给她刚打过镇静剂,她已入睡。她失血过多,对身体有所不利,到明天早晨才能恢复过来。那时可能还会有点虚弱,但完全可以与你见面。现在嘛,你要是去瞧瞧你的儿子是谁也不能阻挡的。只是有一点,见了他个子那么小,不要惊怪;你知道,他是
早产儿。”
医生领着威廉和马修穿过走廊进入一个房间,他们透过一扇大玻璃围档盯着一排婴床上的六个粉红色的小脑袋直瞧。
“那一个,”麦肯齐大夫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婴儿说。
威廉以怀疑的目光凝视着那张难看的小脸,他脑中原来的一个漂亮、站立着的儿子的形象顿时消失了。
“喏,我要为这小家伙说句公道话,”麦肯齐大夫逗乐地说,“你这么小的时候还没有他长得好看,结果你现在不也出脱得挺帅吗!”
威廉宽心地笑起来。
“你准备给他起什么名字?”
“理查德·希金森·凯恩。”
医生深情地拍了拍这位刚当上父亲的年青人的肩膀。“但愿我能活到接生小理查德的头一个孩子的时候。”
威廉立即给圣保罗学校的校长打去一个电话,让他在一九四三年的入学名单中为自己的儿子留个位置。这位新父亲和马修举杯庆贺,喝了个一醉方休,第二天上午很晚才起来,一同又到医院去看望凯特。威廉带着马修再去小理查德那里瞧一眼。
“小家伙长得真丑,”马修说。“跟他漂亮的妈妈一点都不像。”
“我也这么想。”威廉说。
“可与你的德行丝毫不差。”
威廉回到凯特堆满鲜花的病房。
“你喜欢你的儿子吗?”凯特问丈夫。“他长得真像你。”
“谁再这么说,我非给他一拳不可,”威廉道。“他是我见过的最丑陋的小东西。”
“哼,胡说,”凯特假装生气地说,“他可漂亮了。”
“那张脸只有做母亲的才会喜欢,”威廉说着去搂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