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巧萤站得最直的一次。
傅巧萤总喜欢弓着腰,特别是面对白芷兰的时候,这是沈星辰今天第一次看见她站得笔直的样子,似乎,肚子里面揣着的不仅仅是一团毫无形态的血肉,而且她拼搏全力倾尽一切下的赌注,压制住白芷兰的赌注,她完全悖论不了的存在。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最可爱,最神秘的东西,哪怕是生性凉薄冷血无情的恶人,见了他们也总能不吝啬的撕裂出半分笑容,憧憬出消逝多年的柔软。对于白芷兰和云祥来说,这就是惊天大喜,盼望已久的。
长孙,还是长孙女,云家第一个顺利降生的孩子,在万千期盼中,充满爱意中降临的孩子总是格外被人们珍惜宠爱。只要安全降生,不仅是孩子,连同大人,哪怕是犯了错的大人,都更能得到别人的谅解。就像是一道润滑剂,能不经意中磨平众人之间生的嫌隙,或者不能完全磨平,至少也能软化。宛如被摔得四分五裂重新拼合成的镜子,裂痕虽在,乍眼看去至少还是平整的,同一个平面的!
所以,白芷兰的态度一定会改变,其实不用多想。瞳孔放大又收索,神色惊慌又疑惑,她脊梁骨同样挺得笔直,刚才利刃出鞘一般冷厉的光芒尽收,握成拳头的手想要松开却僵硬得不能自控。沈星辰看着白芷兰变化多端的脸,心中感叹这个孩子实在是来的巧妙。如果这件事情真是傅巧萤所做,那她最终目的只会是罗如雪。这个孩子现在出现,就好比武功卓绝的人一天还得到一把举世无双得心应手的武器。比喻虽有不恰当,但是却很符合沈星辰心中所想。
“孩子?你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情?”白芷兰又惊又喜,惊喜不定的目光星光闪烁,忽明忽暗。
傅巧萤终于拿出她才女应该具备的品德来,面含笑,色不改,身形直成百年树木成的精,颇有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大气。她点头:“年后的事情,现已有三月。”
已有三月,那是封潇潇阴差阳错成为沈星辰不仅之前的事情。女子有孕,周身不由自主就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唐尚依在她成亲之前给她灌输不少夫妻婚后生活,脾气变化,日常生活的改变,以及面容都会有所改变。
突如其来的只可能是天祸,其他的事情都是有所预兆的,比如傅巧萤越来越圆润,同时又越发苍白的脸。沈星辰虽然也是成过两次亲的人了,但都是走走形式而已,那时候跟贾公仪纠扯不清,也没把心思放在傅巧萤的身上,发现不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傅巧萤呢,她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她那么敏锐聪颖的人。
这个问题在沈星辰看来很关键,但是对于现在的云家人来说,最关键的是傅巧萤肚子的胎儿。沈星辰就算想问,事实上她猜傅巧萤额肯定不会回答,就算回答也未必是真实的。
“所以,娘我不会做出对相公不利的事情的。您现在相信我了吗?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容忍她伤害我拼力维护的家庭。”
傅巧萤都这么说了,白芷兰现在还能说什么,她面上喜色稍有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慌乱,她眯着眼,定定看着傅巧萤,好像这样就能真正看清她的内心,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主动答话,倒是她身边的云祥喜色冲天,一扫之间的疲惫,眉眼生动却疾声厉色:“这件事情要查,肯定不能放过凶手。”
白芷兰眼神斜倪了云祥一眼,云祥眼神一飘,笑得有些讨好,又补充到:“这件事情我和你娘一定会处理好的,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重好身体,想吃的想喝的直接吩咐下去。”
傅巧萤没有说不,但是她不动的形体就表明她现在的立场:这件事情,她一定要管。白芷兰不信任她她同样不信任白芷兰。
云祥暼了白芷兰一眼,见她并没有要大发雷霆便主动让人去叫夏荷,事后又暼了她一眼,毫不意外收到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
有丫头得令出去,室内寂然,比起刚开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现在这种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尴尬气氛更是让人难熬。云祥刚开始还能笑着与傅巧萤寒暄关怀,傅巧萤站在堂下也依旧秉持好媳妇你问我答,知无不言的状态,她虽然也在笑,但是真正的笑容并不指皮肉的牵扯,敷衍与真诚,用心与否明眼人能看的出来。云祥自觉无趣,两人的交流最后结束在他的强颜欢笑之中。
白芷兰冷哼了一声,这一次不是朝傅巧萤,而是云祥。沈星辰将众人情绪话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心中却在思忖着凌一个问题,她转头目光看向门口,会客堂距离罗如雪的院子并不算太远,那个丫头去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超乎意料的长。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夏荷在罗如雪身边伺候着,除了春芽,就属她资质最老,相对的,说话的权利要凌驾于众多丫头之上了。下人妄自去带夏荷过来,罗如雪自然是不允许的。不过也真是奇怪,她身为云安正妻,关于查找凶手应当一马当先,义愤填膺,难道是在照顾云安。沈星辰立马否决这个想法了。云安和罗如雪两人能做得最好的程度就是貌合神离,各自居住东西两边院落。看刚才那丫头的去向就是朝罗如雪院落去的。
两种猜测始终矛盾,沈星辰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夏荷终于缓缓迟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罗如雪没来,夏荷也是被两个丫头挟制丢进白芷兰的面前的,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交叠的领口被扯的松松垮垮,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肌肤。
“这怎么回事?”白芷兰不悦的问。
夏荷原先还挣扎想要逃离这里,带人丢进来之后倒是停止了动作,不知道是认了命还是看清了事实。
听了白芷兰的问话,没敢直视她的脸,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细碎的鬓角以横七竖八狂妄的姿态粘在脸颊上,脸色红了又白。她垂着脑袋,像是一只战败了的兔子,全身上下从内到外渗透出一种灰仆仆的颓唐姿态。
夏荷恍若未闻,瘫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她不说自然有知情人禀报事情原委的。越是说明,现场人的神色越是不一,有疑惑,有了然,也有难看的,愤怒的。
白芷兰的脸上好像结了一层冰霜,其实不只是脸,浑身上下都冒着森森寒气,一双瞪着夏荷的眼瞳更甚,她深呼吸一口气,想要将喷薄欲出的怒气收敛一些:“夏荷,你向来都是个沉稳知事的丫头,本夫人就问你,为什么要逃走?”
这就是偏见啊,沈星辰一来就是一大口黑锅直接往头上扣,申请辩解的机会是傅巧萤求来的,罗如雪的丫头待遇就是不一样,哪怕她明显做贼心虚准备跑路还被逮住了,白芷兰还是主动给她申述的机会。就算傅巧萤真的想要搞垮罗如雪,那也算情理之中的事情了,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到也不完全像她刚才推向的那样了。
夏荷本就是个及其聪明的丫头,对于申述的机会自然不能丢失,她脊梁骨弯的像把弓,五官拧成一团,嘴巴张张合合,不知是那个出逃原因难以启齿,还是难以形容。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问话的是傅巧萤,白芷兰似乎惯用白眼看她,她也似乎也被白眼对待惯了,不知道是时间久了让她麻木,还是她今天有了筹码,敢于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就算看见白芷兰脸上不甚明显的不满,她并没有停止。
“少爷与三少奶奶成亲那天,有丫头说在院子看见你神神秘秘的出现,后面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很清楚了,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你选择逃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中有鬼呢!”
按照傅巧萤这个想法,因果关系就很明了了。夏荷就算不说话也洗脱不了她的嫌疑,沈星辰听见她低低一声轻笑,然后抬起头定定看向傅巧萤,目光凶狠毒辣如同从冰川迸出的寒刃,又转头看向沈星辰嗤笑一声:“呵呵呵,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凭她,也配称作三少奶奶。”
沈星辰:“……”心中有点堵又有点欢快是怎么回事,英雄所见略同,她的确不配,更不想配。
夏荷收回嘲讽的眼神继续笑到:“对啊,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了,毒就是我下了,只可惜没整到该整的人,倒是害了少爷白白受了苦,遭了罪。”
“我们云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管你跟那个丫头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你千不该有这种算计,万不该还将算计算到云儿的身上来,你知道本夫人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一家人明争暗斗的。既然事情明了,就该付出代价,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