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巡抚拿着三边总督武之望的调兵手令走了。
武总督一脸忧色地看着刘巡抚离去,朝陕西参政洪承畴道:“刘之伦这人性情刚烈,朝中又有皇帝和曹阁老的信任,他拿了本督的调兵手令去找许梁调兵,我担心他与许梁两人之间会闹得更僵,彦寅哪,还得劳你跑一趟,随着刘巡抚一道出兵,有你在他们二人之间,局势至少也有个中间缓冲,不至于闹到无法收场的局面。”
洪参政苦笑着摇头,道:“原本咱们都以为许梁升任平凉知府万无一失,升了许梁当知府,给许梁个交待,以许梁的性子,他必会带着梁军荡平汉中的民军。谁知道中间突然插出个兵部侍郎刘之伦……唉,督台,在底下做事,难哪。”
武总督神情黯淡,理解似地道:“彦寅,老夫反正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了,但你不同,你的仕途还大有可为。一省参政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决断权,只能做为一个过渡期,对你来说,不宜在这个位置上呆得太久。刘巡抚上面有人,你要与他多亲近亲近。”
“下官明白。”洪参政道。
“时候不早了,你去吧。”
“是。大人保重。”洪参政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洪参政在回平凉城的半道上追上陕西巡抚刘之伦的队伍,一道回了平凉城。
此时平凉城外已经聚集了三四千明军,庆阳守备贺人龙见到刘巡抚和洪参政回来,凑上前与二人打招呼。刘巡抚和洪参政二人进了平凉城,连知府衙门都没有去,径直去了北城门边上的许府。
叩开了许府的大门,接待的人却是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
由于是女主人,刘巡抚便不想在许府里久呆,在许府门口直接问冯素琴道:“许梁可在府上?”
冯素琴摇头道:“我家相公早几日便离开平凉去了外地,至今未归。两位大人快屋里请。”
刘巡抚摇头,沉声道:“那许大人去了何处?几时能返回来?”
冯素琴道:“相公去得匆忙,走之前并未告知具体的去处。至于何时回来,我也不知道。”
刘巡抚脸色不悦,审视地看着冯素琴,抬高声音问道:“你是许大人的正牌夫人,许梁因故外去,去了哪里,去多长时间,你居然会不知道?莫不是想欺瞒本官?”
刘巡抚脸色随即一沉,隐隐地便摆出了一省首牧的官威。
然而冯素琴执掌许府的商业经营,最近又接任了平凉商会副会长一职,人情事故早就练达了许多。面对朝中的红袍高官一点也不怯场,话说,许梁本身便是从四品的红袍高官,冯素琴几乎是天天见呢。
只听冯素琴微微福了一礼,不冷不热地回道:“回禀巡抚大人,我虽然是许府的大夫人,但到义划妇道人家,不懂你们官场上的事儿,相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觉得有必要告诉我,自然会让我知道,他若不告诉我,那便多半这些事情与我无关。”
刘巡抚听了,讶异地看着冯素琴,暗道这女人倒也利害,面对自己堂堂的朝中正三品大官,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反驳自己。
刘巡抚正待再问两句,一旁的洪参政上前说道:“中丞,既然许大人已经外出未归,那便只有等许梁回来再说吧。”
刘巡抚瞪眼道:“那怎么成?许梁不在,本官这手令交给谁?”
洪参政皱眉,为难地道:“三边总督武大人的手令是下给许梁的,这手令自然也只有许大人有资格接受。只是眼下许梁不在府上……这却难办了。冯夫人,你可知道许大人和谁出去的?”
冯素琴对着洪参政,脸上有了点笑容,道:“这个我倒知道,相公是与司马将军一道出去的。”
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洪参政倒也知道此人,听闻许梁是与司马求道一块出去的,洪参政便猜到多半是梁军中的事情。
冯素琴又道:“两位大人若有什么指令要传达给我家相公,这个我倒可以代转。”
刘巡抚神情一动,道:“冯夫人接了手令,可否能立马按手令行事?”
冯素琴摇头道,“大人说笑了。相公的事情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哪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做得了主的。我只是代转,至于什么时候能交到相公手里,相公又是否能够按手令的意思行事,这个我却做不了主的。”
刘巡抚弗然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你接了这份手令又有何用?!”
冯素琴也不禁被刘巡抚的态度若出了些火气,垂下眼皮子,淡淡地道:“两位大人,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刘巡抚拂袖离去,回到知府衙门,手里拿着那张武总督亲笔所写的手令,却犯了愁,他在京里的时候原本就是兵部侍郎,对军事并非一无所知。如果梁军不发一兵一卒,单靠七拼八凑的六千多明军,却要去迎战近十万民军,这战事的胜算几乎就为零。绕着知府衙门大堂转了几圈,刘巡抚咬牙跺脚,拉着洪参政便坐马车去了梁军东大营。
洪参政一头雾水地跟着刘巡抚到了梁军东大营,见到驻守东大营的梁军副将邢中山,刘巡抚二话不说,摸出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手令拍到邢副将面前,沉声喝道:“奉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的命令,此次增援西安府,梁军出兵三万!这是武总督的亲笔手令,邢将军,请点兵随本官出征吧。”
洪参政听了刘巡抚的话,大惊失色,暗道要糟。
果然,邢中山一手拎起桌面上的那份手令,瞅了瞅,一声冷笑,又扔回给了刘巡抚,道:“中丞大人怕是弄错了。我梁军上下,只听从许梁许大人的命令。你这上面写的可是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的名字,对不住,虽然末将也十分敬重武总督,但军令如山,末将不敢违抗军令!”
刘巡抚瞪着邢中山,道:“这正是武总督传给许梁的手令!”
邢中山生硬地道:“那就请巡抚大人把手令交到许大人手上,许大人下令,说怎么做,梁军上下,便依令执行。”
刘巡抚冷哼一声,冷笑道:“许梁好大的官威啊,连武总督的手令都敢不遵从?!”
邢中山眼皮子轻抬,淡然道:“军令如山。”
“你?”刘巡抚气得几乎吐血,怒视着邢中山。
洪参政见状,急忙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人分隔开,又朝邢中山温言说道:“邢将军恪守军令,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眼下许大人并不在城里,武总督的手令便到不了许大人的手上,而大军出征在即,此时再去找许大人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邢将军,有没有变通些的法子?”
邢中山朝洪参政微微一笑,道:“法子嘛,倒也有一个。”
“啊?是什么,快说!”刘巡抚心中一喜,急忙催促道。
邢中山眼里只有洪参政,视刘巡抚如无物,道:“梁军出征,要么许大人亲临校场,颁布军令。要么,便是由许大人亲笔书写军令,并盖上梁军的帅印,帅印一出,如许大人亲临,军令也是做数的。”
刘巡抚与洪参政顿时垮下脸来。
要许梁写亲笔信,又还要印上帅印!这不还得去找许梁嘛!
刘巡抚犹不死心,又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邢中山一个劲的摇头,道:“仅此两法,别无他途。”
刘巡抚出了东大营,一路走一路愤愤不同地咒骂:“这他娘的是群什么军队,居然无视三边总督武大人的手令!真是岂有此理!”又转头看着洪参政,沉声说道:“彦寅,回城之后,一定要将梁军将士的傲慢无礼,全都记录下来,请朝庭严惩!”
洪参政苦笑一声,道:“中丞大人,没用的。这梁军的性质与正规的朝庭军队还不一样。当初皇上的旨只是承认了梁军的番号,而其他粮草饷银,朝庭不再拨付。是以,梁军是兵粮草皆由已出,梁军将士,便只服从梁军将军许梁的指令。”
“……”刘巡抚无语了,咒骂一阵。
刘巡抚一无所获地回到知府衙门里面。刚坐下,便又接到三四封西安府的求援急件。刘巡抚便朝洪参政说道:“出兵增援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本官决定,明日就率军出征。关于许梁的调兵出征问题,就交给彦寅你来做。务必要尽快联系上许梁,命他带兵前来汇合!”
洪参政暗暗叫苦,西北地面这么大,连冯素琴都不知道许梁的下落,洪参政还能怎么去寻找许梁。脸色便有些难看,然而想着三边总督武之望的话,洪参政便是那保持缓冲的事物。便缓缓点头,道:“下官这便去找人打听一下。”
这时,吕师爷神情气愤地自外面进来,走到刘巡抚面前,拱手道:“大人,平凉城的刁民,奸商实在是太可恶了!明明都知道官府收购粮食,便是为了驰援西安府!可这些个挨千刀的奸商,就在两个时辰前,居然涨价,每石米生生涨了两成!”
刘巡抚听了,起初一愣,随后清醒过来,瞪着吕师爷叫道:“师爷你慌什么,平凉城里这么多米粮店,一家店面涨价,你便跑跑几处嘛,总有不涨价的店面。”
吕师爷脸色煞白,遥头苦笑道:“中丞,不是一两家米粮店纱价,而是全城的米粮店都一齐涨价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巡抚也愣住了,凭感觉,这种事情往往很复杂。
“据说,是平凉商会副会长下达的指令。”吕师爷将初步查明的结果报出来了。
“谁?谁这么大胆!”刘巡抚暴怒而起,叫道。
吕师爷脸色很奇怪,道:“中丞大人,据查,是平凉商会副会长冯素琴。呃,要不要门下派人去把这人抓起来!”
刘巡抚听到冯素琴的名字,身形一哆嗦,十分讶异。指着洪参政说道:“洪大人,这件事你去好好解决。”
洪参政没办法,堂堂一个陕西参政,短短一天之内,居然二次对许府登门拜访。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对洪参政的到来,倒是礼数周全,又是倒水,又是上点心。
弄得洪参政都很不好意思。然而该问的问题还是得解决,便开门见山地要求冯素琴将米价降回到原来的价格。
冯素琴一口回绝!
当洪参政问起原因时,冯素琴语气十分不爽地道:“那个陕西巡抚刘之伦,抢了我家相公的官位也就算了,今日竟敢对我大吼大叫!不给他点教训,他会以为许府的大夫人也是好欺负的。”
洪参政沮丧地出来,登上马车,回头看一眼许府的大门匾,暗叹道:许梁啊许梁,你倒是去哪了!
……
陕西巩昌府的会宁城西北方向几十里的山中,正盯着一口大锅欣喜不已的时候,忽然毫无征兆地呵欠一声,将几滴口水沫儿撒进了那口大锅里。
锅里放了大半锅暗色的液体,锅下用几块大古板的撑着,下面的几根柴火燃烧得正旺盛,站在锅旁边的一名老汉,左手握紧了一根木棍,正在徐徐搅动,见到许梁的唾沫星儿,抬头看了许梁一眼,眼里有责备之色。
许梁朝那老汉嘿嘿一笑,示意他继续,狐疑着说道:“谁在惦记我?”
司马求道就站在许梁身旁,见状问道:“大人,怎么了?”
许梁摇头,眼光落到那口大锅上,问道:“老汉煮盐的过程,你命人全部记下来了吗?”
司马求道猛点头,道:“大人放心吧,末将都安排好了。”
许梁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紧盯着老汉的举动。
只见老汉一手握着木棍,十分熟练地在锅里搅动着,偶尔火力降低的时候,要求生火的梁军士兵添柴火。锅里的暗色液体冒起一阵阵水汽,两刻钟的时候之后,液体蒸发的水汽越来越多,渐渐覆盖了整个锅里。
许当和司马求道见状都有些担心。然而老汉拿木棍子搅拌却是一丝不苟,渐渐的,水汽上千的越来越快,老汉提起的那根木棍的瞬间,许梁分时看见木棍上沾着的白色东西。
两人一阵激动,大松口气。
“成功了!”司马求道惊喜地叫道。
许梁轻轻点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亲切地拍着司马求道的肩,道:“虽然你们没能找来硝矿,但发现了这个东西,当记一大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