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再次来到定军山的时候,整个定军山都属于梁记矿业了。在进山的主干道路口,还特意设置了栅栏,几名值守的矿工见了梁记矿业的大掌柜罗百贯陪着许梁等人过来,忙搬开了挡在路中间的栅栏。
罗百贯边走边向许梁解释,“大人,进山的道路原本有四处的,整个定军山被咱们买下之后,属下已命人捣毁了其他三处,只留这一个进出口,山上的煤也只能由这一个出口运下山。”
许梁点点头,道:“保留一个出口方便监管,你这样做得很对。”
一行数人来到山上,许梁参观了收购自秦员外和卫员外的煤矿,可以看到,三处煤矿都基本上停产了,每处矿场,也只有四五名留守的矿工。
矿洞一边的平地上,堆满了如小山高的挖出来的煤。
罗百贯指着那些小山似煤堆,道:“大人请看,咱们山上挖出来的煤像这样的有三处,按咱们工厂消耗煤的速度看,至少到今年年底,煤矿都不用重新开工了。”
收购自蔡冒和秦卫两员外手中的煤矿要价都极低,而且这些已经挖出来的煤基本上就属于半卖半送的。
午饭就在矿上吃的,极为简单。每人一大碗白米饭,矿上的工人煮了两盆青菜,现杀了一只矿上工人自家养的鸡。
午饭过后,一行人便开始下山。
结果马车驶到下山的主干道路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值守的矿工正拦着几名衙差打扮的税吏,双方在争执着什么。
罗百贯见状,脸色便难看了,凑到马车前,朝许梁说道:“大人,这些税吏又来了。”
马车驶到税吏面前,许梁自马车上跳下来,站到五名税吏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领头的税吏,沉声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闹事!”
税吏抬眼看着许梁,眉眼抖动几下,他干税吏这行也有些年头了,对于官威这种东西并不陌生。许梁居高临下的态势和喝问的语气,便让税吏直觉眼前这位多半也是位了不得的高官。
税吏客气地拱拱手,道:“这位大人请了。小的是矿税司的,奉命来此地催缴矿税银子。还未请教大人?”
罗百贯便道:“这位便是陕西参政许大人。”
税吏吃了一惊,再次拱手,语气惶恐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参政大人,请大人恕罪。”
许梁轻哼一声,指着罗百贯道:“原来是矿税司的。定军山上的煤矿都是梁记的资产,我听罗掌柜说,你们矿税司居然对定军山上的煤矿每月征收三千两银子的税!可有此事?”
税吏脸色一变,他只是矿税司下面的小啰喽,对于山上煤矿的来历并不是特别清楚,上头发了话,他一个小税吏只有执行的份。
税吏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道:“回大人的话,定军山上煤矿矿税收多少,是上面直接定下的数额,小的只是年办差的。”
许梁大手一摆,沉声道:“你回去跟你们的头儿说,别的矿场收多少税,定军山上的煤矿便收多少,胆敢加重一两,小心本官拆了你们矿税司!”
税吏脸色剧变,瞪着许梁,哆嗦道:“参政大人,矿税司可是受胡公公直管的。”
许梁把眼一瞪,喝道:“胡公公怎么了?闲话少说,快滚!”
许梁提高声音,加上随行的十几名青衣卫目光不善的盯着五名税吏,税吏吓得二话不说,立马转身撤走。
罗百贯见许梁吓走了税吏,他想到矿税司背后的人可是陕西镇守太监胡公公。便担忧地道:“大人,今日你斥责了税吏,那些人肯定会上报给胡公公的。属下听说这位胡公公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万一胡公公发起怒来,处处与咱们为难,这可就不妙了。”
许梁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道:“罗掌柜多虑了。方才我的做法,就是投石问路。”
许梁从汉中知府宋朝度身上受到启发,自己带兵入固原城的事情,那位镇守太监胡公公肯定也是多少知道内情的。以王启年对胡公公的判断,胡公公是一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如果胡公公得了税吏的禀报,那他认清了许梁的强硬态度之后,便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事实果然如许梁所料想的那样,几天之后,税吏亲自跑到梁记矿业,诚肯地向罗百贯说明定军山煤矿的税银只需要二百两即可,以前的三千两之说,纯属误会。
与此同时,许梁意外地接到了镇守太监胡公公的一封信。信中,胡公公倒也没提别的,就是邀请许梁有空回西安府的时候,到胡公公府上去坐一坐。
许梁便明白这便是胡公公的态度。
镇守太监胡公公的态度转变,仅仅是个开始。兴许是得了三边总督杨鹤的授意,原本对许梁处处打压的陕西布政使钱永泰也逐渐改变了态度,至少不会暗地里给许梁小鞋穿了。
几乎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整个陕西官场,对许梁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了。陕西三司的高官,在西安城里碰见许梁,多少开始有了些笑容。钱布政使甚至在许梁回去布政使司衙门公干的时候,还特意把许梁叫去,和和气气地聊了好一阵。
趁着陕西官场对许梁的态度转变,许梁授意罗百贯顺利地在西安府,巩昌府各建了一处蜂窝煤的工厂,加上汉中府和平凉府的两处工厂,蜂窝煤的规模效应,开始体现出来。
时间进入崇视二年的十一月份。
在西安府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座名为中华总商会陕西分商会的宅子呈现在西安府百姓的面前。
陕西分会成立的当天,到场恭贺的人并不多。除了梁记在西安府的掌柜,泾州梁家的梁隐先父子之外,便是原本平凉商会的几名商人。陕西分商会成立之初的情况,便是这样,成员只有区区的十一名。
一挂爆竹挂在商会门口点响,便宣布着陕西分会的成立。分商会的内部会客厅里,做为分会长的梁隐先正在招呼着为数不多的客人。而在分会二楼的一间厢房内,许梁却在接见一位极为重要的人。
通天下的大掌柜葛乔比之几年前,显得苍老了许多,头上的头发几乎全都白了。许梁关切地道:“葛老,如今通天下物流的已走上正轨,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便可以,葛老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要注意身体。”
葛乔呵呵笑道:“大人,旁的事情倒也罢了,老夫都是交给下面人去做的。只有河间府的那件事,是大人亲口交待的,老夫不敢担误,不亲自去一趟,终归是不放心。好在,总归是不负所托哪。”
许梁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起身盯着葛乔问道:“这么说,东西找到了?”
葛乔点点头,伸手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部油纸包着的物件,小心地打开,放到桌上。
一部朴实无华的羊皮套着的金刚经便静静地出现在许梁面前。
许梁小心地拿起,端详着,双手微微的颤抖。这便是第五部羊皮金刚经哪!当年魏忠贤将自己毕生的积蓄埋藏起来,便煞费苦心地留下五部羊皮金刚经。只要集齐了五部羊皮金刚经,那魏忠贤的宝藏,便能够找到。
价值三千万两的财宝哪!许梁想想就觉得震惊。小心地收起,放入怀中,许梁对葛乔道:“为了这份东西,倒让葛老受累亲自跑一趟,葛老辛苦了!”
“哪里,为大人办理,老夫不觉得累。”
许梁点点头,又问道:“取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有让人起疑吧?”
葛乔摇头,自信满满地道:“大人尽管放心,虽然魏公公将这东西埋进了河间府的魏家祠堂,寻常人根本接近不了。老夫是想方设法,借着修缮祠堂的名目进去的。经手的都是可靠的人,不会走漏风声。”
许梁听了,便放下心来。葛乔见许梁将那部羊皮金刚经保存得极为郑重,不由好奇地问道:“大人,这经书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密秘?魏公公为了保存这部经书,可谓费尽了心机。”
许梁沉吟着,关于五部羊皮金刚经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许梁便笑道:“金刚经的事情,暂时还不便透露,时机到了,葛老自然就知道了。”
葛乔见状,心知羊皮金刚经对许梁很重要,也不多问。站起身,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得知大人要创建中华总商会,老夫此次来西安,还邀请了几位富商过来,算算时辰,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下去迎一迎。”
许梁道:“去罢。”
许梁待葛乔下楼之后,也紧跟着下楼,自商会后门出去,径直回到了西安别院。
吩咐随行的青衣卫不让人进书房,许梁便在书房内,将怀中那部羊皮金刚经拿出来,点起一根蜡烛,小心地将经书放到上面烤了一会,只见羊皮套表面出现一丝极微小的裂纹。
再烤一阵,裂纹扩大。许梁便停下,找来把剪刀小心地沿着裂开的纹裁出一道口子来,再探手进去,把羊皮套内夹着的一张纸抽了出来。
烛光之下,许梁从皮套中抽出来的,居然是巴掌大的一张泛黄的地图。许梁呼吸都为之一窒,两眼紧盯着这张地图,看了一会,似乎要将图上每一处线条都记清楚。
得了半份地图,许梁就像一个穷汉突然兜里揣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一样,觉得放哪里都不保险。连续换了几个地方,许梁最终决定将这半张地图锁进一个特制的铜箱子里面。
中华总商会陕西分会的成立,似乎根本就没有引起陕西官场的注意。商会热闹了三天,冯素琴,葛乔,梁隐先,罗百贯,伍思德等人在许梁的主持下,议定了商会的章程,并通过明文下发给各个成员。
拜葛乔所赐,中华总商会的商人成员,终于突破了二十位。
待中华总商会成立仪式过去之后,许梁便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事实上钱永泰等人虽然不再为难许梁了,但汉中道这种清水衙门,本就是没有什么事情。许梁将一应事务丢给王启年,本人却带着楼仙儿悄悄回到了平凉。
虽然是悄悄地回来,但像平凉知府陆一发,同知黄道周,副总兵戴风等人很快也就知道了。
许府内的人气快整上升,陆知府,黄同知等人衙门里没事的时候,便要跑到许府来,在许府后院的亭子里,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畅谈国事。
许梁曾一度怀疑,这些老部下是趁着自己回来,特意跑来混吃混喝的。当然,许府财力雄厚,几个人的吃用压根就不是事儿。
似这种所谓的畅谈国事,起初是由黄道周发起的。几天之后,陆续有其他官员加了进来,最后连平凉府的武将们跟着掺合进来了。
作为主人,许梁倒是宁愿拉着冯素琴,楼仙儿两人躲在屋里头搓麻将,也不想掺合黄同知他们的畅谈。
十一月底的一天,冯素琴带着楼仙儿去平凉皂膏厂查帐去了,许梁想想左右无事,便难得地坐到了凉亭内,听着戴风,罗汝才,司马求道等一众武将扯闲篇。
闲聊其实也分话题种类的。文官喜欢谈国事,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而像罗汝才,司马求道这样的武将,聊的多半是些荤段子。
许梁坐着听了一会,见桌上点心不多了,便命下人们去另上一些过来。这时候陆一发,黄道周两人联袂进来。
两人进了亭内,黄道周便捶胸顿足地叫道:“耻辱啊,耻辱啊!我大明边军近百万,今日竟然让后金小贼欺辱至此!”
许梁等人都惊奇地看着黄道周。许梁笑道:“道周,你一来就大发感慨,这又是什么事情触动到了你那脆弱的小神筋了?”
黄道周看向许梁,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大人你还不知道吗?京师,京师又戒严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难道京师经常戒严?许梁暗道,摇着头,道:“我都是偷偷跑回来歇息的,衙门的事情都由王启年在打理,即便朝庭有消息,一时也传不到我这里。怎么,京师里又出什么大事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