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玉田城,已经是战争的最前线了。后金兵占着遵化,滦城,永平,迁安四城,与玉田城遥遥相望。
洪承畴率领两万陕西兵进驻玉田城时,城内的百姓已经逃得七七八八了,原来玉田知县也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逃命去了。整个玉田城,连守城军士加上城内百姓,不足三千人。
两万陕西兵入驻,这玉田城基本上就成了座军营。洪承畴将原本的知县衙门收拾收拾,当作了临时的帅府。
许梁作为梁军将军,也找到了一处单独的院落住了下来。过了几日,铁头便将北京城内的柔儿接了过来,侍候许梁的起居,至于杨老汉,则留在了东江别院,看守宅子。
寒冬腊月的夜晚,寒风刺骨的冷。许梁的住处用厚实的帐幔封住了,屋内烧着炭盆,温度宜人。许梁将一杯热茶推到黄道周面前,看着他哆哆嗦嗦地捧着喝干了,皱眉责备道:“当初从平凉出发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以你的身体状况,不宜随军北上,你偏不听!现在好了,病倒了吧!”
“啊欠!”黄道周抽着鼻子,裹紧了身上厚厚的一床棉被,面对许梁的指责,讪讪地笑。
许梁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骂道:“当心点你的鼻涕泡儿,这可是刚从京城里添置的新棉被!”
黄道周听了,老脸一红,显得更加不好意思,又打了一个喷嚏,才吸吸鼻子,道:“大人,我给你添麻烦了!”
“哼哼。”许梁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哼,转而朝一旁侍立的柔儿道:“柔儿,给这位生病的大爷收拾间房间,床上多加一床被子。”
“是,大人。”柔儿脆声道,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黄道周瞧着许梁,嘿嘿直乐,道:“下官就知道大人仁义,不会不管下官的。”
许梁轻哼一声,抿了口热茶,一只手拨弄着炭盆的木炭,半晌,问道:“咱们移防到这玉田城也有四五天了,孙承宗答应拨付的粮草拨付到位了没有?”
黄道周便欠了欠身子,道:“咱们从永定门外出发的时候,粮草便到了。如今兵部是孙大人主事,加上如今大敌当前,户部也极为配合。”
许梁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军粮草充足,你这位军需官也就没什么事情,这几日你便留在这里,待病好了再出去做事。”
黄道周知道许梁也是关心他的身体,便顺从地道:“下官谨遵大人吩咐。”
许梁起身,拍了拍衣服,又取来貂皮披风,披在身上,朝黄道周留下一句话,“我这屋子暖和,你先呆着。我出去转转。”
说罢便出了屋子,在外面叫上铁头和几名青衣卫,一行人便出了宅子,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向城门方向。
在东城门下,见贺虎臣领着几员士兵正从城外进来。
许梁见状,便问道:“贺将军,城外情况怎么样?”
贺虎臣拱手道:“大人,末将将暗哨外放二十里,暂未发现敌兵的踪迹。呃,对了,巡抚大人此刻正在城楼上。”
许梁听了,略感意外,便与贺虎臣登上城楼,在城楼里,果然看见洪承畴负手站在城楼边上,放眼远眺着城外。
许梁站到洪承畴身边,放眼看去,东城门外是一片开阔的空旷地,远处的几片树林在呼啸的寒风中,看不真切。一队负责在城外巡逻的士兵正在列队回城。
贺虎臣便将城外暗哨的情况向洪承畴叙述一遍。
许梁便笑道:“中丞,看来这后金兵也是怕冷的。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要窝冬。”
洪承畴沉吟着道:“临近年关,皇太极也要准备过年,依本官看,这几日后金那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许梁道:“大人,虽说孙承宗大人给咱们的任务是防守玉田城,但咱们拥兵两万,而距离最近的滦州城内的后金兵也才不过四千人,依我看,咱们干脆集合兵力,悄悄地逼近滦州城,找机会干一仗,没准能一举把滦州城给夺回来。”
许梁的一番话,令贺虎臣等人听了也是意动不已。陕西兵两万人驻守玉田城已是第四日了,除了依令防守,广布暗哨之外,洪承畴严令众将不得靠近后金兵的驻地。是以,四日来,贺虎臣等人连后金兵长什么样子都没见着。
然而洪承畴听了,便是脸色微变,看眼许梁和贺虎臣,断然摇头道:“不可。孙大人给咱们的命令是驻守玉田城。那么咱们只需要牢牢地把玉田城守住便成。至于主动向后金兵发起进攻,孙大人自有打算。咱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许梁和贺虎臣听了,双双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许梁等人的神色洪承畴全部都看在眼里,洪承畴转而正视着许梁和贺虎臣,一脸严肃地道:“许梁,虎臣,本官知道你们二人都十分渴望与后金兵放手一战,说心里话,本官心中也有这种想法。然而我希望两位明白,此番咱们要面对的,不是陕西境内的流贼土匪,而是训练有素,战力超群的后金骑兵,而且敌人有十万之众,稍有不慎便能引发两军之间的大战。我们要明白,此战的指挥权不在于我们,而在于孙承宗大人。如何打这一仗,孙大人老谋深算,自有他的打算。咱们只需要严极服从军令即可。切不可自作主张,横生事端。两位切记!”
许梁和贺虎臣见洪承畴说得郑重,各自凛然。许梁在玉田城里无所事事了这几天,原本是打算带着人悄悄地靠近后金军中,去看一看的,如今听得洪承畴说得如此郑重,再一想,洪承畴说得也极有道理,于是便暗道一声可惜,将那不安份的心思暂且压下。
既然不能出城,许梁便没了陪着洪承畴在城楼上吹寒风的兴致,与洪承畴陪着站了一阵,许梁便借故下了城楼,转而在城内各处闲逛,逛了一阵,城内的箫索情景更令许梁乏味,便索性回了住处,躲在屋内烤火。
这样无聊地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大年初一。虽然是在破凡的玉田城里,但军中各营还是置办了些年货,衙门里张贴了对联,剪纸,窗花什么的,多少也让整个玉田城有了些许新年的气氛。
黄道周的伤寒已好了大半。许梁一早便与黄道周前往知县衙门,去给洪承畴拜年。到了知县衙门,见司马求道和贺虎臣等一干军中将领早就到了,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些干果点心,互相说着恭喜的话语。
许梁和黄道周向上首的洪承畴道了新年贺喜,便与众将坐到了一起。
洪承畴见陕西军中的将领官员基本上都到了,便轻咳两声,待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便朝京城方向一拱手,沉声道:“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朝庭已调集了相当的兵力,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向后金开战。”
众人听了,哄然一声叫好。贺虎臣摩拳擦掌地道:“朝庭早就该向后金开战了。想我堂堂大明朝庭,兵多将广,如今却让小小的后金霸占着四座城池,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许梁跟着问道:“中丞,朝庭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洪承畴道:“具体的时间未定,以本官的估计,元宵节之后,朝庭便会有所行动。”说着又看向众人,沉声道:“所以,诸位,在朝庭未发动之前,咱们守着的这座玉田城便极为重要,要确保万无一失,给朝庭大军布署争取时间。”
“是!末将等谨遵大人命令。”众将齐声说道。
许梁等人离开知县衙门的时候,天空中居然飘起了小雪。
待许梁和黄道周回到住处,在屋内烤了一阵子炭火,柔儿一脸冻得通红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把白花花的雪,嫣然笑道:“大人,黄大人,外面下好大的雪!”
许梁和黄道周听了惧是一惊,掀开厚实的窗帘往屋外看去,只见整个院子都已是雪白一片,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黄道周感慨道:“瑞雪兆丰年哪。”
许梁听了,哑然失笑:“皇太极还占着咱们大明的城池,这雪还怎么兆丰年!”
黄道周听了,神色便黯然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飘雪,半晌不说话。
许梁担忧地道:“这雪下得这么大,明日大雪封路,来往京城的道理却是不通了,估计得有几日京城的货物运不到玉田来,军中的粮草,又该要紧缺了。”
黄道周听了,回过神来,宽慰许梁道:“大人不必担心,以咱们眼下的粮草储备,撑个五六日足矣。”
这时,门帘掀起,铁头带着一阵凉风跑进了屋子,他手里提了只棕色的野兔子,笑嘻嘻地道许梁道:“少爷,看看这是什么!晚上咱们可以吃顿新鲜的兔子肉了。”
许梁等人看去,见铁头提在手里的野兔足有五六斤重,而且还是只活着的兔子,被铁头提在手里,四只脚还在不断的挣扎。
许梁问道:“这哪来的?”
铁头洋洋得意地甩了甩野兔,道:“这是咱们青衣卫在城外查的时候发现的。底下人不舍得吃了,特意拿来献给少爷。”
许梁听了,点点头,道:“兄弟们有心了。”
这时,柔儿走上前来,看了眼铁头手中的野兔子,说道:“大人,依今日这么大的雪,明日山上积雪会更多。在柔儿的老家遵化,这正是天赐的捕猎的好时机。”
许梁听得,眼前一亮,抚掌道:“是了,明日积雪了,正好方便咱们出城捕猎!在这城内守了这几日,人都快闲出病来了。”说着,朝铁头道:“阿铁,你去准备准备,明日咱们出城捕猎。”
铁头听了,兴冲冲地拎着兔子开门出去了,门外又是灌进来一阵寒风。
柔儿怯生生地站在许梁面前,肯求道:“大人,明日捕猎,把柔儿也带上吧?”
许梁点了点柔儿的额头,戏谑道:“怎么,柔儿也会捕猎?”
柔儿皱着小琼鼻,道:“柔儿曾跟着爷爷进山捕猎过几次,柔儿设下的陷阱,比我爷爷设的都要好。”
许梁意外地看着柔儿,点点头,道:“好,那柔儿你明日也一块去。”
黄道周见状,居然也跟着搓着手问道:“大人,下官的病也好了,下官也想去见识一番。”
许梁斜了他一眼,断然道:“咱不带病号。”
“呃……”黄道周气苦不已。
飘飘扬扬的大雪果然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崇祯三年的正月初三,雪势终于小了些。而此时,整个玉田城都变成了纯粹的白色,路面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人踩下去,雪没过膝盖。
见此情景,许梁和铁头,柔儿等三人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更加高兴了。城内洪承畴安排着将士们正在卖力地清理玉田城主要干道上的积雪,要清出一条通行的大路出来。
许梁带着铁头,柔儿,外加十名青衣侍卫,一行人便悄悄避开洪承畴等人,自北门出了玉田城,一头扎向了玉田附近的山里。
北城门城楼上,那名受了许梁恶狠狠的警告不得泄露许梁行踪的梁军哨官,眼睁睁地看着许梁一行人在城外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许梁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玉田城北附近的一座大山中,在山脚下稍做休整,被充了些干粮体力,一行人沿着依稀可辩的山路,逐渐往山上高处走去。
山上的积雪下面都压着草皮树叶,一眼看上去不是很深,可一旦踩下去,便多数要没过大腿。
许梁和铁头修练了大般若功,内功大涨,些许寒意自然没什么影响,而许梁手下的十名青衣侍卫,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应付严寒,不在话下。反到是唯一的侍女柔儿,尽管身上多穿了些加厚的皮袄,耳朵和脸蛋依旧冻得通红。
看着柔儿吃力地跟在队伍后面,许梁开始怀疑自己答应带她来捕猎是个极严重的错误。
转过一个山的拐角,许梁等人中途休息,看着靠在一棵松树树干上呼呼直喘热气的侍女柔儿,许梁无奈地道:“柔儿,要不你还是别进山了,就在这里等我们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