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和王启年都很诧意,看着许梁,问道:“大人,孙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许梁长叹一声,道:“孙阁老是想通过这张白纸告诉我们,对于次辅的事情,他打算什么都不做,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换句话说,咱们想要借助孙阁老的力量,这种法子是行不通了。”
说着,许梁看了两位嫡系手下一眼,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自袁崇焕死后,孙阁老突然间就低调了很多吗?以往每个月,孙阁老都在回京城一两趟,而如今快一个月了,你们可曾看见孙阁老回京城来?”
黄道周和王启年都摇头。
不但摇头,黄道周还补充了一句:“而且,连崇祯朝的第一次殿试这么重大的事情,孙阁老都没回来。”
许梁感到心情很沉重,低沉地道:“看来,袁崇焕的死,对孙阁老打击很大。”
黄道周和王启年都缓缓点头。
继礼部给事中刘能弹劾温阁老之后没两天,这位礼部给事中又再次上书崇祯皇帝,指责内阁大臣温体仁与市井商人纠缠不清,收受商人贿赂等等好几条罪状。诸大臣的心都有些麻木了,这次看向温阁老的眼神有些幸灾乐祸,而看向礼部给事中刘能的眼神却带着怜悯。
众臣的心里都在为这位胆大鲁莽的小小给事中的前途忧虑。如此不依不挠,不知轻重地得罪一位内阁大臣,这小小的给事中的仕途已经基本可以划上句号了。
崇祯皇帝也有些反感了,看向礼部给事中刘能和内阁大臣温体仁的眼神都很不悦。在崇祯皇帝看来,刘能是没事找事,而温阁老纯粹是不知收敛,给自己惹事。
温阁老心中恼怒异常,然而在皇帝越来越不悦的神色下,温阁老第二天就上了一道请罪的折子,然后依照惯例,温阁老在家里闭门自省了。
所谓的闭门自省自然不是真的要自我反省,而是每一位朝中老臣的一惯作风,受了弹劾,总要做做样子,上道请罪的折子,再呆在家里休养几天,等着皇帝的召唤,再拍拍屁股去上朝。
温阁老闭门自省,第一个登门拜访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
首辅大人亲自驾到,温阁老不可托大,立马大开正门,将周首辅迎了进去。在客厅里分主客落座之后,两人叙了阵子闲话。
周延儒便点明了来意,他打量着温体仁,轻笑道:“温兄,小小一个给事中无足轻重的弹劾,你完全不必上折请罪,更不用闭门自省了。”
温体仁虽然本意是做做样子,但表面上却一副诚肯认错的表情,道:“首辅,科道言官的听风闻奏,自我朝开创之初,太祖皇帝便明令朝中诸臣不得怠慢。下官身为内阁大臣,自然更应当做表率。”
周延儒听得内心鄙夷,表面却是很感动的样子,道:“温兄如此作派,真不愧我辈楷模。只是朝中上下这么多政务,内阁原本就人手不足,如今你再摞了挑子,内阁里就我和徐阁老两人,哪里处理得过来。”说着,周延儒安慰温体仁道:“温兄,老夫已向锦衣卫都督骆养性递了话,让他尽早查明真相,还温兄一个清白。”
事实上,刘给事中第一次弹劾的时候,崇祯皇帝便随手将这事情交给了锦衣卫调查,如今刘给事中接二连三的弹劾,崇祯皇帝便想着一客不烦二主,干脆也让锦衣卫去查实算了。
温体仁听了,心中意动不已。然而却还顾及着颜面,摇头道:“昨日朝会上,我看皇上对我也有些不满了。想我堂堂内阁大学士之尊,竟然受一名小小的给事中接二连三的弹劾,此事不查清楚,我颜面何存?”
周延儒见温体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在轿情,不由有些不悦,想了想,再次劝道:“昨日皇上神情不悦,依我看多半也不是针对温兄你,而是气恼那礼部给事中罢了。”
“既如此,那本官更要借此事,给某些居心不良的人一样颜色看看!”温阁老想到那礼部给事中刘能一付楞头青,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此时想来犹自恨得咬牙切齿。
周延儒吃了一惊,惊讶地道:“怎么,温兄要对小小的礼部给事中下手?唉,温兄,科道言官听风闻奏乃是特权,连皇帝都不能干涉……”
温体仁嘿嘿一阵冷笑,眼里闪着仇恨的目光,摇头道:“首辅大人说笑了。礼部给事中算什么东西?若是背后没有人撑腰,他敢如此大胆,弹劾堂堂内阁大臣?嘿嘿,老夫宽宏大度,断是不会此时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这要是落到朝中诸臣眼里,我温体仁成什么了?”
周延儒松了口气,转而好奇地问道:“那,温兄想要对付的谁?啊,难道温体已经查到了那背后指使之人?”
温体仁眼中怨恨这色更盛!恼怒地道:“如今有些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看来是该教教他们怎么学着懂规矩了。”
周延儒听着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某人似乎特别符合“年轻人”的标准,便恍然大悟。
许梁见连着两天,温阁老都没有上朝,再向其他大臣们一打听,便打听到这位温阁老上了一道请罪的奏折之后,已经在家里闭门自省去了。
许梁顿时就感觉机会到了。眼见着朝堂上几项重要议程都议定完毕,崇祯皇帝将询问的目光游向众大臣,许梁牙一咬,脚一跺,便大步出列,朗声朝崇祯皇帝道:“启禀皇上,臣光禄寺卿许梁有事启奏。”
“哦?”崇祯皇帝顿时一脸稀奇,印像里这位光禄寺卿每次开朝会,他都是躲在一众大臣之后,不是两眼无神,就是目光游离,再不然就是呵欠连天,一付要打瞌睡的样子,这,这好像还是头一回听见光禄寺卿会有事启奏。
“许爱卿有何事?快快道来!”崇祯皇帝很感兴趣地问道。此时,朝堂上诸大臣的眼光也全落到许梁身上,都在好奇许梁会提出个什么事情出来。
“皇上!”许梁朗声说道:“内阁自成基命离职之后,次辅之位已空悬一个月之久,如今国事繁重,全都压在周首辅一人身上,每日里微臣看见周首辅废寝忘食地处理朝政,微臣的心里真是堵得慌。是以,微臣想向皇上举荐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大人接任内阁次辅一职,以替皇上,替朝庭分忧。”
许梁这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金銮殿上,顿时就热闹了起来,许多大臣们都惊讶地看着许梁,小声地议论着。内阁首辅周延儒看向许梁的眼光精光一闪,随后消逝。而徐光启看向许梁的眼神,却是复杂中带着一丝感动。
这话果然唤起崇祯皇帝脆弱敏感的神经。崇祯皇帝听了,沉吟着朝几位内阁大臣看去,看见了徐光启,微微点头,再去找另一人,结果转了许久,却没见着他人。
崇祯不由惊疑地问道:“怎么,温爱卿没来上朝吗?”
诸臣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周延儒见皇帝问起,便将温阁老请罪自省的意思向崇祯皇帝说了。
末了,周首辅还建议道:“皇上,推选次辅乃是朝中大事,如今温阁老和孙阁老缺席,依老臣之见,是否等温阁老上朝之后,再来商议此事。”
许梁听了周延儒的话,不由暗道一声精采: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周延儒为了保住温阁老,顺利拿下次辅名额,不惜把孙阁老也拖下了水。
只有许梁和黄道周,王启年知道:孙阁老其实自袁崇焕死后,孙阁老基本上都是不理会朝庭的事情,连殿试都缺席的人,他怎么可能回来!
听了周延儒的话,崇祯皇帝眉头微皱,心底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徐阁老凡有大事,无论多晚都会进宫向自己汇报的情况,而那位温阁老,最近除了惹出一堆案子之外,没有任何建树。
崇祯皇帝便瞪了周延儒一眼,当然,为了顾及周首辅的颜面,崇祯皇帝和产悦色地道:“周爱卿,内阁次辅原本就是内阁和吏部的事情,唔,我看次辅的人选,也只有徐阁老和温阁老。周爱卿,依你之见,次辅之位该归谁?”
周延儒掷地有声:“老臣举荐温阁老。”
崇祯皇帝又转向了吏部尚书王永光,问道:“王爱卿,你的意见呢?”
王尚书瞟了周延儒一眼,在周首辅期待的眼神中,淡然开口:“臣举荐徐阁老。”
周延儒脸色一变,然后紧张地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沉吟一会,一指徐阁老,道:“那就由徐阁老担任内阁次辅。”说罢,崇祯皇帝摆手道:“退朝。”
“微等恭送皇上!”诸臣齐声氏头。许梁仔细听着,似乎徐阁老的声间显得特别的宏亮。
一个时辰之后,温阁老的府第上,温阁老书房里一阵吡吡啪啪乱响,两名侍候的丫环被温阁老吼出屋外,守在门口,战战兢兢。
首辅周延儒急匆匆赶来的,推开门进去,便看见书房里一地的碟碗碎片。密集的都没有地方下脚。
“温兄?”周延儒问道。
温体仁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周延儒,结果周首辅都被吓了一大跳。因为好端端的温阁老此刻的眼神,就像随时准备致命一击的极端杀手!死酷,无情。
周首辅被吓得,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怕万一温阁老情绪失控,把周首辅自己给伤了。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这个首辅当得就太冤枉了。
好在过了不久,温体仁的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然后他看了看书房的地面确实是没有地方下脚了,便招呼着温首辅去了府中的小亭内。
周延儒刚踏进小亭,温阁老便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想来,起先给事中弹劾我,目的并不是要扳倒温仁,而是设法让我没办法主持殿试!我想此时,那幕后之人多半是想到了要给老夫下陷阱!可恨当时我全部身心都投到了殿试之上,谁能想到幕后之人后招连绵不断,其目的,便是要我上折请罪,然后利用我不上朝的机会,联合吏部王永光这个小人,趁我不在,突然发难!嘿嘿,当真好算计!”
周延儒也猜到幕后之人是谁。然后这种事情,他虽然贵为首辅,却不能当场把他怎么样?
“温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周首辅道。
“不!”温阁老嘶声怒声唤道:“老夫自中进士以来,沉浮官场几十年来,从未受过这样大的侮辱!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温阁老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倒把周首辅吓得打了个寒颤。
徐阁老成功晋升为内阁次辅,许梁功不可没。徐阁老到底是上道之人,事成之后,邀了几位亲近的同僚在客来居的雅间内小聚了一回,算是答谢许梁,顺带,他把徐阁老自己的人脉,向许梁引见一番。
也就是说,从这一天开始,许梁算是真正进入到徐阁老的核心层了。令人意外和惊喜地是,许梁在宴会上,居然会看到成国公朱纯臣,这让许梁不得不感叹:徐阁老也不简单哪。
此事过后,朝堂上似乎平静了许多。而崇祯朝的第一次殿试筛远出来的新科进士的安排,也终于浮出水面。
除了一甲的十几人当了读书人梦想中的庶吉士外,余他的新科进士,也基本上都会安排到国子监就一年书,了解了解大明朝的历史和政治体系,以便为将来的工作打基础。
许梁记得许家大公子许江的名次是二甲第三十六名,算是个中上的名次。原本他的安排应当没有任务问题。
然而当许常昆带着许江,脸色泛白地找到许梁,将许江的安排告诉了许梁。
许梁震惊而起:“什么?!去辽东的小县当官?还是典史?”
由不得许梁不愤怒,因为许江的这份待遇,实在是令人震惊。此时辽东已经是大明朝与鞑子两军眼中的前线了,战事频繁,动乱不堪。
许梁再翻出大明的边疆地图,在辽东的地图上找了一圈,再找到那座位于锦州城东管辖的小县城。
许梁顿时气得破口大骂:“吏部想要干什么?!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