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退出屋子去了,徐阁老,余大中,王贤三人看着一桌子的美味,闻着肉香,余大中和王贤两人还好,徐阁老原本就饿了两天,肚子里就灌了几口凉水,啥干货都没有。丰盛的美食就摆在眼前,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徐阁老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节一阵耸动。
余大中见状,小心地建议:“阁老,现在没人,要不您就吃一点吧?”
徐阁老将目光艰难地从美食上收回,坚定地撇过头去,语气愤愤地:“许梁这厮太可恶了!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还诱惑我!哼哼,老夫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余大中和王贤清晰地听见徐阁老艰难地咽口水的声音。王贤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阵,居然没有发现有人在外面,连那两人名侍候徐阁老的丫环也不见了。王贤轻轻地掩好门,然后嘻嘻笑着走了回来,凑到徐阁老身边,陪笑道:“阁老,下官看过了,外面没人。您就趁现在吃一些,填填肚子!做戏归做戏,还是要爱惜身体哪。”
徐阁老闻言,又转过身来,看见屋门已经被王贤掩上了,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余大中和王贤两人一阵挤眉弄眼的笑。
徐阁老再瞟了眼桌上的美食,迟疑着:“许梁这厮狡滑得紧,他要是发现桌上的东西动过了,一定会讥讽老夫的。”
王贤立马接嘴,一脸坚定:“下官会站出来承认,那是下官禁不住美食的诱惑,下官吃的。”
徐阁老翻起白眼:“你以为许梁会相信吗!”
“呃……”余大中和王贤相顾愕然,无奈地看着徐阁老,一时间都有些束手无策。
徐阁老摆手,往外赶人:“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屋里杵着了!赶紧走!”
余大中放心不下,“阁老,您身边总该有人照顾吧?”
徐阁老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那也轮不到你们两个!”
余大中和王贤尴尬地点头,双双拱手:“那阁老早点休息,下官等明天再来看您。”
徐阁老把余大中和王贤赶走了,恋恋不舍地盯着桌上的美食看了许久,咬咬牙,不服输地轻哼一声,将被子往头部一掀,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是打算闷头大睡了。
许梁按王启年的提议,让人送去了一桌子的吃食之后,便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巡抚衙门内院,属于许府的临时帐房里,许梁坐在靠墙的小圆桌上品着茶水,几名属于许府梁记的帐房先生各自捧着一打子帐本,围在两位宫装丽人身边,小心翼翼地。
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手里捧着一本帐本,看得极为仔细,秀气的眉毛不时轻轻皱起。与冯素琴相对而坐的,居然是懿安皇后张嫣,张嫣手里也拿着本帐本,不过她看得极为无聊,随意地翻着,一旁站着原本慈庆宫的宫女如儿。
张嫣到了长安之后,人生地不熟,除了能与许府大夫人冯素琴说得上几句话之外,她也没有地方可去,这几天便一直由冯素琴陪着。冯素琴今日突然说想看看梁记这两年的帐目,张嫣左右无事,便陪着过来瞧瞧。
冯素琴看的是帐本的门道,而张嫣看的,却是帐本上的数字。虽然她没有做过买卖,但手中的帐本上,每月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进帐,依旧让张嫣暗自咋舌。这还只是她手上的那本,而几位帐房先生手里,每人都抱了厚厚的一打,粗略算起来,许府的生意,当真做得大得不得了。
难怪许梁一人能够支撑起近十万梁军供养。许府的财富,当真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张嫣瞟了一眼许梁,见这位年轻的一省巡抚此刻眉头紧锁,正在沉思着什么。一会,一名青衣卫小心地走了进来,附在许梁耳边嘀咕了什么,许梁便起身,看了张嫣和冯素琴一眼,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又去做什么了?张嫣沉思着,胡乱地猜测了一阵,耐奈由于她与许梁一两年未见面,对许梁在陕西的形势了解不多,猜了半天也没有头续。
再抬头,便见许府大夫人冯素琴手里拿着帐本,正在询问一名帐房老先生,那老先生在冯素琴的逼问下,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其他帐房先生见大夫人如此利害,不由个个脸色大变,如同小学生交考卷一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张嫣不由得感叹,许梁和冯素琴,这夫妻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利害着呢。想着想着,张嫣便想起远在京师的崇祯和周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下午的功夫,冯素琴只问了三名帐房先生,见天色晚了,冯素琴才作罢,喝令那些未问话的帐房先生明日再来,待那些帐房先生个个面如土色地告辞走了,冯素琴才伸了个懒腰,然后歉意地朝张嫣说道:“娘娘,今日让娘娘陪着我看了一下午帐本,着实让娘娘受累了!”
张嫣轻笑:“妹妹,这里不是皇宫,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生份吗?我痴长你几岁,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吧。”
冯素琴眨了眨眼睛,抿嘴轻笑:“妹妹正有此意。”
张嫣便轻拍了她一下,两人相视一笑,起身朝外走。张嫣感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没有想到许府的生意居然做得这么大。”
冯素琴听了,有些烦燥,摇头道:“我这两年在京师,对梁记的生意关注得少了。姐姐莫看帐本上的数字看上去挺大,其实很多帐目做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那伍思德是怎么管的。”
“伍思德?”张嫣诧意。
“伍思德便是梁记在西北的大掌柜。”冯素琴解释道,“他原本是跟着我的,只是后来相公调进京师任光禄寺卿,才把梁记在西北的生意交给伍思德打理。现在看来,没了我的监督,伍思德也偷懒了。”
张嫣轻笑,暗暗记下了伍思德这个名字。
两人出了帐房,冯素琴见张嫣主仆行走的方向,是要回她们的住处,不由停下来,轻笑道:“姐姐这是准备去哪里?”
张嫣诧意,“当然是回去啊。”
冯素琴眨眨眼睛,拉着张嫣便往内院的饭厅走,“姐姐你一个人吃得多没有意思,往后若是不嫌弃,便过来与妹妹一道用膳吧。”
张嫣迟疑着:“这……不太好吧,你与许大人坐一块,我一个外人……”
冯素琴嗔怪道:“你我不都已经姐妹相称了,怎么还说是外人呢。”
张嫣想着一会能与许梁同桌吃饭,心底不由隐隐地有些期待,嘴上仍迟疑着:“会不会太冒失了?”
“不会!”冯素琴坚定地摇头。
张嫣和冯素琴出现在饭厅,早就等在那里的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吃了一惊,慌忙起来见礼。张嫣脸色微红,尴尬地解释:“我原本要回去的,只是冯妹妹盛情相邀,推辞不过,这才过来叨扰一顿,没有打扰到楼夫人吧?”
楼仙儿诧意地看了冯素琴一眼,忙摇头道:“娘娘客气了。娘娘能屈尊与我们一道用膳,是仙儿的福份。”
冯素琴笑呵呵地招呼张嫣往主位上坐,张嫣死活不肯,末了推辞不过了,才在一旁坐下了。
在等候许梁的时候,冯素琴便建议:“姐姐,既然你我姐妹相称,我看不妨您再认个妹妹,再加上楼仙儿吧?”
张嫣怔了怔,见楼仙儿惊喜地看过来,便微微点头,“那敢情好。”
冯素琴便给楼仙儿使了个眼色,楼仙儿忙惊喜地站起来,朝张嫣见礼:“仙儿见过姐姐。”
张嫣也很高兴的样子。既然认了姐妹,话题便渐渐多了起来,三人聊了一阵,楼仙儿便着急地看着外面,道:“相公怎么还不回来?这饭菜都快凉了。”
冯素琴便很体谅的道:“多半是又有什么事情吧,我们再等等。”
张嫣听着,看看冯素琴,再看看楼仙儿,便有种一屋子妻妾等候夫君归来的感觉。如此一想,脸上便有些发烫,有些懊恼,真不该跟着来这里的。
然而此时再说离开的话,反倒会更加尴尬,张嫣便只有无奈地等着。好在许梁没有叫三人等好久,随着一声:“我回来了。”
许梁便挟裹着一阵冷风,大步进了饭厅,随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扔给迎上前的丫环,便走向饭桌。
这时,许梁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人。
“呃……娘娘怎么……”许梁结结巴巴地瞪大眼睛问道。
张嫣脸色一红,眼中闪过一阵惊慌,冯素琴忙站起来,朝许梁解释道:“是这样的,相公。娘娘已经和我和仙儿妹妹以姐妹相称,我想既然是姐妹,那姐姐一人吃饭岂不冷清地紧,便拉着她一道过来了。”
张嫣红着脸,声如细蚊:“许,许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许梁微微错愕,随即爽朗地摆手:“娘娘说得哪里话,您能来,我求之不得。”
说开了,众人便相继坐下了,由于张嫣的特殊身份,开始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拘谨,好在冯素琴刻意调整,桌上气氛才渐渐自然起来。
张嫣吃得很优雅,小块地夹菜,小口地吃。冯素琴和楼仙儿也是细嚼慢咽,斯文得紧。相比之下,许梁这个陕西巡抚的吃相便实在说不上优雅,手中的一双筷子挥动起来,全桌子游走,嚼动起来,腮帮子鼓鼓的,一碗米饭很快就见了底。
趁着丫环给许梁碗里添饭的空档,冯素琴便说道:“相公,下午我仔细看了几份帐目,发现了不少问题。”
许梁轻嗯一声,“问题严重吗?”
冯素琴气哼哼地道:“我才一两年没有管着梁记,那些帐目便记得乱七八糟了。相公在建昌时实施的记数方法,我看那些掌柜,帐房都丢得差不多了。”
许梁听了,道:“这两年,我忙着整治内务,扩充军队,对梁记的帐目倒也没有怎么上心。可有发现弄虚作假的现象?”
冯素琴摇头,道:“那倒暂时没有发现。不过,倒是发现很多进帐与出帐不相符的情况。哼哼,我把梁记交给伍思德,他就是这么给替我管的!”
许梁想了想,有心替伍思德说好话,便道:“这也不能全怪伍掌柜,我把罗百贯抽出来掌管巡抚衙门课税司,伍掌柜一人要管着梁记这么大的摊子,他也不能面面俱到,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
冯素琴沉吟了一阵,便语气坚定地道:“相公,这次我回来,便要首先整治一下梁记的帐房!”
许梁沉吟着,看了冯素琴一眼,淡然说道:“如今正是用人,用钱之际,你想整治可以,但不能波及太大。”
冯素琴鼻子吸了吸,显然对许梁的话有些不满意。
这时,丫环把盛满了米饭的碗递了过来,许梁接过来,便朝坐在一侧安静地听着的张嫣说道:“娘娘,微臣光顾着讨论家务事了,倒把娘娘怠慢了,娘娘恕罪。”
张嫣一阵错愕,摇摇头,心里一阵苦涩。眼前的一幕,才像是一家人,而自己,客人依旧是客人,插不进话来。
冯素琴见张嫣神色有些黯然,便嗔怪地看了眼许梁,朝许梁挤挤眼睛,呵呵笑着说道:“我说相公,我们都与娘娘姐妹相称了,就你还是娘娘,微臣的叫,听着太别扭了。”
许梁瞪目,吃吃地问道:“我不叫娘娘,那该叫什么?”
冯素琴一指自己,道“娘娘应当比你大些,你就跟我们一样,叫声姐姐呗。”
楼仙儿也举起手,兴致勃勃地道:“我同意!”
许梁愕然,张嫣脸色腾地红了。
“咦,姐姐难道你不愿意?”冯素琴打量着张嫣通红的脸色,怪叫道。
“我……我哪有!”张嫣羞恼地瞪着冯素琴,辩解道。
许梁尴尬地看一眼张嫣,又狠狠地瞪了冯素琴一眼,冯素琴立马缩了缩脖子,乖巧地吐着舌头。
“咳咳,素琴有时候就喜欢胡闹,娘娘千万别介意!”许梁讪讪地解释。
张嫣看眼许梁,脸色红到了耳根,“我……我没介意……”
“嗯?”许梁诧意地看着张嫣,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张嫣已经把头快垂到桌子底下了,许梁便不便再问,连咳几声,转头问起楼仙儿旁的事情,以期转移话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