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翌手里拿着书看着,却总觉得心不在焉,那日宁王与他谈话之后,便再没有提起那件事来。也不知道宁王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对他这个曾经经历过瘟疫的人来说,自己提的那个法子却是最好的。
若是弃城外灾民性命而不顾,那么即使□□发生,动摇了一下盛京城,却也只是枉送了那些百姓的性命。而宁王在百姓眼中,仍然只是个无所作为的庸碌王爷。
这时二两踌躇着进了屋来,到了安景翌面前,“王妃,小的想告几天假。”他前几日才告了假,因此这会儿心里是有点忐忑的,毕竟虽然王妃平日人好,但是在大户人家做工的,也没有仗着主子人好便三天两头告假的。
安景翌看他面有难色,关心道,“二两你可是有何难事,你要告假没问题,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的话,可以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够帮到你。”
二两回道,“二两多谢王妃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住在盛京城郊,今日城门处被挡住了许多灾民,一日有个灾民昏倒在了家门口,娘亲看那人可怜,便喂了点水给他喝,还给了点干粮。”
他说完顿了一下,方继续道,“没想到这便开了头,此后便总有人借故来讨些吃的。可是小的家中本就人口多,恰好够糊口,突然来那么多人,便顾不上了。”
他抬头看向安景翌,“昨日接到同村的口信,外面围着的灾民越来越多,竟有隐隐硬闯的架势。小的不放心家中父母弟妹,想告假回去照顾一下。”
安景翌无奈叹气,也难说这些灾民对错,人性都是自私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又还有多少人还记得所谓的礼义廉耻。这些人这会儿还只是围在人家屋外,果断时间怕是真的要硬闯了。
“二两你回家之后,暂且把弟妹父母接进盛京城来住吧。”若宁王不采纳他的提议,那么果断时间,便会有瘟疫传出来,到时候首先遭殃的,便是盛京城郊的几个村子。
二两无奈叹气,“小的先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盛京城的客栈,都被南陲过来那些有钱有势的的住满了,剩下的那些个,也是价钱翻了几番,我……”他说着低下了头去。
他后半句话没说,安景翌也不难猜出,他想把父母弟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却无能为力。这自古以来,天灾人祸,首先遭殃的,便是穷苦百姓。要不也不会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这会儿被挡在城门外的,也就是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罢了,那有钱的,早想法子找了路子进城了。
安景翌唤了三心过来,对他道,“你拿十两银子给二两,随便帮他看下,盛京城可有便宜点的小院子出租,那样也比住客栈要划算一点。”若是真发生了瘟疫,那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客栈人来人往,最易沾染疫病。
三心拿出钱袋子来,数了几个小银锭子递给二两,二两并不接过去,摇头道,“平白无故的,小的可不能要王妃的银子。”
安景翌对他笑道,“你在我这里当差,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自是应当帮的。如今安顿好你父母弟妹才是当务之急,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便当是我借给你的,待发了工钱还我便是。”
二两苦笑,他一个月的工钱连一贯铜钱都没有,这会儿全家子搬到了盛京,也没了地上的收成,这一家吃的住的哪里不要钱,只怕他就是存一辈子的钱,也还不了王妃的十两银子。
可是,想到父母家人,却不得不接过了三心递到面前的银锭子,二两横了心,咬牙道,“王妃,这十两单靠二两的工钱大概一辈子都还不上了,二两原本签的卖身契是十年,这会儿再加二十年吧。”原本不签想的是,卖十年身,等赚够了钱,帮爹娘养大了弟妹,存一点钱回家娶个媳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安景翌叹口气,也不说话当是默认了。二两老实,若不答应的话,这十两银子只怕他不会要。至于那卖身契,以后再寻个由头给他免了吧。
看着二两出去的背影,安景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原本以为萧淮宁会接受他那个两全其美的建议,可是却事与愿违。他也不是就有那悲天悯人的心肠,但是那么多的人命,他这个知道内情的,到底也想尽点力。此时却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枉然,便有一股子的郁结憋在心里,闷得难受得紧。
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到底看不进去,便放了下来。站起来徘徊了一下,他平生并没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此时却觉得坐立不安。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却无所作为,仿佛就同那些逼死灾民的权贵同流合污了似的。
坐下来叹口气,可是他自个儿便是一身的麻烦,纵是有心却也无能为力。还是等宁王回来,再跟他谈一下吧。即使不能说服他,那自己也是尽了力了。
可是安景翌等了半天,直到三心端了午膳上来,食不知味的用过了午膳,却还没等到萧淮宁回来。往常这个时候,萧淮宁早已回来,到他的含元院来与他一同用午膳了。
安景翌此时倒也没想,自个儿怎就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萧淮宁就应当在他这里用午膳,而是担忧的对三心问道,“王爷回府了吗?”
三心摇了摇头,回道,“我去端午膳时打听了一下,说是王爷今儿上朝还没回,就连严总管都不在府里。”
安景翌蹙着眉沉思,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不成?可是他的记忆里,洪元九年萧淮宁就出了四方图这么件大事,后来直到他冤死时都没传出个什么天大的错事。倒是期间还立了好些功,以至于每每安景辰回府时,便都是一派的可不一世,趾高气昂的姿态。
安景翌心里忐忑了一下午,天黑前萧淮宁总算是回了府。他回来便过来了含元院,一张脸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样子。安景翌见了,对他道,“王爷用过膳了没,要不我让三心去端点吃的来。”
萧淮宁手捏下眉心缓解疲累,坐到安景翌面前,一张脸可怜巴巴的对安景翌道,“爱妃,我那皇叔听说城外瘟疫,却让我到城外去救济灾民,你看这可怎么是好啊?”他说着还做样子似的哆嗦了一下,似乎很是害怕。
安景翌却是心里狠狠的一怔,“王爷你同意了我的提议?”他当然听明白了萧淮宁话里的意思,他同意了他的那个主意,而且已经用了。利用永昌帝想致他于死地的想法,而来达到让他去救灾的目的。而永昌帝,只怕他到时候会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因为安景翌有信心,此事不仅不会害死萧淮宁,还会让他成为百姓心中的贤王。现在瘟疫都没爆发,又何来的瘟疫感染。
萧淮宁手放在桌子上托着脑袋戏谑的看着安景翌,“本王娶了个悲天悯人的王妃,若是不答应的话,他便食不下,寝难安的,为博红颜一笑,本来也只能舍了命的做回糊涂明白人了。”
安景翌不好意思的看向萧淮宁,“王爷放心,此时城外根本就没有瘟疫,定不会感染疫病的。”他知道宁王会做这个决定,或多或少也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萧淮宁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却转瞬又恢复了插科打诨的样子,在安景翌面前作个无赖样子纠缠道,“不管怎样,本王做了这么大个牺牲,爱妃可得补偿一下我才行。”
安景翌犹豫,宁王什么都不缺,而他一无所有的,能怎么补偿?
萧淮宁见他犹豫,继续装腔作势的可怜道,“爱妃可不知道,今儿朝堂上,那些个人存心要我命似的,一个个的千叮万嘱的,说我这个王爷一定得亲自去安抚灾民,这样才能安定民心。”
安景翌心里一紧,若说到王爷,永昌帝和当今皇后嫡出的便有两个,就是那些个妃嫔生的,都要比萧淮宁正统得多。若是要安定民心,自然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子更有说服力。可笑这些大臣,却一个个的打着正统得名义,要萧淮宁亲去传说中的疫情之地。只怕这些大臣,也是揣摩了当今天子的圣意,才会提得出来。
当然,这其中不乏萧淮宁的一些安排与推波助澜。但是,当今永昌帝想要萧淮宁的命的想法,却是昭然若揭的。安景翌没来由的心里替萧淮宁不平起来,幼年丧父,却还要防着个处心积虑致他与幼弟于死地的叔父。
“王爷,想要何补偿?”若有他能做到的,他定竭尽所能。
萧淮宁像是没想到安景翌会答应似的,盯着安景翌想了会儿,随口道,“要不爱妃亲本王一下?”说着,还仰着头凑到了安景翌面前。
安景翌骇得一下从坐着的凳子上站了起来,由于太慌张起得急,还绊倒了脚下的凳子,一个趔趄的被眼明手快的萧淮宁给一把揽进了怀里,安景翌嘴里结巴着,“王……王爷……。”
萧淮宁见怀里人憋得一张脸红得快要胀开似的,未免把人吓得太过了,方才放开怀里的人,笑着道,“爱妃,本王有些饿了呢。”
安景翌一被他放开便立马离得远远的,此时听到萧淮宁说饿了,赶紧道,“我……我去叫三心弄点吃的。”说完便逃跑似的向屋外走去,耳朵里还听到身后宁王开怀的大笑声。
安景翌心里懊恼,他这是又被宁王给戏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