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这种画法若是能推广出去,必然会被奉为大师。”
兰溪由衷地称赞道。
傅大老爷先是一怔,而后神色便有些纠结,竟好似哭笑不得般,道,“阿卿这话不尽然,舅舅这种画法最多只能算作新奇,并不算多么了不得。何况,舅舅的画技实在只是平平,不过是因舅舅有幸得见了这种技法,刚好又懂得一二罢了,若是阿卿多练习些,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据舅舅所知,这技法真要熟稔掌握了,便也不再拘泥于纸趣÷阁了,奈何,舅舅却是远远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所以,他才只能用特制的纸趣÷阁。
兰溪却是听得双眸一亮,也不再谦辞,笑道,“那阿卿就承舅舅吉言了。”在作画上面,兰溪这几年,还当真是培养了不少的自信。
目光再度逡巡在桌面的那些人物小相上,谁知却不小心瞄见那些黑白一片的底下,隐现一缕殷红,兰溪不由好奇地将之捧起,一看之下,又是惊叹道,“原来舅舅不只作画有特殊的技法,这刻章也很是特别,这是什么材质的石头?这图腾好是特别繁复……”兰溪还未说完,手中的纸却已被一把夺了过去,那上面盖满了印章,应是刻印之时,试印所制。
兰溪有些惊疑地回眸望向傅大老爷,虽然不过短短的相处,兰溪很喜欢这位舅舅,既大方又亲切,洒脱豪迈的劲儿便如同话本子里的大侠,可是,就在刚刚,他还毫不藏私地教她那个据说密不外传的画法,如今,却对她刚看到的东西有些讳莫如深的感觉,兰溪不由蹙起了眉心。
傅大老爷方才神色有一瞬间的阴郁,但很快抹去之后,轻轻笑道,“阿卿,不可太贪心啊!这刻印的技法可才是舅舅绝不外传的秘技,你作为我的外甥女,还不够格。”傅大老爷面上无异,心里却很是懊恼,方才一时大意,居然将这东西落在了这儿,还让兰溪看到了,实在是疏漏之过。
兰溪听罢,却连半分犹豫也没有,干脆地一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不看便是。不过,舅舅,既是不传秘技,下回便记得千万收好些。”
傅大老爷却是又惊又疑地望向兰溪道,“你这孩子,当真能这么洒脱?不会舍不得?”看她方才的样子,似是对刻印也很感兴趣的,而且擅画之人,没有几个是不喜欢印章的,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放弃得这般干脆,而且面上没有半分的怨怼、不甘,甚至遗憾也没有,这不得不让傅大老爷啧啧称奇。
“既然是舅舅的不传秘技,我即便再心痒难耐,也不该强人所难吧?若是求一求便能让舅舅松口的东西,舅舅还不至于对我这个亲外甥女也吝啬到底。若是求了也没用,那么要换这个东西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而那个代价,不见得是我愿意付的。既是如此,又何必强求?”兰溪笑笑道。
“何必强求?”傅大老爷似是喃喃重复,又似询问兰溪,一双眼复杂地凝视着兰溪。
兰溪却是笑笑道,“是啊!舅舅不也问我,会不会舍不得么?舍得,舍得,要先有舍,才有得。能舍下的便是不该强求的,而因舍而得的,才是自己心安理得,命中注定的。”
傅大老爷看着兰溪脸上的笑容,目光一点点暗阒,似被蒙上了一层暗影,平静的表面遮盖了底下所有真实的情绪。
到得午间摆放之时,男女眷是分开的,这一整天,傅修耘都没有出现在兰溪跟前。傅大太太还特意悄悄打量过了兰溪的脸色,见她半点儿没有在意,反而与久未见面的傅馨怡两个不时说着悄悄话,两表姐妹都很是开心的样子,傅大太太心头不由一阵气闷。
她去哪里知道,没有瞧见傅修耘,兰溪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呢。在她看来,如今还不是见面的好时候,若是待得日后,他们亲事都定了,也许,他们表兄妹还有平常相处的一日吧,如今却是还有些强人所难。
倒是三太太隔了好一会儿才姗姗来迟,兰溪见她红肿着双眼,但神色却清亮得很,见了傅大太太也再无之前的怨愤之气,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却主动开口唤了声,“大嫂。”傅大太太也笑容略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然后忙不迭招呼着三太太母女几个入座,哪怕是对着兰溪,也再没有用那针扎一般的眼神。
兰溪见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敬佩的眼神便悄悄扫向神色如常的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微微笑着坐上首位,朝着众人一点头,道,“起筷吧!”
傅老太太解开了傅大太太和兰三太太之间的心结,让她们姑嫂的关系得以缓和,兰溪很是感激。虽然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傅大太太的为人,但不管怎么说,大舅舅都是母亲的至亲,让他们闹僵,非她所愿。
如今,这样,挺好。
去了一个心结,一顿饭吃得分外甘甜。
饭后,婉拒了傅大太太多留一会儿的话,又跟傅馨怡悄声嘀咕了几句,改日若得了机会,请她过府去玩儿,当然没有忘了将兰滟让稍带的那盒香膏送上,兰溪同三太太辞别了傅老太太,一路被送至二门外,登车而去。
将兰府一众人送走,傅大老爷便回了书房,谁知,不过落后的几步,身后已经气喘吁吁,多了一道人影。
雨过天青色的缂丝长袍,织锦遍地的袍身上以墨绿色的丝线暗绣了流云纹样,领口和袖口都围有白狐腋子毛,越发衬得傅修耘面如冠玉。只是此刻他的步子去迈得有些过于急切,站在傅大老爷的紫檀书案前,甚至还不及将气喘匀,便促声问道,“父亲见着溪表妹了?”
傅大老爷抬眼望着面前的儿子,眉心一个紧蹙,眼底掠过一丝幽光,便淡声道,“你和阿卿不合适,这件事,就此作罢,你往后也不要再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