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是含着深意,但显然却不是什么好的深意。
跪在地上的流烟听明白了,兰溪自然也听明白了。
流烟脸色一变,梗了脖子就要反唇相讥,她可不能让姑娘因着自己受屈。可是还不及张嘴,便见着兰溪警告似的朝她看了一眼,她纵有满心的不甘,也只得暂且压下。
兰溪却是恍若不懂一般,笑道,“要我说,六弟妹那位奶兄确实是个好眼光,可惜,我这流烟却是个犟丫头,也委实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只能让六弟妹白操了一回心了。”
沈燕疏脸上自然不好看,听罢,哼道,“我听说,那薛妈妈的儿子不过只是求娶罢了,流烟还未应声呢!如今怎么却打上了守孝的主意?莫不是我听错了不成?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却偏要为一个还没定下婚约的死人守着,四嫂不心疼,我还可惜呢!”
兰溪凤目微冷,轻轻将手中的茶杯置回桌上,“六弟妹怕是记错了,薛妈妈的儿子是来向流烟提过亲,却不是六弟妹以为的那一个。总归这薛妈妈家的儿子甚为看重我们流烟,他兄弟又是为救我们世子爷去的,他们本就是双生子,感情好着,要立马成亲也是说不过去,只能先等着。至于那守孝一年的话,也是长漠嘴里出来的,流烟也是这个想法,便也是因着不将自己当外人了,总归也是大义,六弟妹说呢?”这个时候,兰溪突然庆幸起长风用着长漠的名字活了下来。
那边流烟听得兰溪这么说,面有急色,却是被兰溪用目光瞪着,急在心头,终究不敢开口。
沈燕疏鼻间一哼,“是这样?我确是全然不知呢!”兰氏这话却是摆明了为流烟撑腰了,这兰氏,果真是个护短的。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她偏就当成了宝。
奈何,今日这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多说无益。沈燕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流烟,将锐光隐在眼角,皮笑肉不笑道,“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那强人所难的人。”而后,转向兰溪,轻一垂首道,“如此,倒果真算得白操了一回心,叨扰四嫂了,这就走,你且留步。”话落,便是拂袖而去,行动间不难看出不高兴。
兰溪却是半点儿不在意,若是还是高高兴兴,亲亲热热的,她反倒还要担心。回过头,却见流烟还端端正正跪在地上,不由没好气道,“人都走了,做什么还跪着?”
“奴婢又给夫人惹了祸事,自然该跪。”沈燕疏有一点没有说错,流烟的性子果真是变了许多,从前的泼辣跳脱好像全数不见了,沉静的,倒好似第二个枕月了。不,枕月虽然是个温婉安静,但却爱笑的,如今的流烟却是不知比她沉闷了多少,平日里连个笑模样儿也没有。
兰溪见她这般,也委实很是心疼,哪里还忍得下心苛责?当下,叹息一声道,“今日这事原也不怪你,咱们也无需怕她,只是,你就算想要堵她的嘴也可以用更好的方法,如今你这守孝一年的话说了出去,便是收不回来了。”最要紧的就是,流烟这守孝的话一放出,她方才又不得已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一回,即便流烟尚未入薛妈妈家的门,旁人却已当她与那家关系匪浅,如今她的婚事暂且不好提,兰溪想着等过一阵儿,才好谈,如今,这话一出,怕是难办了,谁还会想要娶她?起初兰溪因着她已是说落了口,在沈燕疏面前,只能顺着说,这会儿想起后续的事情,就觉得头疼。
没想到,她担心的,流烟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夫人不必为难,奴婢说的本就是真的,别说一年,就是一辈子守着,一辈子不嫁,那又如何?”
“你!”兰溪又惊又怒,顷刻间,只能怒瞪着她。
流烟却将背挺得趣÷阁直,不因兰溪的眸中怒色而有所动摇,竟是说真的。
此时,秦妈妈刚好从外面进来,一看这情形,却是唬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了?”然后又望向流烟道,“你这丫头又做了什么惹夫人生气?”一边说着,一边已是给流烟使起了眼色,让她求饶,哪儿晓得流烟却是梗着脖子,犟着一声不吭。
兰溪凤目转暗,似是对峙一般,两人都是一声不吭。片刻之后,兰溪沉沉叹息一声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其他的事,往后再说。”最后,还是兰溪妥协了,流烟这样,她不忍心再逼迫她。罢了,慢慢来吧!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痛。
流烟似是没料到兰溪这么简单就放过了她,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乖乖地起身退了出去。
兰溪却觉得有些累,抬手按揉起额角,秦妈妈凑上前来,一边伸手帮着兰溪按揉额角,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兰溪叹了一声,自然不会瞒着秦妈妈,将事情尽数告诉了她,谁知,一抬头,却见秦妈妈竟似面有担忧一般皱紧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全然失了神魂,就连按在兰溪额角穴位上的手都忘了动。
兰溪不由狐疑地皱了皱眉,“妈妈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么?还是……方才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秦妈妈赶忙回过神来,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老奴只是在想,沈六奶奶专门上门就是为了这桩事么?”
兰溪蹙了蹙眉,“我起初也觉得奇怪,但她确实说了这一桩事之后就已经离开了。妈妈觉得她是另有目的?可是她能有什么目的?如今世子爷也不在,她又已经货真价实嫁了六爷了。”若是从前,她对耿熙吾存着妄想,如今她与耿熙吾是半点儿可能也没有了,兰溪一时还真想不出,沈燕疏到她这里,所图为何。
秦妈妈却是欲言又止,片刻之后,却还是话锋一转,道,“没什么,老奴只是觉得世子爷不在,谁知道侯夫人那边会不会使坏,咱们小心一点儿终究是没错的。”
这一点,兰溪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突然想起差不多到午膳时间了,兰溪这几日一到吃饭时间,便有些懊恼,“今日让花儿给我做点儿白粥就好,其他的,还真想起来就没胃口。”
秦妈妈抿嘴笑了,神色间的愁色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