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家村外,几乎所有村民都已集中在了打谷场上,除了那些实在腿脚不便的族老外,就连襁褓中的孩子们,也都被母亲抱在了怀里。
李勇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一张桌子上,看着下方那些叽叽喳喳的村民,李勇的表情显得十分凝重。
半个时辰前,李牛独自一人赶了回来,一开始李勇还以为供奉银出了问题,可当他赶到打谷场时,才知道是瓦兰寨给周老爷子祝寿的事情。
李勇可不像这些村民一般无知,以为瓦兰寨和浴凰坳和好后,李家村便没有任何危机了,事情会有这么简单么?
若是李家村早些知道此事,及时赶到给老爷子祝寿的话,李家村的危机自然便解除了。毕竟李家村可是‘帮’过浴凰坳大忙的,浴凰坳绝不敢扔下李家村不管。
只是如今李家村没能及时赶到,谁知道浴凰坳还会不会为了那点小事儿帮李家村?
李勇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冲村民喊道:“静一静!”
等到议论纷纷的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后,他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番,李勇刚说完大牛便附和道:“狗蛋哥也说这次去浴凰坳凶多吉少,所以才让俺回来报信的。”
一听这俩人的话,村民们再度议论了起来。
“这……不会吧?咱们毕竟是帮浴凰坳做事儿才得罪的瓦兰寨,他两家不是和好了么?咱们不会……”
“就是!小石头,你特娘的就是太年轻,别特娘的在这儿唬人了。”一个和李石一辈儿的村民冲李勇骂了一句,小石头是李勇的小名。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都散了吧,散了吧。以后啊,咱们村儿是没啥事儿了,大伙儿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要我说啊,这弩也不用练了,大伙儿以后该干啥干啥。”一个个被李勇夺了权的族老在人群中蛊惑道。
这些族老们被唐义等人吓唬了一番,又和‘瓦兰寨’大战了一场后,被吓得不轻,这才老实了几天。只是此时听说瓦兰寨向浴凰坳低头,觉得李家村没啥危险了,因而又跳了出来,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已经在思索着,怎么夺了李勇的权将这小子赶出去了。
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族老们,李勇心中莫名的升起一阵烦躁来,冲着众人怒喝道:“闭嘴!”
“谁他娘的再多说一句,老子杀了他!”李勇咬着牙黑着脸,用弩指向了人群中跳的最欢的那几名族老。
见到众人再度安静了下来,李勇不屑的扫了几名族老一眼,用弩指着东方那片山林,一脸冷漠的道:“忘了几天前那场大战了么?你们以为瓦兰寨伤了十数人的情况下,还愿意跟你讲和?”
“那不过是你们演的戏!”李勇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名族老便跳了出来。
听到这话,李勇眉心一突,凝目看向了此人,冷声道:“演戏?”
当初的确是演戏,只是那场戏应该只有马婆婆、唐义、李老三以及自己知道才对,其他人就连他老爹应该都不知道,否则当初李石就不会表现出慌乱了。
只是此人怎么知道的?
唐义李老三绝不会说,马婆婆更不会告诉他们。难道此人当初也和自己一样,看到李老三躲进了山林之中,故意等到现在才说?还是说……这只是他的猜测?
李勇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此人,目光极为锐利,只是此人竟毫无畏惧,似乎真有十足的把握一般。
没让李勇等多久,那位族老便自己说了出来,“若非演戏,李老三身上哪儿来那么多箭伤?”
听到这话李勇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没再看那名族老,而是转头看向了其他人。
现在的李家村,根本赢不了瓦兰寨。
怎么办呢?难道拿鸡蛋碰石头,就这么送死不成?他李勇要的可不是站着死,而是活下去,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可要想堂堂正正的活着,也要瓦兰寨肯放过李家村,给李家村继续努力变强的机会才行。以瓦兰寨以往的作风,显然是不会给李家村这样的机会。
现在可不是十年前,李老三的师傅李景行已经死了,和他关系不错的那位范城县令也已经调任他处。如今的范城县可不会为了李家村而和瓦兰寨开战,更不会对李家村有丝毫庇护。
李家村能靠的只有自己。
为今之计,打是打不赢,那么只能先避其锋芒,待到实力强大之后再回李家村了。至于远遁他乡,有山水神灵,气运枷锁在,想都别想。
李勇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后,冲着众村民道:“接下来李家村所有人进入山中狩猎,无论男女老幼!年迈者、婴儿、孩童、行动不便者,暂时住进黑水庄避难,待到咱们实力强大后,再重回李家村!”
十年前因为李景行的死,范城县的确和瓦兰寨开战过,只是瓦兰寨地形奇特久攻不下,因而便不了了之了。后来和李景行关系不错的那位范城县被调走后,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
官府不会围剿瓦兰寨,对瓦兰寨在十里八乡的种种作为视而不见,瓦兰寨也不去衙门所在的黑水庄,即便去了也需遵纪守法。
故而村民们住进黑水庄后绝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李勇从桌子上跳下来后,对桌子前原本在统计射击成绩的几个孩子道:“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参加狩猎队,有多少人愿意住进黑水庄,一会儿告诉我。”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了村子,村子里还有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没有过来,马婆婆、小神医、李老三还有他父亲李石也都没来,他还要去通知一下这些人。
走到村口时,李勇转过身看着那几位刚才跳的最欢的族老,冷冰冰的道:“若是有人和这几位一样,觉得瓦兰寨不会打过来的,大可以留守在村子里,负责每日祭祀先祖以及山水神灵。”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明知道留下也未必会死,可又有几个人敢拿命去赌?哪怕被杀的可能只有十万分之一。
因而村民们极为配合统计,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个孩子不止完成了统计,甚至村民们都已经自发的分成了四队。其中三队便是先前分好的狩猎队,最后一队便是去往黑水庄的老弱病残了。
就连那几个先前上蹿下跳的族老,也没敢留在村子里,而是躲在了老弱病残的队伍里。
马婆婆、李石以及村子中那些行动不便的族老,都选择了留在村子里,负责祭祀祖宗和山水神灵。秀凤和小神医也没有走,李老三如今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狗蛋媳妇也没有走,她要在村子里等狗蛋回来。
她说哪怕狗蛋已经不在了,他的魂儿也一定会回来的,她还要给他准备倒头饭,不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回了家连顿饭都吃不上。
狗蛋媳妇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是一路笑着将儿子儿媳和孙子送走的。
浴凰坳去往瓦兰寨的山路上,一名背剑男子正懒洋洋的坐在牛车上,靠着车轸发呆,他身后背着一柄模样怪异的剑,手中拎着个酒坛子。
男子并没有拉着缰绳,手中也没有拿着鞭子指挥老牛,至于往哪走怎么走完全由拉车的老黄牛自行决定。
男子前襟上沾满了鲜血,腹部还有个血洞,不过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男子的神情有些落寞,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之后,回头瞥了眼身后的牛车,喃喃自语道:“对不起!”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唐义。
先前在浴凰坳时,他想要带走狗蛋和另外三人的尸骨,因而便以自己欠了狗蛋银两为理由,向大当家提出了切磋,当然仅仅只是切磋,不分生死的切磋。
倒不是唐义怕死,有三千年道行和剑气小剑在,他应该还不至于死。只是如今凭借他自己根本就灭不了瓦兰寨,既然事不可为,还不如继续藏着底牌。
只是仅仅三招之后,唐义便彻彻底底的败了,这还是大当家留了手,否则唐义都怀疑自己能否挡下大当家一招。
唐义本已经打算离开了,大当家却忽然卖了唐义个面子,竟将四人的尸骨全都还给了唐义。
是的,尸骨。
狗蛋被大当家杀死了。
大当家告诉唐义,这还是看在他这位青山书院儒生的面子上,才给狗蛋一个痛快,否则狗蛋也会如前三人一般的结果。
唐义带着四人尸骨离开浴凰坳之前,大当家希望他这位书院儒生莫要再插手十里八乡之事,否则下一次虎踞山便不会再留手了。
‘不会留手么?还是自己实力太差啊!’唐义拎着酒坛子猛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衣襟,混着衣襟上尚未干透的鲜血,一同流到了牛车上,又从车板的缝隙滴落在了山路上。
浴凰坳中,谷前村村长终于想起了那个提着怪异长剑之人的身份,他当初只在李家村中扫过一眼并未在意。
如今想起来后,他便将唐义的身份告诉了大当家,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当家立刻便将手下除四名亲卫外的所有人都派去了李家村。
瓦兰寨通往浴凰坳的山路上,一名男子头戴斗笠急匆匆的赶往浴凰坳,在狭窄的山路上和唐义的牛车擦肩而过。
马婆婆家院子里,一老一少坐在石桌前下着棋。
东厢房中,一位双十年华青春靓丽的少女,正在服侍一名长相粗犷的黑汉子吃饭,两人极为默契,宛如已完婚多年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