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中天,直直的照入一线天中,两面被高山堵得死死的,没有一点风。
一线天中,正有一个白衫少年踽踽独行。
少年背后背着四尺的直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见那剑眉星目之间英姿勃发,豪侠义气,挥斥方遒。
少年正是叶凡,此时已经走到了一线天最险要的地方。
两面的悬崖到了这里,齐齐向着峡谷之中挤来,只留下不到半丈宽的道路,可供行人通过。
叶凡行着,对面遥遥过来三人。
一个灰色短衫的驼背老人推着一个破烂的小推车。
推车上面坐着一个红色布衣的中年美妇,美妇胸前的雪峰露了出来,曼妙的曲线让人沉迷。
雪峰上面,一颗紫色的小葡萄正被强保中的小儿顽皮的叼在嘴里。
老头,少妇,幼儿。普通的有些和谐的三口之家。
但是叶凡眼中却有些不普通,普通的事物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是怪异的。
换句话说,这三个人走在大街上,叶凡不会注意。
但是这里不是大街上,而是在一线天。
叶凡依旧缓缓走着,步伐并没有因为三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又一丝的凌乱。
只是藏在袖中的手腕已然微微用力,准备随时出手。
果然,就在两方人隔着三丈的时候,对面的三人同时出手。
首先是那美妇人,将手中的强保狠狠的向着叶凡丢了过来。
而她的人也在这时候动了,一跃而起,脱离了车子。胸前爆出的雪峰依旧没有收起,随着身体的动作波涛汹涌,两颗甜甜的葡萄让人欲罢不能,很有叼在嘴里尝鲜的冲动。
美妇人忽然尖嘶一声。
这一声尖嘶,如同一只酣睡中的猫,忽然被人踩了一脚。
她尖嘶的身体就开始旋动,旋动着从拖车上跳起。
旋动的时候,黑发全披散下来,胸襟半敞,她的肤色极白、头发极黑,旋舞出一种极其凄艳的杀气来。
而在同时间,她打出了她的攻击。
五十七枚,居然是五十七枚暗器!
这些暗器完全是同一时间发了出来。
有的淬毒,有的不淬毒。有的一排七支,有的只有半截。有的细如眉睫,有的比手臂还粗。圆形、方形、梭形、三尖八角的都有,有的迅射中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形状。有的尖啸而急嘶着。有的无声无息。有的绽放出刺目的蓝光。有的简直是透明的。
五十七枚暗器,全钉向叶凡。
她的目标只是叶凡,她的敌手也只有叶凡。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暗器,任何人都不可能躲过去!
这时候,她背后的老汉也猝然出手。
这样一个老人,就像太阳突然从大地里升起来惊破了黑夜一般,他也完全破除了他苍老的体貌。
他发出怒吼,怒吼甚至盖过了推车冲过崎岖不平的山地上的声音。
车子撞向了叶凡。
这一撞之力,足矣撞塌一扇城门。
只是这一撞比他驼峰一顶的力量还差到遥不可及的地步。
否则他也不会被叫做“开山阎罗”罗开山了。
他全力往叶凡冲去。
冲到一半,他兀然在空中打了一转。速度丝毫不减,用背后的驼峰撞向叶凡。
叶凡的情况很危急,他要躲开许夫人漫天的暗器,还要避开撞来的铁车,要避开罗开山气拔山河的一撞。
还要接下一个无辜的婴儿!
叶凡不知何时已经卸下了身上的外袍,白袍忽已罩在许夫人极旋的身上,就像一个最温柔的情人轻轻地为他心爱的女子披上一件风斗。许夫人正好已发射她的暗器。
一下子,看似轻柔的白袍无法无天将她整个人罩住了,使得她的举动如同在自己胃里撒了一把砒霜,所有的暗器都被正罩下来的白袍带起的疾风倒逼了回来。这使得她比在枯井里避雨更加的狼狈不堪。也真够她应付得了。能够放一头恶犬去咬人的主子,不一定能抵挡的了那头恶犬的回噬。
叶凡伸手。
伸出左手。
左手手掌。
他的手苍白如美玉。
苍白如美玉的手枯瘦而修长。
修长的手指如同美人的手指一般。
手指弹开撞来的铁车,如同弹开衣服上的灰尘一般。
又是这两根手指,又在罗开山的后背的驼峰上面轻轻的一弹,整个手掌轻轻拍了拍罗开山的后背。就像一个老朋友轻轻拍了拍好久不见的朋友的后背一般轻柔。
在罗开山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后背撞在了海底,三万里的海底!完全浑不着道,而且深不见底。
一切说来很久,其实打两人出手,再到叶凡反击,那在空中的襁褓依旧没有落地。
叶凡这才猿臂轻轻舒展,把襁褓中的婴孩稳稳的接了下来。
就在这时,完全出乎叶凡的意料。
那“婴孩”裹身的襁褓忽然崩裂成片絮。
而且对他发动了攻击!
要命的攻击往往公的就是要害。
那“婴孩”两指狠狠一扣,就要扣往叶凡的喉咙。
当叶凡发现那所谓的“婴孩”根本不是“婴孩”的时候,那要命的一扣已然扣在了他的喉核上了。
如果叶凡的颈上不是多了一件事物的话。
手掌。
叶凡的咽喉上面多了一只手掌。
他自己的手掌。
那“婴孩”一捏就能拗断一把钢刀的铁指,扼在这支犹如美玉一般的手掌上,就如同一把菜刀砍在了铁毡上面。
如果真的是刀,也要迸出缺口来。
“婴孩”的手指此刻痛的像是切成了十七八节香肠。
那“婴孩”跳开,同时擒出一把蓝汪汪的短剑来。
他跳到驼子哪儿,如同一抹流星一般,快而亮。
驼子身形一张,骨骼的咯咯声中,似是暴长了两尺,亮出一身火红的衣袍来。
他去扯开罩在许夫人身上的袍子。
那袍子已经被暗器打的千疮百孔。
许夫人披着发,白着脸,云鬓散乱,在袍下咻咻喘息。
谁要应付她这种暗器都不容易。
包括她自己。
此刻一线天中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不论叶凡还是对面的“三世阎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打了一个喷嚏。
只听见一声漫长的长吟道:“一身转战三万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又豪壮孤寞的吟道:“哎呀我如今……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这倒是古时吟剑的调子。
叶凡忽然省的什么似得,对着来人遥遥喊道:“咦?古人吟的怎么都是剑,刀呢?古人都不用刀吗?”叶凡说着忽然笑了。
这一笑不寻常。
大敌当前,瞪住他的人几乎手已按在剑柄上,鼻子里喷着蓝烟,眼色早已通红了吧。
然而他还是笑得出来。
然后在绝壁深处,忽然转出一个人。
一个大热天紧闭着衣襟,背了把巨大的长剑,蓬头垢脸,非道非俗的人。
可是他矮。
而且胖。
远远看去,叫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豪言壮语之人居然又矮又胖,但当他走近时才发现他岂止是又矮又胖,而且还矮的可爱,胖的滑稽!
他一只脚穿着破布鞋,一只脚蹬着破草鞋,走了过来。走到叶凡和三世阎罗战团的十尺之远,就停了下来,半眯着小眼,似乎在打量着形式。显示出一个让人知道他也是一个精明人的样子。他背上的重剑依然使他不胜负荷。
他的眼皮很厚,以至于目光很难让人觉察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他一直张着小嘴呼吸,嘴唇是红艳艳的。倒是长了张樱桃小口,但长在这样一张多肉的大脸上,就像一头远古的动物在冬眠的状态里微弱的生存着。
“你还没死?”他问叶凡。
叶凡愉快的道:“也许就快了。”
“是他们要让你死?”他再懒洋洋的问。
罗开山用一种暴烈的声音吼道:“滚!”他一说话,身子就哔哔啵啵的响,无意中乍泄了他所聚的真元。
那人就像一头反应迟钝的胖狗。偏了偏脑袋,“你在和我说话?”
“这里还有别人吗?”许夫人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就像她藏在怀里的暗器一样冰冷。
那人转过头去,像比他更矮更小的侏儒尹胜男问:“你们就是那‘三世阎罗’?”
尹胜男点头,点得深而冷,然后他如同星星一般的寒目在闪烁,在搜索。
他似乎在想:要是在这脸上戳两个窟窿,鲜血究竟要多少的时候,才能染满这一张占地甚广的大脸?
尹胜男想的时候,一对小眼睛竟转到眼眶内侧去了。只剩下眼角的一小点黑,其余都是白。
白的就像死鱼的肚皮一样。
“那你们就错了,”那小胖子无奈的说:“我管你们是几世的阎罗王,叶凡都是我的,你们还是自行滚回你们的地府做死鬼去吧。”
许夫人,罗开山,尹胜男全都变了脸。
就在这时,那人用手在唇上一竖,半弓着腰,“嘘”了一声。
大家都静了下来。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然后那人的下巴忽然像脱了臼似得打开了嘴,露出下排像婴儿一样细白的牙,然后他的眉毛垂地像一条老狗看到它的主人,鼻梁在肥厚的脸皮上略过了一丛水波般的波纹,之后便“哈……啾!”
他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大大的喷嚏。
“真糟糕,天气一转变鼻子就不争气……”他一面用袖子抹鼻涕,一面解释似得说,“谢谢你们等我打了个喷嚏先!”它的话应该是“谢谢你们等我先打了个喷嚏”。可是他却把“先”字押在整句的后头。令人听去,十分古怪。
虽然大敌当前,但叶凡看到此人的行止,都有点忍不住想笑。
谁都想不到这小胖子会在这时候出手。
而且谁都想不到他会这样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