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小岚只是通过短信知道,晨风的妈妈在手术后的情况并不好,而且是越来越不好。终于,在公历新年后没几天的一个夜半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女:“哥?”
男:……
女:“说话啊哥?”
男:“妈妈,她去了……”
女:……
男:……
女:“什么时候走的?今天?”
男:“昨天晚上。”
女:“我不知道怎么说,想哭就大声地哭吧。”
男:……
女:“哥,你一定累了,去睡会儿。”
男:“睡不着……”
女:“听话,去睡吧,就当我在那房间里。嗯,你从来没问过我的其他情况,现在告诉你一下:我165,而且是个拉丁舞高手,身材很棒。我想我可以轻轻搂着你,让你好好的休息一下。”
男:“天一亮就要送妈妈上山了,在江南这边,我家还没有已经故去的亲人,我怕她一个人在那边害怕。我,我想我应该去陪她……
女:“哥,别尽说傻话啦,你去了妈妈不要气死才怪呢,她要你好好活着,你还有老婆还有女儿要你撑着。”
男:“可是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女:“乖一点,来吧,睡不着就躺一会儿,就当是躺在我的怀里,听话,啊?”
男:“嗯,那我挂了。”
女:“对呢,这才好嘛。嗯,明天妈妈上了山,记着也替我多磕个头,啊?我也挂了,等着你啊。”
男:“嗯……”
.
过了几天,小岚收到了晨风的一封来信:
小岚:
谢谢你那天夜里的安慰。
这些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吃不好睡不好,想了好多,现在回想起来又想不起来想了些什么。重新理了一下思绪,就算是和你共同的思考吧。另外从这里面,你也能知道更多的情况。
一、之脆弱心灵
母亲的再次入院,宣布了她生命终点的不远。
轮到我陪夜的那天,母亲和我讲了她很多她年幼及年轻时的事情。按她的**,这些事情应该让她的后人知道:她的出生应该算是一个书香人家,当时被定性为地主。我的外婆在母亲四岁时就去世了,外公也有再娶。母亲说,外公是个非常正直但对她极为宠爱的父亲,那时乡讼之类的事,外公是调解人,属于乡绅吧应该。那时候能上私塾的女孩是少之又少(母亲现在74岁),她成为了这少之又少中的一员。解放后,国家急需识字的人,她的同学(都是男生)隔三差五的去了工作队,成了干部,为公家干事去了。因为是女性,外公不放心,不让她出去,可她已长大成为一个美丽的少女,也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就有亲戚说,给她找个婆家吧,这样就有人管了。我外公就提了对母亲未来对象的要求:一要识几个字,二要家里孩子少。母亲说,那是因为识字的人文明些,孩子少就门户小,母亲不会很累。
母亲的一个长辈在外面做工时因为下雨找地方避雨,就到了我父亲的家。聊天中了解了我父亲家的情况:爷爷是走村串户的小商贩,家境尚可,父亲正好也读过书,正好又是独子。亲事就这样做成了。
很快的,外公就被专政强制劳动。在母亲怀孕期间,外公就病死在里面。母亲并没有因为结婚而失去了出门闯荡了勇气,那时,爷爷对我年轻的父亲管束很严,每次父亲出去找到事儿还没安定下来就被他找了回去。母亲对父亲说,我的同学都出去了,我不想就这样呆在家里。于是父亲又出去了,到了一个农场(因为到那时所谓好些的事儿已经不多了)。因为母亲的支持,他们终于出门了。后来她和父亲又调动到了江南。
讲完这些,我们休息了。黑暗中,癌细胞开始无情地侵蚀起母亲的身体。她开始呻吟,我一会儿就爬起来为母亲掖一下被子,怕她受凉,她每次都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但我还是一次次的起来。半夜了,疼痛更加的厉害了,呻吟中,她加了一句:“没有希望了!”重复了多次。这时的我起不来了,黑暗中,眼泪无声地在脸上肆意横流。我知道,她这是在试探我的反映:是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环境中,父母亲在彼时彼地算是很不错的家境了,但这并没有让母亲的朴素追求消亡。她和父亲毅然的出来了,闯荡了。我想,这便是一些人的生命本能之一吧,还有一些人被压制了,再有一些人自我解脱了,本能依然在的。人因为有心灵而脆弱,有的人战胜了脆弱,另外一些人人却脆弱到底。托福于现今生活的改善,我们有了不必为生存而过度劳累的上亿网民,有了代表网民的与真正学者强硬对话的民间学者和勾引孔子的国学辣妹,他们个性的极度张扬,他们的所作所为,展示着自己迷人的战胜心灵脆弱的内心微笑。不可否认,也存在很多羡慕和妒嫉这些代表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人把懦弱当作超然,还故作镇静的用所谓的思考文章去嘲讽这些行为。
我的母亲,她应该还有一些没有说出和没有为之奋斗的追求,一定是因为有了我们这些需要她倾心庇护的孩子。我们这些孩子加上父亲,便成了母亲生命最有杀伤力的刺客。因为爱我们,她耗去了她生命中的主要精力。
佛家说,要除去七情六欲,看来真的有道理,无情无欲,应该可以永生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人的一生,在想象里可以很长很长,在回忆里却短如流星。一犹豫,一蹉跎,便什么都不见了。向往和感受,只有一步,但这一步,真的很大,很难以跨越,多少人在多少事上都没有跨出这一步?太多太多了!而时光仍然在匀速的流逝着。
推而广之的来看,因为都有着七情六欲,所有与自己有交往的人都成自己生命中大大小小的刺客,对这些刺客,我们有的爱,有的恨,有的喜欢,有的讨厌,而这些刺客中,拥有你的爱的人,最能伤害你,伤你也最深。这些伤害一直发生着,直到你生命的完结。
为了永生,我们可以没有七情六欲吗?
二、生命刺客之旅途艰辛
到了江南后,妈妈和父亲开始了艰苦的劳动。父亲一个月工资二十三元,养活一家不可能。一九五六年,一直到二十四岁没有摸过锄头把的妈妈就当了家属工,一个工七角,干一天有一天。妈妈病重期间,父亲说过,他以前夸过妈妈:你真行,还以为你顶不住呢!妈妈回答:别人行我就行,我们不能比别人差的!小时的记忆已经极少了,能记得两个画面。第一个,因为家里穷,不可能有零食给孩子吃(其实那时的几乎所有家庭都这样),我的零食便是妈妈的乳汁,我一直吃奶到五岁,每当妈妈劳动回来,我就会搬一个小凳,叫着:我大,坐!(我们家管妈妈叫“大”)然后妈妈赶紧盛一碗饭食(因为不知道吃的什么,只能这样说)坐下,我便扑上去,掀开妈妈的衣襟,贪婪的吮食起来。到现在,我依然能听得到那些饭食在妈妈嘴里咀嚼的声音……。第二个,一个寒冷的冬天,前一天还穿在父亲身上的卫生衣(一种棉质的厚厚,穿着可以暖和些的里面的衣服)转天就不见了,别人问父亲,父亲说:不需要了。后来我才知道,卖了……,可以想象,做卖衣的决定时,母亲当时有多么难受。母亲还坚决要供所有的孩子读书。别人说,你们那么多孩子,可以让一两个下来做事啊,最少可以养活他自己,这样不就减轻了你们的负担吗?母亲说:你说让谁不读书呢?他们都愿意读,让谁下来我都心不安,再说,识几个字长大了会方便些。别人背后就评论了,说这么多孩子都去读书,都想当干部,还没有那么多干部给你当呢!后来我听我的一个哥哥说,为了带我另外一个哥哥,他曾中间缀学两年,等那个哥哥可以上幼儿园了,母亲又让他去上学,他想继续帮助家里,说不想读书了,母亲就苦口婆心的劝。哥哥说,连续两晚,母亲都坐在他的床边规劝他,一直到天亮后再带着整夜的无眠去干活。母亲还央求他的老师来叫他去上学,最终哥哥还是去上了学。
为了我们,母亲她操碎了心……
生存和抚养两副重担压得父母亲抬不起头,使他们无暇于其他的年少时的梦想。相比于他们,我们没有了极沉重的生存压力,我们可以比他们更容易的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网络提供了一个平台,这样那样的热闹的事情层出不穷,我把它概括为:思想的骚动。第一次,最广大的中国人终于有了闲暇去思想,终于有了平台去表达。人们能够去一夜情了、去网恋了、去表现自我了,从某个层面上来说,这也是个巨大的进步,因为我们已经开始追求更高一层的思想上的契合了。按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中国人的意识形态将有一个飞跃。“仓廪实而知礼节”,有什么可以惊慌的呢?我们的生活中将会出现这样的书中人物:独行万里为了曾经允朋友一诺的男人,“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女子,我们的生活中也会更多的出现快意恩仇的事件。在现如今的物质条件下,如果我们仍然过着我的母亲那样的生活,不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吗?
要充分的表现自我,要追求自己的理想,当然也要有非常艰辛的付出,这种付出对心灵的打击更大,而不是身体上的劳顿,这当然也是我们,面对这样的一个全新的刺客,我们有心理上的准备吗?
三、生命刺客之最终审判
母亲的最后的日子过的很难,因为不能吃和喝任何的东西,不然就会吐出那些暗红色的液体。然而,她最终并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不长了,她依旧希望康复,她要我们找别的医生去咨询。说,能把吐的问题解决就好了,还说,我现在想吃很多东西……
终于,元月四日下午三点左右,我正在办公室里工作。桌边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是我其中一个哥哥的电话。我知道,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挂了电话,我慌乱地收拾一个电脑和桌上的东西,跑向车站,我的同事在后面大喊:“你慢点,你慢点……”
出租车上,我的眼泪无声的流淌着,但我没有忘记先把车资付给了的哥。到了住院部的门口,我疯了般冲了进去:妈妈竟然还在哥哥的搀扶下呕吐。我一转念,可能还不要紧。哥哥说,你先回家帮忙吧。我就回家(妈妈的)了。到了家,另外两个哥哥正在收拾,原来,他们准备接妈妈回家了。我无意识的跟着他们搬动着家俱和其他的杂物。正收拾着,大哥打电话过来,说车在马路上等着,让我们过去。再来到那病房,妈妈已经进入了昏迷。我抚摸了一下我前一晚上为妈妈用热毛巾捂的脚(她喜欢让我给她捂脚,说我捂的好些):冰凉……,我,我转头冲出了病房,对着走道尽头的窗户,呜呜的哭了出来。
救护车上,儿子们陪着妈妈无声地向着家的方向驶去。到了家门口,在后面抬着妈妈的大哥说:“我大,我们到家了,我们到家了,我大……”
无意识的听着妈妈喉咙里“呼呼”的声音,我们或站或坐或跪的守候着。六点左右吧(这时间是大哥后来说的)妈妈开始了最后的呕吐,量吓人的多,我们大声的哭着为她擦拭着,我大喊着:“我大,马上好了马上好了……”地上堆满了丢下的擦过的卫生纸。妈妈的生命随着呕吐的结束而终结。大哥还在用湿的毛巾擦着,喃喃着:我大爱干净,要擦干净,我大,我们生生世世都做你的儿子……我跪在妈妈的身边,牵着她似乎还有温度的手大喊着:“我大,我大,到那边不怕啊,我们早晚会去陪你,你等我们啊,一点都不要怕……”
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去,让我的心灵倍受打击。有许多人生的路程,一定要亲身的走过,才知道它的甘苦。在一篇网文中,看到这么几句:“人生在世莫不过如此,再深的情,再真的爱,在渡过了忘川之后,在行过了千年之后,我们还能记得什么?惟有旷古不变?真的能不变吗?或者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知道能聚首一起的不易,或者只有遭受过磨难的情与爱才会格外地让人去珍惜光阴。”是的,自然之伟大,把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牵到了一起,给了他和她以堪比最亲近之人的情感:爱情。由于各种各样的羁绊,我们生出了欢喜和悲切,安然和混乱,享受和厌倦,充实和寂寞……,一切一切的矛盾充斥,激荡着我们的心灵,不知所措,欲哭无泪,欲述无言,让人窒息。年老时的蓦然回首:当我们看到灯火阑珊处有一个人时,如何去面对自己内心中的最终审判呢?
爱情是唯一的吗?我也没有答案。可能,不管你去怎样选择和决定,那灯火阑珊处都是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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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岚,一气写了这么多,看着累吗?
……………………………………………………………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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