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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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的气息像腊月的西北风一样呼啸扫过,吹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吹进每一个同学的心里,学校里的生活节奏因此加快了很多,平时再散漫的同学这时都收敛了很多,那些平时本来就很认真的同学这时更是拼了命地苦背书本,虽然有点累,可一想到奖学金胜利在望,心底就乐开了花。

辅导员在班会上一再强调要投入到紧张的复习阶段中。我们寝室成员积极响应班主任的号召,小胖不再打球了,天天背个书包往教室跑,连午睡都免了。师长报纸也很少看了,看也只是匆匆浏览一下大标题,课本是宝,再好的报纸都比不上。狗熊和万姿、阿春和烧饼两对天天成双成对往自习室跑,真不知道,他们是谈恋爱,还是上自习,阿春说了,这叫互助,我还是一如既往,不过也担心考试,不过这种子担心比起以前来好多了。

记得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那时刚进大学不久,是第一次参加大学考试,心里慌得要命,生怕考试不及格——挂科。一边看书,一边担心考试会挂,那种心情永世难忘。说来也奇怪,就在那种时候,我还是会偷懒,按理说,那时候应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见缝插针,像有的同学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没忘带本毛概去看。背书的时候,有时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停下来了,坐在那里想考试想得发呆,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就那样浪费掉了。那时候睡眠是最差的,一天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就不差,倒不是没有时间睡,而是睡不着,躺在床上怎么睡不着,羊也数了,猫也数了,什么都数了,该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就是不见效,满脑子都是考试。

说实话,我也很担心考试,心里很紧张,但没表现在行动上。我想有必要和紫涵谈谈这个事情。

吴优发短信过来。

“你在哪?”

“学生家。”

“你考试不过了?”

“过,肯定要过。”

“哪你还做家教,不复习了?平时不用功,考试连佛脚也不打算抱?”

“我这边马上结束,完了,我立刻复习。到时你要帮帮我,我有好多不懂的。”

“谁帮你,挂了又不关我的事?”

“好,你就不救救我这个走在悬岸边上的人?”

“好啦,看你可怜,快回学校,要不然来不及了。”

“遵命!”

其实,我根本没在学生家里,我也从没做过什么家教,只是有一次吴优问我,她听说我经常夜不归宿。我才把那个已经向大伙说了好几遍屡试不爽的谎言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还挺可怜我,要我自己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她以为我家里困难,要靠做家教才能维持。我当时大为感动,同时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我正在去紫涵那儿的公交车上。暮色降临,人们丰富的夜生活开始忙碌起来。我想着紫涵此时正在做饭给我吃,似乎已经闻了香喷喷的饭香味,心里不禁温暖起来。

我到的时候,紫烟正在饭桌前,两手撑在桌子上。桌上摆的还在冒热气的菜。我责怪自己来晚了,害她等我,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来一次,哪怕遇上天大的事。她等出神了,我进来了,她都没察觉。

“在等谁啊?”

“等一个没良心的人。”

“我哪没良心啦?”

“我又没指明是你?”

“那你说的是谁?”

“一个没良心的人,我在等他,他还不知道。”

“好啊,你变着戏法骂我。”我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把她抱起来,亲了她的脸。

“你自己找骂的,明知我在等你,还问。”

“我是开个玩笑嘛。”

“就准你开玩笑,不许我骂人?”

“好,你骂得有理,我没良心,没良心的来吃你的饭喽。”

我们一起开始吃饭。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你做的菜哪有不好吃的?”

“尽知道油嘴滑舌,有没有感觉不一样?”

“是有点不同,但不同在哪我说不出来。”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感觉出来,我心里在想着考试的事情,连味觉都丧失了。

“这条鱼,今天我怎换了另一种方法做的,是我自己发明的,叫紫氏烹调法。”

“我说呢,谁有这么好的创意,发明得了这玩意,果不其然是我们的冰雪聪明的紫涵女士。”

“就你话多,说真的,哪种更好吃?”

“我觉得两种都好吃,就像一首歌一样,词、曲都一样,编曲不一样,风格不一样,同样好听,这鱼呢,也是这个理。”

“我要你说做出比较。”

“风格不一样,没法比较。”

她不说话了,低头吃她的饭,我给她夹菜,她也没什么反应。我知道我错了,我应该鼓励她的,我应该说她的那种方法做的鱼更好吃,可是我实在没那个闲情逸致来品味一道菜。为了弥补我的重大过失,我决定吃完饭要表示表示。

“这新方法做的鱼就是不一样,好吃,够味!”

“你刚才不是说一样好吃吗?”

“你有所不知,传统方法做出来的鱼好吃,可是吃多了就不怎么的,就是经济学里面说的边际效用递减原理,而你的这种方法做的鱼,是越吃越好吃,吃了还想吃,是边际效用递增,我也是吃完了才发现这个理。不简单,帮我复习一下《微观经济学》。”

“油嘴滑舌。”

“吃完饭嘴巴当然有油了,吃了你做的鱼舌头自然滑了。”

我知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很高兴。她肯定在想,我今天做的鱼可是真的比老方法做的鱼更好吃?也许是,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说;他没必要那么说,我又没逼他,他没理由。肯定更好吃,从他的吃相可以看出来,今天饭也多吃了一碗,一定是的。下次就按这种方法做。

常规节目完了,她躺在我的怀里,我感受这一刻是如此美好,我竟说不出话来,我不想破坏这种气氛,可我不得不说。

“涵?”

“嗯。”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哦,你害怕吗?”

“有点。”

“你可要好好复习,不要挂科。”

“是啊。我打算好好拼搏一番。”

“我支持你!”

“可能有一段时间我不能来这里了。”

“你可以拿书到这里来看啊。”

“有你在,我就看不了书。”

“你意思是说我会影响你?”

“不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随你的便。”

她向我这边靠了靠,我把她抱得更紧了。我知道她舍不得我,就像我舍不得她一样,当然我比她更甚。我感到一股股暖流在心里流动,就像小时候妈妈把我背在她瘦小的背上,走在回家的路上,斜斜的夕阳披在我们的身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剪影。每过一个缺口,或者一座独木桥,心里就会淌过一股暖流,很温暖!每当这时候,我就想下来自己走,牵着妈妈的手回家。

这一夜我没睡着,不仅仅想着考试。我吻了她无数次。头一侧,眼里的泪水,眼角倒出来了,滴在她的脸上,我把它舔干净,是咸的,是苦的。

第二天,回到学校,直接往自习室赶。吴优发短信告诉我,她已经拿了我的书在自习室等我。看到这条短信我大为感动,多好的一个女孩啊!为了她,我绝不能挂科,我决定即使霍出这条小命,也要力争过线。

“你怎么这副样子?”她见到我,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说。

“没怎么,我本来就是这副样子。”

“瞧你,两个熊猫眼,里面还布满血丝,颜色搭配得很协调。”

“这几天没休息好。”

“干吗去了?”

“想你。”

她没再理我,转过头去看书。我坐在她的身旁,从她的后颈窝可以闻一股淡淡的体香味。她不会像紫涵那样喷夏奈尔香水,经济条件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但我只喜欢这样素的她,或者说习惯吧。当然,如果哪一天突然变得像很多的现代女性一样都市,比如紫涵,或许我会很惊讶,但不会排斥,也许会喜欢,这是两种不同的风格。我也埋头看收,看了不一会儿,头有点麻,两眼发蒙,书本上的字变得模糊起来。我尽力睁开双眼,离书本很近,一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在打瞌睡,可是我得坚持下去,用坚强的意志同瞌睡作斗争。我不能输,特别是不能在吴优面前输。过了一会儿,吴优叫我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她叫我起来。我知道我被发现了。我打瞌睡有个毛病,头会像鸡啄米似的,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扬上钩下。她在我旁边看书,是不可能发现的。我知道她一定是一边看书,一边用眼睛斜视我,尽管头没有转过来。

我睡了,在半睡半醒中,感觉吴优在盯着我看,因为我的脸是朝向她的。我还感觉她的手在抚摸我的脸。我知道这是心梦,是幻觉。事实上,我连我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的都无法判断。不过,我希望她在盯着我看,手在抚摸我的脸庞,这些举动即使不能表明她爱我,至少不一般吧,说明我有戏了。当然这有点意外。

快中午的时候,她叫醒了我。我这一觉睡得还真死,桌子上有一摊由于呼出的水蒸气凝结而成的水,还好没流出口水来,否则可丑大了。唉,一上午就这样泡汤了,我决定下午一定抓紧时间努力学习。

“你怎么流泪了?”她问。

“有吗?是出的汗吧?”我一摸眼觉,湿湿的,还真的流了泪。其实泪水经常从眼角倒出来,这倒不是因为悲伤,可能是因为一种习惯吧,也可能是泪腺过于发达,当然这是r刺激出来的,是她的功劳。

“自欺欺人。”

“可能有点感冒。”

“不会是刚刚睡觉睡着了凉吧?”

“没事。”

“刚才回寝室睡就好了。”

“没事,我这身子,一点小感冒动不了我。”

“去吃饭吧。”

我背着她的包,手时捧着一叠书,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她的包小得很,能装下一两本就不错了。我想到来的时候,她肯定也是这么捧过来了,从我寝室到自习室这么远,也真够她累的。开始她说要帮我拿几本,我没让,她也就不再坚持。

我带她到外面的饭馆吃饭。在大学之家我们看见阿春和烧饼在里面,烧饼背对着我们,阿春坐在她对面,看到我们诡秘地笑了一笑,为了不打扰他们,也为了不妨碍我们,我去了另外一家餐馆。这顿饭吃得有点难受,我最怕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紫涵除外。因为只要和异性单独在一起,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人多,我还可以临场发挥开开玩笑。可两个人怎么开玩笑?虽然我和吴优现在蛮熟,但毕竟还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不像我和紫涵在一起,什么玩笑都可以开,她也愿意陪我玩,我也喜欢和她玩。这也是我感到有点紧张的原因。

她吃得不多,一碗饭就解决了问题。我问她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她说不是,平时就吃得这么少。她坐在对面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看我吃饭,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生怕自己的吃相难看。如果对面坐的是紫涵,她就是看上十年,我也不会紧张,因为已经习惯了,相反,如果她不看着我吃饭,我反而觉得不自然,饭也吃不好。买单的时候,她说她来,并一边打开包掏出钱。我没让,她也就没再坚持了。我给出的理由是这是我第一次请她到外面吃饭。

中午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午休,我是不需要了,她说她没有午休的习惯。由此我觉得她好猛,有点像r,r也很少午休,睡也大概一刻钟就可以解决问题,下午课精神抖擞,令无数男儿竟折腰。

首先复习马哲。我打算先看一遍目录,熟悉一下,对课本整体结构有个大致的了解,一翻开书,书页上布满了一道平直的红线。这是吴优帮我划的重点(划重点那天紫涵生病,我没去),感动啊!

“怎么这么多重点?”

“教师就是这么讲的。”

“划划考点就可以了,重点有什么用?有的重点又不考,有的要考的重点上又没有。”

“哪还不如直接给你答案算了?”

“哪可不一样,性质不同,把考点给我,过了是我考过的,他要是把答案给我,我过了,脸上也无光啊!抄的。作弊啊!”

“结果都一样,反正你过了。”

“我可要做个诚信的好学生。”

“好了,好了,抓紧时间看书吧!”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传授我几招。”

“没什么捷径,不就是死记硬背?”

“非也,应该是活背记死。”

“知道还问?”

“关心你嘛。”

马哲这门课我学得不怎么好,虽然平时没跷几节课,上课也认真听了,但是课讲完了,我也就完了,跟听故事差不多。上课时以为自己懂了,一看题目才发现是不懂装懂,再加上高中学的理科,有些东西连个基本的概念都没有。基础不扎实,房子造得再好,也只能是空中楼阁,经不过考验。这一点,吴优比我强多了,她高中学的是文科,记忆力超好,所以像马哲这种课本,她看一遍基本就记住了。我不得不佩服。而我呢,背书对我来讲,比杀血还难,高中之所选理科,就是怕背东西,不愿做机械运动。对此吴优有异议,她认为文科的东西学深了根本不是靠记忆,而是靠理解,靠思考。我晕,我连浅的都不会,还谈深的?下辈子吧。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只能对她的观点表示赞同。言之有理啊!

马哲真够复杂的,看了后面忘了前面。没办法,我只好用学理科的方法,把它的知识体系形成一个系统,搭好架子,只须往里面填东西就是了。这样做用处不大,但总不至于答题时牛头不对马嘴,否则,教授想给我分都给不了,想拉我上岸都上不了,我只好被淹死了。

晚上九点半,吴优提出回去。之所以这么准,是因为她说要走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钟。我想她可能是累了,想回去休息。我连忙收拾好东西,跟在她后面走。出了自习室,她并没有往寝室的方向走,而是相反,往操场上去。我看出来了,她是想留点时间和我单独在一起。我快速在她并排略靠前一步的位置,这样显得我比她主动。我们来到乒乓球台,这是现在已经很少看到有同学来打球,大伙都忙着复习去了,也就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见同学这么忙活。平时进校园每个角落都有人,现在则很少;平时大伙的电脑经常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现在很多为了同学控制自己不玩电脑,都把电脑装起来,封上了;平时食堂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有的同学早餐都省了,现在感觉人多了,因为同学们都赶在同一时间吃饭。总之,这时的学校比平时更有学习气氛,也更像一个学校,更像一个大学。

我们坐在乒乓球台上,这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的一个向异性表白方案,在高三快结束的那会儿,我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为了表达自己压抑已久的想法,我想到一个非常浪漫而又富有情调的方案,方案实施如下:一天晚上,我把h拉到学校的乒乓球台,之所以说拉,怕她不肯随去。下完自习,乒乓球台那儿的人比较少,有时甚至没人。在那儿可以看见月亮,那时的月亮看上去很清晰,甚至可以分得清月陆和月海。然后,我把事前放在乒乓球台下的黑玫瑰,神不知鬼不觉变戏法般地拿出来,送给她,再说出那三个字。再然后,我们什么也不说,两个静静地坐在乒乓球台上看月亮。如果那晚的月亮很圆,就更美,我想我会陶醉的。

后来,我也想过和r两人一起坐在乒乓球台上看月亮。之所以会选择乒乓球台,而不是篮球场、足球场(那时学校没有足球场)其他地方,是因为在所有球类运动项目中,我就数乒乓球打得好点,我也喜欢玩,别的球很少玩,有的压根儿从没碰过,乒乓球玩得多,乒乓球台也去得多,比较熟悉,选择那有地理优势。经过一番考虑,这个方案被否决,原因有三:第一、那地方郑直和黄牛在下晚自习后经常去,我不能让他们给碰上,那多尴尬。第二、乒乓球台离篮球场较近,下了自习有同学喜欢运动,会去那儿打篮球,要万一碰上熟人或同学,传出去不成了爆炸性新闻?第三、晚上经常有人在那个打乒乓球,玫瑰不容易藏起来,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拿去玩,给糟蹋了,我不前功进弃,白忙活了?而且叫h只为了一起赏个月,人家不说我神精病才怪。

没想到现在我和吴优在大二的时候来完成这一梦寐以求的夙愿。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谁都没说话。好几次我想打破沉默,可是活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怕自己破坏这种气氛,说不定人家正在赏月,你一说话,她怪你,说你一点都不浪漫,我想。说实话,我根本无心赏月,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密切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开始的时候,我们离得较远,后来,她往我这边挪一挪。得到暗示,我也往她那边挪一挪,这样我们两个就坐得很近了,肩膀挨着肩膀,手臂靠着手臂,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不应该抱她。如果抱她,她会不会觉得太快,有点不适应?如果我不抱她,她会不会觉得我不爱她,以为我心不诚?女孩的心思真难猜。我是不是想抱她,有没有这样的**,我问我自己。我不知道,我说不清,一直以来,我都在考虑别人的感受,忽略了自己的个性,这都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不想那么多,我拿出第一次抚摸紫涵的勇气,缓缓地抱住了她。她没怎么反应,但我感觉得出,她在等着我这样做,只是出于害羞心理,不会说出来。

“还记得吗?”过了很久,她说。

“什么?”

“这张乒乓球台?”

“记得,上学期我们常在这儿打球。”

“你技术特烂。”

“那是我让着你。”

“又吹,当初是谁求我教他打球的?”

“是,我是说过。我是为了鼓励你,才那样说的。”

“不是吧?好像是因为我说教可以,一角钱一个球,你觉得学费太贵才不学的吧?”

“戏开头了,总得演下去吧。”

“要不哪天我们打一场比赛?”

“拉倒吧,就你那水平,我怕你受刺激。”

“笑话,到时候不知道受刺激的是谁,不敢比就明说。”

“行行行,算你赢,这下总可以了吧?”

她不再说话了,知道自己偏离今天的主题太远了。吴优打乒乓确实蛮厉害,真要打起比赛来,凭我现在的水平,根本赢不了她。要知道从高二起一直到大一上学期,我几乎没摸过乒乓球,可吴优不同,她几乎所有的课外时间都花在了购物和打乒乓球上。我敢说,如果我花的时间和她一样多,我让她三个球都能赢她。

“下学期体育选什么?”为了打破沉默,这次我开了头。

“不知道,你呢?”

“交谊舞。”

“找到舞伴了吗?”

“班上那么多女生,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

“动机不纯啊?”

“别诬蔑好人啊。”

“我也交谊舞。”

“找到舞伴了吗?”

“早有了。”

“谁?”

“干吗非得告诉你?”

“他跟你跳,肯定没好果子吃。”

“就许你跟别的女生跳,不许我跟别的男生跳?”

“我那不是说说嘛,再说又没确定是谁,你倒好,没想好选什么,男伴倒选上了。”

“我有说他是谁吗?”

“不跟说了差不多吗?”

“是你呀,傻瓜!”她用右手一边揪着我的耳朵,一边说。

“早说不就结了。”

“谁会像你这么小气。”

我再次抱紧了她,她的头依偎在我的肩上,我感觉这一刻如此美好,广寒宫里的人一定都在嫉妒我们。可此时此刻我却想到紫涵,她现在在做什么呢?看肥皂刷?这个时候肥皂刷差不多完了;发呆?她今天心情好吗?或许她正在听音乐呢?王菲的?有可能;她今天吃饭了吗?会不会因为我不在而不吃饭呢?这样对她的胃不好啊;她快睡了吧?早睡早起,明天好有充裕的时间吃早点;对了,明天她吃不到现成的早点了,她得自己去买,早晨的空气冷得很,她受得了吗?得多穿几件衣服,别为了风度不要温度,该死,我怎么没在走之前,叮嘱她这些事呢?真该死……

“你知道吗?”她突然问我,把从想紫烟的思绪中拉过我。

“什么?”

“大一刚开始那会儿,我觉得你这人很难靠近。”

“怎么会呢?”

“你很少说话。”

“我不太喜欢说话,再说,那会儿大家不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阿春经常和我说话,还说了蛮多的,一般都是叫我停才罢休。”

“他口才比我好。”

“你在想什么?”

“想你啊!”

“骗人”。

“没骗你。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对我上一句庆的反驳,还是对我的暗示?凭她的口气,很难判断,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什么也没做。

“现在呢?”我问。

“不知道,很多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有吗?我是不是很忧郁?”

“那倒不至于,你总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很活跃,笑得很灿烂,很开朗,让大家觉得你是一个很外向的人,其实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的内心是害羞的,很多想法都只是埋在心里面,不肯说出来。”

“我什么都被你知道了,我成透明的了。”

“对于我来说,你就像一个秘密,想知道却永远打不开。”

“谁说的,有刀吗?我现在就剖开来让你看一看,我是多么诚实,绝没有什么秘密,不信你试试?”

“也许,时间会剖开你肚子,看看里面藏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能见你就行了。”

“……”

“今晚的月亮很圆。”

“是啊,就像一个大西瓜。”

“你喜欢吃西瓜?”

“夏天常吃。”

“小心长出西瓜肚!”

“乌鸦嘴。有西瓜肚吗?”

“骗你的,傻瓜!”

“今天十五吗?”

“不知道。”

“听说十五的月亮最圆。”

“非也,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的月亮才是最圆的。”

“就你地理学得好?”

“非也,这是老百姓根据生活经验得出的结论。”

“非你个头。”

“圆好啊,就是有点晚了。”

过了半天,我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子,还好她没听出来。危险啊!居安思危,提高警惕,防微杜渐。

“我们回去吧。”

我背着她的包,左手拿着一叠书,右手牵着她的手,向她的寝室走去。以前我送她的时候,在离她寝室较远的时候,她就会要我停下来,不要再送了。今天她没有,我们一直走到起她寝室的大门前,我们互相抱了抱,约好了明天老地方见。我看着她肩上搭着个小包,手里捧着书,头也不回地往寝室跑去。我想她心里肯定很高兴。

我走回寝室的路上,晃晃荡荡,提不起精神,大脑一片混沌。我掏出手机,想给紫涵发个短信,告诉她明天多穿件衣服。一看快十一点,说不定已经睡着了,遂作罢。我很想喝蓝带,想抽烟,想有个人陪我,可我到哪去找这个人,紫涵吗?吴优吗?或许紫涵还可能。不,她们是不会理解我的,我也不会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们。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也对不起自己,可戏一旦上演了,不是你喊停就能停得了的,我不是导演,没这个权利,也没这个能力。

寝室的哥几个还在挑灯夜战,见我回来,颇感意外,一个个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我刚从火星回来似的。

“怎么着第一次见啊?”我说。

“我说了吧,他今晚准回来睡。”阿春说: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吴优发短信过来,要我把你的书拿到自习室外去,说你会来,中午,又看见你们俩在一起。”阿春说。

“进展神速嘛,传我几招,”小胖说。

“复习得怎么样啊?赓续问。

“今天看了马哲,其他的还没动头。”

“你可得悠着点,别挂了。”狗熊说。

“放心,挂不了,我们寝室的口号是‘想挂都挂不了’。”小胖说。

“我就怕不想挂,反而挂了。”我说。

“抓紧时间的复习,还来得及。“师长最后说道。

我躺在床上,怎么着也睡不着,我想着吴优,她睡着了吗?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今天晚上她说的话也许是她的真心话,因为我和她接触并不多,也没有什么好深入的交谈,只是聊过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对于我来讲,她也就像一个秘密,等着人去探索。紫涵和她不同,比起她来,紫涵更像一个迷宫,我已经进去了,在里面看到了很多新鲜又美好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明天会看到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出口在哪,有没有出口。

吴优说的很对,她看人很准。我不禁有点恐慌,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孩,我对付得了她吗?其实我和吴优认识比阿春晚,大一开学伊始,第一个星期是军训。大伙整好队,吴优正好站在阿春正前方,烧饼站在吴优旁边。有时教官让同学们休息,阿春常和她们俩说话,慢慢地大伙就熟悉起来了。吴优是阿春在班上认识的第一个女孩,阿春也是吴优在班上认识的第一个男生。他们三个聊得挺高兴,时常爆发出一阵笑声,有时候烧饼还会假张生气张牙舞爪地打阿春,阿春总是让着她。开始同学们还在议论,以为他们俩有戏,后来,不知怎的,没什么进展,谣言便不攻自破了。那会儿卧聊的时候,阿春总提到她们两个,他说的最多是烧饼。

我和吴优认识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阿春。大一上学期整个学期,我除了和室友比较熟以外,班上的其他同学不认识几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记得名字的也和人对不上号。只是知道他是我的同学班同学,其他的一概不知。男生认不全,女生更不用提了。并不是我不想认识他们,相反,我很愿意认识他们,在很多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望,希望自己能认识每一位同学,见了面会打招呼,会微笑,可以很自然地聊天。可是我越想这样做,越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样和别人接触,该怎样和他们认识,更不知道怎样和他们打招呼。有时在校园遇见同学如果是男生,会点个头,笑一笑。如果是女生,一般能逃就逃,逃不了就用眼睛斜视,或者故意停下来,假装自己在观察什么东西,如果恰好在宣传栏不远,我就会立马跑过去,假装认认真真地看报,直到她们走出去好远,才恢复正常,有时实在躲不了,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尖走路;有时碰上热情的女生,会主动迎上来打招呼,那时候就会挤出一丝笑来,如果她要和我聊上几句。她问一句我答一句。就像老师学生问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难道是因为r和h?经过了她们,让我对人特别是女性产生了恐惧心里,而且这种恐惧已经渗透到了血液中,因此导致了社交恐惧症和异性恐惧证。不行,我不能这样子,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告诉自己,我要克服自己恐惧心理,勇敢地自然大方地和别人接触,特别是异性。

大一下学期我开始和同学们频繁接触。每次和异性接触,我都要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有时没勇气就拿出痞子气。我是痞子我怕谁?我没脸没皮,随你怎么看,你看不起我不要紧,我看得起我自己;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我不讨厌你就行。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把这一切看得太重,没什么大不了。而事实上,我对同学们的看法是很看重的,往往他们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会深深的刺痛我,给我本来就没自信的心灵带来严重的打击。我知道他们或许是无心的,只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但是不管我怎样安慰自己,我还是做不到无所谓。

所谓柿子专拣软的捏。为了克服恐惧心理,我决定找个容易交往比较热情的女生做朋友。这样有利于鼓励自己在这条路上愈挫愈勇。我想到了吴优。在大一上学期,跟她接触并不是很多,阿春和她很熟。而我经常和阿春在一起,我们有时在校园遇见她和烧饼在一起,阿春和她们打招呼,我也跟着和她们打招呼。那情景感觉阿春是我家长,带我去参加社交活动。有时在食堂碰到了,四个人就在一起用餐。那时候,烧饼觉得我好欺负,经常敲诈我,要我请她喝饮料。我这人脸皮有时候很薄,再加上那会儿不会说话,好几次差点被她得逞。阿春那时候还真够义气的,知道我的处境,每次都替我解了围。每当这样的时候,吴优只是笑一笑,从来没有帮过烧饼的腔,即使烧饼把难题推到她身上,她还是笑一笑。那样的笑让我觉得特别的温暖。

后来,我和吴优交换了手机号码,有时会发短信聊上几句,说些无关痛痒的的话。我们选了同一门休育课——乒乓球,而且是同一老师同一时间上,因此,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球,互为陪球,考试互为搭档。打完球,我们一起去买饮料,有时候我会请她,有时候她会请我,两人请与被请的次数差不多,基本上打和了。那段时间,我们交往得很客气,谁也不欠谁的。在此过程中,我们渐渐越来越熟悉,但这种熟悉永远停留在界线之外。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普通得没有引起班上的谣言。至少在我当时看来这样,可能有谣言,但是没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们只是对彼此一些对外公开的信息很了解,一些很私人的东西则很少谈。比如彼此的兴趣、爱好,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喜欢什么样的音乐、电影什么的,甚至连她的生日我都是从班长那儿的个人基本信息表里偷看到的,她也从来没有特地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过生日,我也没问过,自然也没送过生日礼物给她。之所以没问,我是有考虑的。我怕问了,凭我们当时的关系,她肯定会告诉我。一旦我知道了,她生日那天要不要送礼物给她?如果我不送,那明摆着对人家不在乎,说得严重一点,是不尊重同学间的友情。如果送,花钱倒是小事,不在考虑之中,怕的是此消息传出去,全班同学都会知道,以为我对她有意思。此种消息是怎么隐瞒也瞒不住的,所谓的纸包不住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不但瞒不住,而且传播速度极快传播面积极广,比任何广告的效应都好。有时候我想,如果哪位广告人能把八卦的效应应用到广告上去,那他就是广告大师,而且是开创广告新纪元的一代宗师。再一想,其实这样的广告大师很早就出现了,比如制造明星绯闻的人。

我很庆幸自己能和一位异性保持这样的关系,当然希望更进一步,到达比友情多比爱情少一点的关系。我不知道吴优是否希望如此。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错了,而且错得非常愚蠢。大一下学期快结束,一天傍晚,我们打完球,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衣服贴在身体上,吴优的整个身体的曲线美一展无遣。我在超市买了两瓶水,她一瓶,我一瓶。记不清当时她说了什么,我当时笑得差点连水都喷出来了。

“你很风趣。”

“比我风趣的人好多。我高中的一个同学一天说到晚,让同学们笑个不停。”

“太风趣了,跟苍蝇一样,嗡嗡嗡——好吵。”

“风趣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扭身就跑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后来跑出去想追她,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知道她这是向我表白,但在当时看来,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像她这样一个条件还可以的女生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一个家庭不富裕说话又不幽默的傻瓜。在以后和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相信,或许是不愿意相信。当然,我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人喜欢我心里蛮高兴,说明我并不是一无是处,不是时代的弃儿,还有那么一点可以让一个女生喜欢的东西,尽管我并不知道是哪一点。后来,我们俩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似乎大家都忘了吧。

在寝室召开关于大力发展爱情事业合理开发性资源的会议之后,我决定靠近吴优,之所以选择吴优,并不是前文里所说的容貌,当然容貌是一个因素。如果够不上标准,我是不可能采取行动的。最主要原因是吴优已经向我表白了,她喜欢我,这是再确定不过的事实。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我是不会贸然的行动的。

大一上学期,班上的一个男生看上了万姿——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也是最会打扮的女生,初看起来,她不像学生,简直就是一位都市女性——前卫、时尚、性感(这一是从衣着上来讲的)。那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贸然行动,结果酿成大错,打那以后,他和班上的乃至全系的女生都绝缘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小子也不赖,制订好作战方略,一步一步按计划行事,本来是一件好事,要怪只能怪他选错了对象。首先,他和万姿混个脸熟,有事没事老往人家身上缠,上课下课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同学们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追女生嘛,不就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吗?然后,他和万姿结为哥妹。第三步,在某一天晚上,他向万姿表白,不料,万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没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直接一句话“我们是不可能的,以后我们还是做同学吧。”那天晚上,那个男生喝了很多酒回来,说了一句话——怪自己没听学长的话不要在大一上学期找女友。当然,这样说不是说那男生怎么样,我和他的关系一般,没任何过节,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对他进行人身攻击。

后来,万姿成了狗熊的女友。那男生见了狗熊像见了陌生人似的,两人很少说话,除非是万不得己的情况。在内心里,我对那男生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他的所作所为实乃不为明智之人所取。有一只必须提出来,他的事例成了众男生的反面教材,大伙都引以为鉴,避免重蹈他的覆辙。像他这样的,是班上的第一例,可能也是最后一例。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和吴优在一起复习。在同一个教室的同一个位置,甚至在时间上每天的安排都大致相同。我不知道是一种默契还是努力的结果。要知道现在生活中的很多所谓的缘分都是故意安排的,并非纯属巧合。不管怎样,这似乎成了我们彼此的一种习惯,一种相互依赖。但是,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常跟不上节奏。这倒不是说我患了什么重病,而是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就那样睁着眼躺了一宿,天亮了,洗把脸,吃完饭,往自习室赶。我是第一个到的,我要去占座位。为了那个我们天天在一起座的位置,牺牲点睡眠也值得。可这样做的后果是我因此经常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时竟然还流出了口水,真尴尬!好在吴优善解人意,大多数时候,她都假装没看见,让我自己处理。有时我刚醒,恰巧她转过头来,看见我流了口水,就拿出种手帕纸替我擦干净,从来没有因此笑话过我,让我大受感动。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啊!值得庆幸的是在自习室睡觉,我还从没说过梦话。如果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引起她的猜忌,我可全完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再也不能这样过,我得寻找解决的方法。我想到安定片,我想吃安眠药,把这段日子熬过去。但是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劝我不要去吃安眠药,说那东西对身体没好处。他们有所不知,他们以为我想吃那东西。对于拥有健康体魄、充足睡眠的他们来讲,是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失眠患者的痛苦的。朋友劝我医院看看。他们不知道,失眠症是贵族病,普通人患了这种病根本没法治,治不起啊!

我想起高二那年,有一天,我坐在公交车上,看到红十字医院打出一条巨大横幅,说北京某医院来了一位专家,专治失眠、抑郁症、精神分裂症。那专家姓什么名什么,我记不得了。我想那样的医生不记得也罢。

开始,我向爸爸说起这事。他没什么反应。在他的概念里,睡不着觉这哪算得上一种病?我自己一个人跑到医院去看了,一开始,一个护士要我填了一张表,然后,坐在外面的候诊室等。我往里面的门诊室瞅了瞅,见一位母亲带着一个二三十岁的大男孩在那看病。之所以说是大男孩,是因为感觉那人好像没懂事似的。后来,那人出来了,他母亲在里面一边流眼泪,一边说着恳求的话。那个大男孩站在候诊室中央,东瞅瞅西看看,自言自语,说一些不相关的话。我想他大概患的是精神分裂症。轮到我进去了,他们的态度很是热情,那位专家是个老的女同志,看上去面善目良。她看了我所填的表,然后开始提问题。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很多年前,初三的时候就有了。”

“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我的一个朋友前不久被人给杀了。”

我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另外一个老头子医生说:“他还蛮正常的。”当时听到这句话,我还没什么反应,后来想想,觉得有点气愤,她把我当什么人了,精神分裂症患者?接下来她说的一句话,验证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你比刚才那个人好多了。”

这时,好几个护士和医生跑过来问我那个朋友是怎么死的,我当时显得很可怜,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羊羔,顾影自怜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们听完了故事,满足了好奇心,有的发出一两声感叹,有的摇摇头,就都散开去了。

我没有撒谎,我清楚地记得,也许这一辈子都忘了。高二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天气热得很,再加上寝室又没有电风扇,几百号人挤在一座类似监狱的房子里,就差死人。每天晚上,管门的老头子和老妈子把楼下的铁门牢牢地用一把大锁锁上,要是发生火灾,准保要活活烧死不少人。好在上天保佑,照顾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从没出现过重大事故,不过小事故还是有的,例如有的同学晚上点蜡烛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蜡烛被碰倒之后,把被子烧着了。好在这样的事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学校也就一直相安无事。

寝室里没有卫生间,过了十二点,门被锁了,连厕所都上不了。有小便还好。可以就地解决,大便就麻烦了,有的同学就跑到中间层的洗漱间去解决问题。有时,同学跑到那里去发现有同学在那儿,顾不了那么多,大家心照不宣,默默地完事走人,根本谈不上羞耻二字,因为我们比原始人还原始。有时没带照明工具,说不定会踩到大便,我们称这叫“中奖”。住了一年的寝室,我自己也做过那种事,也遇到类似的情景。我感到我们的人格受到了严重扭曲。早晨起来,去洗漱,如果起得够早,会闻到一股恶臭。但是我们这群生活在火热恶臭中的学生,仍然要在那样接水。老头子经常一边处理那里的大便,一边这骂这些学生,骂得很毒,以至于我们都麻木了。也许在他的概念里,我们这群学生过了晚上十二点,就不应该方便了。我们也很同情他,但同情归同情,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怪自己长了这个不该长的屁眼。

很多时候我希望学校的寝室出一次大事情,死一两个人,那样才会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我们的住宿条件才有可能得到改善。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残忍,也很卑劣,死了谁家的孩子,父母都会万分悲伤,毕竟拉扯这么大了,即使没有感情,也有投资在里面。可那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是死谁呢?我自己都舍不得去死,又怎么能希望别人呢?

在我们寝室里,有一个比我们高一级的学生,他提出在找个人一起合伙到外面租房子住。经过一番询问、寻找,我们在学校里的一个老师那里租到了一间储藏室。储藏室很矮,只有两米高,通风不好,潮湿的很,尽管这样,我还是喜欢这里,觉得比起寝室来好上万倍都不止。至少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们活得像个人,不像在寝室里,活得简直和动物没什么两样。后来,找阿春加入我的行列,三个人住在一起,月租用100元。日子过得挺自在。

可好景不长,我发现他经常和一伙人聚在另一间别的同学租的储藏室鬼鬼祟祟地搞一些活动。后来,才知道他们一伙人在寻聚众赌博,而且赌得蛮大。当时的我并没有劝阻,只是当他因为赢钱很开心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笑,有时赢得很多。他会请我和阿春吃饭。再后来,他的合伙人赢了他班上同学2500块,不过是欠的。他同学说他有一个2500的存折,可以还他们。赢了钱,他们开始花钱、购物。

我还曾和他一起逛过公园,拍过一些照片。他们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赌了,开学时连学费都凑不起。吃饭的钱是我帮他垫付的。当他和他的合伙人一起向他同学讨债时,悲剧发生了。在一个夏日的夜晚,他被他同学杀死了,一刀捅在心窝上,切断了大动脉,送到医院后没几分钟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据说,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开的,而且睁得大大的,眼珠向上翻,特恐怖的那种,后来,是一位医生摸了把他的脸,才使他的眼睛合上了。

悲剧发生在晚自习,他和他的合伙人一起向他同学要钱。他同学说没有。本来,他同学答应那天晚上还钱的,一听没有,众人火了,要知道大伙连学费都没有。众人一起涌上去,把他揍了一顿。他逃跑,跑到操场上,被大伙围住了,大伙继续群殴。当时旁边围了很多同学,有几个老师也在场,保安站在一边无动于衷,但没有一个上前去制止,这些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他那同学寡不敌众,被打得半死,答应马上还钱,众人才暂时放过他。突然,他那同学掏出一把匕首,朝他刺去,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刺中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送我去医院”,之后再也没醒过来,也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回到寝室,阿春才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我来不及细想,一路狂奔,拖鞋掉了,干脆不穿,打着赤脚奔到县医院。到时,他已经死了,心窝上有一块大大的正方形的白色纱布,满嘴满面都是血。据说是因为送他去医院的同学按住他的伤口,引起血从嘴往外喷。此情此景,惨不忍睹,当时的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心跳停止了。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混乱,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好像患了失语症。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校长叫两个骑三轮车的车夫把他的司尸体抬到一辆五十铃的拖斗上。尸体放上去的时候,我听到“噹”的一声,我知道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汽车开动的时候,我跪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跪下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尽管当时有那么多的老师、领导和警察在场,直到汽车消失在夜幕中,我站起了,默默地毫无知觉地走了。

我把兜里所有的家当买了一包金圣烟。买烟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谈飞机撞了大楼的事,第二天,我才知道那是9.11事件。我坐在路边的拐角处,头上的路灯垂头丧气地站着,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不远处有一个花坛,上面长满了杂草,以前我一直不敢去,怕有蛇。我大踏步地踩过去,里面有好多蚊子,咬在身上很疼,可我还是不肯走。过了不知多久,我从里面出来,一路扭扭歪歪,两个腿做机械运动,不知不觉起到了校门口。守门的保安问我是发个班的,我说是0班的,他看着我在吸烟,一副了很鸟的样子,没敢再问。

回到寝室,门锁着,阿春不在,不知道跑哪去借宿去了。我想开门,插进钥匙,弄了半天开不了,一把一把钥匙试。奇怪,这一段时间并不觉得长,要放在在平时,门都要被我拆了。进去,里面又闷又热,我没开电风扇,没开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吸烟,吸了三根,又跳到他床上去,盘着腿,继续吸。期间有几次烟自己灭了,又点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一宿的时间漫长又短暂。第二天,我没刷牙没洗脸就去上课了。

早读课上,老李来了,。她打断了同学们的早读,他问全班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吗。很多人都说9.11事件。老李点了我的名,要我站起来。他问我昨天晚上寝室出了什么事。我知道他在明知故问。“一个室友被他同学捅死了。”我面无表情地说。坐在前面的有些同学回过头来,形成以阿春为圆心,以周围两张桌子为半径的圆,同学们听他讲校园里的头条新闻。老李发表他的长篇大论,告诉大家千万不要赌博。此过程我一直站着,等他的演讲完了,才被允许坐下来。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好像我也参与了赌博,必须站着聆听他的教诲,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过了几天,爸爸得知此事,过来看我,陪我吃了个饭,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走了。后来,他的家人过来收拾他的遣物,把我们拍的照片和未冲洗的股卷全部拿走了。他们答应照片洗出来给我一份。我发现他的那根很旧的牛皮皮带还在那儿,可能他们以为那是我的。他死的时候系的是我的皮带,他说我的皮带是新的,配他的新裤子正好合适,还有一张剩3.54元钱的中国银行的存折也没带走,鬼节那天,我把它同皮带一起烧了,希望他能在天国收到。

后来,他们并没有把底片给我,所以现在我连他的一张照片也没有。也好,免得睹物思人。再也不要想起他,死去的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我在周记本里写了怀念他的诗和文章,老师却没改,一句评语也没有。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关心这件事对一个孩子的心灵会造成怎样的伤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有一次,我把这事说给母亲和姐姐听,她们只是觉得死孩子的母亲会很痛苦。

老的女医生,拿出玻璃罐子,里面有一个个米粒大小的东西,。她用小胶布粘上药粒贴在我的耳朵上,告诉我每天睡前按摩三分钟。她问我身上有多少钱,我说不到200。她说那就只开一盒吧。花了一百五十八元,其中那盒药是一百四十二元,七盒为一个疗程。她说我大概需要一个疗程就能好。这意味着我还需花852元钱。管不了那么多,其实一交完药费,我就后悔了,倒不是发现她骗在骗我,而是我觉得我没那个经济能力花这么多钱来治这种中在父母亲看来不算病的病,好在,我只买了一盒药,试试看。

一盒药用完了,每天按医嘱睡前三分钟按摩也做了,但是不怎么见效。跑到医院去,她说还没那么快,慢慢来。我还真相信她,又开了两盒,顺带开了两片安定片。这次效果蛮好,于是,我第三次来到医院,一口气开了四盒。一个疗程下来,病没怎么好,也没怎么恶化,不过对自己的睡眠有了自信,心想吃了一个疗程的药,病该好了,可以舒舒服服睡觉了。没过一星期,我的情况开始变糟了,慢慢地越来越坏,最后,我彻底失去了信心,整个人绝望了。

后来,有人听一个医生说经常有北京上海等一些发达城市的大医院的什么专家跑到一下中小城市的医院,以会诊为名,实际上,为制药厂推销药品,从捞取巨额回扣,中饱私囊。我这才想起我他妈八成是撞上枪口了,自那以天,我再不相信什么专家来n市会诊的广告,全***骗子,真要有什么好药,好的治疗技术,那不得全国推广?想想还是安定片管用。

我开始四处托人去买定片。要知道安定片是处方药,药店里是买不到的。短信发了n条,电话打了无数个,我想那些通讯费都可以买上好几瓶安定片了。我见认识的人就询问人家有没有认识的医生或护士,帮弄几瓶安定片。我理由是一朋友患失眠多年,久治无效,只有靠安定片救他了。得到的答案要么是没有以认的医生或护士,要么就是好难弄弄不到。阿春说他有一个初中同学,在n市某医院做护士,说不到有办法。我喜出望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想想,哥们就是哥们,靠得住,患难见真情。晚上,阿春垂头气地回到寝室。

“怎么了?出事了?”

“没出事。”

“有戏吗?”

“有,也差不多等于没有。”

“什么意思?你倒爽快点!”

“给!”

他把一个医院里用来装散装药的白色小纸袋递给我。我的心一个阵冰凉,打开一看,里面两小片安定片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没说什么,毕竟,阿春为这事也费了不少力气,单单跑腿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这复习冲刺得紧要关头,时间可比黄金还宝贵。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睡觉前,我服用了一片,今天晚上总算不用愁了,可以睡个安稳觉啦!开始的时候,我还在想一些无关联的事情,后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一下子就醒了,大脑清醒得很。我发现自然入睡和用安眠药帮助入睡不一样,用安眠药帮助入睡就麻醉的只是神经系统,其他系统仍然处于未睡眠状态,所以,醒了就像打了麻药的病人麻药效果完了一样,不像自然入睡早上醒来,需要一个过程,大脑才能彻底清醒过来。

考试进前几天,我一直很紧张,感觉压力好大。我知道这是因为平时没用功,觉得心里没底,才会这样子。以前考试从没像现在这样焦虑过,既使高考也没有过。我怀疑我是患上了考试焦虑综合症,整天处于一级战争准备状态,就差自杀。我觉得自杀都比这好受,不过我可不想自杀,我也不能自杀,这么大好的青春年华岂能错过?再说了,那不笑死人啊?以后我哥几个还怎么混下去?还要不要抬起头来做人?所以,不管是出于自身原因,还是基于大家的脸面,我都不能做出这种既损人又害已的事情。

考试终于完了,人就像死过一回,又获得一次新生,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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