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一长假的节庆气氛快结束时,刘少岛产生了现在的海西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不同的感觉,尽管属于潜意识领域,但他觉得心里矛盾重重。夏磊对梅建民的自以为是有看法;苏国庆掌握的材料表明夏磊存在问题,因此他改变了原先的看法;当然,梅建民对夏磊也有不满------夏磊利用自己长期在海西的有利条件对他这位新上任的副市长不太尊重;徐国强这位灵魂人物“逍遥”其中,似有不闻不问之感。这些问题或印象都集中反映到刘少岛这里。其次,他隐约感到水下暗礁并未沉寂,而且,有可能成为新的火山口;再者,王国基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顺、驯服,至少他有所收敛,这绝对反常,这现象反倒使他愈加警惕------五月二日,王国基在陪同北京来的几位同志时代表海西市委市政府不但简要汇报了海西几年来的发展,对海西领导班子的工作做了符合客观的评价,而且还对刘少岛的领导表示了极大的拥护和服从。这其中,王国基的用词和表现是刘少岛几年中从未见过的。其实,刘少岛清楚地知道内部矛盾是正常的,时刻存在,陆晓凯的问题似乎在掌控之中,王国基有出乎意料的表现也不是新鲜事儿。那么,他的不同感觉是什么呢?症结何在?思来想去之后,感觉便清晰起来:那就是苏国庆、徐国强和四位副市长都认为王国基确实是不错的市长。难道这一切是王国基多年潜移默化带来的结果?是自己不显山露水的格调导致的失误?徐国强汇报的陆晓凯激怒王国基,而王国基刺激焦音之,并迫使其搞陆晓凯的情况可信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如何掌控这一特殊局面?一想再想之后,他竟做出了让瞿英与陆晓凯见面的决定,联系人确定为谷小保。
谷小保相当为难。五一长假前,他就做好了一家人旅游的全部准备。但是,就在谷小保送他们上车时,阿玲说:“小保,以前房贷始终压在我心头,可现在我倒是心里不舒服了。我现在觉得,还房贷是短痛,还清了倒是长痛。现在,有条件旅游了,可你却不能同行,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小保,只有过一天算一天了。”其实,谷小保自己也有这种想法。可是,谷小保不是凡人吗,这一切不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吗,他又有什么力量和作为呢,倘若拒绝,不等于拒绝了赖以生存的世界吗!谷小保知道瞿英就是刘少岛,她的命令也是圣旨,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不折不扣。可自己怎么向陆晓凯说,是自己明确要求陆晓凯离开海西,是自己长时间未与陆晓凯联系;五月的七、八、九三天不但是自己值班而且还有重要任务;如果,自己难以分身田畈,而让他东跑西颠,局中的风险局外人怎么体会得了。正当他思考着瞿英交办的任务、五月八日早晨匆匆从值班室起床时,他接到通知,市委副书记苏国庆和市局主要领导要找他谈话。当然,这不是谈话,只是一方表示信任,一方表示感谢而已,说白了就是直接宣布命令------谷小保又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他由副大队长升到市局副局长。谷小保既不相信也没不适的反应,也许,他没反应过来,也许,他感到好笑,太滑稽了。二三年的时间里,自己为陆晓凯花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市局主要领导还有这样那样的看法;自己对刑侦大队的工作设想还未实施。这是怎么啦!难道我谷小保有大器晚成一说!可曾晓国又怎么啦,当了十多年副市长,倒是培养了几位市长、书记来。那么,这是谁呢?王市长公开说过;刘书记则城府太深;苏国庆未透半点风声。紧接着,市局党委会确定谷小保主管刑侦;而且,范局鉴于谷小保多次与国外警方合作的事实,决定五月中下旬市局组织的考察由他带队;还有,每年的六月上旬全局总要忙上几天。看来陆晓凯来海西的时间只有五月中旬的前几天了。
五月九日任务结束后他拨通了陆晓凯的电话。“你好。”
“祝贺你。”
“谢谢。辛苦一趟,最好十二号以前。”
“是回来一趟?”
“是的。有重要的事。”
“我对出尔反尔深恶痛绝。”
“海西已面目全非了。过了这个村就没那家店了,不想看看?”
“当然。事实证明,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我理解你。”
“不。这仅仅是一个个我没想到的副产品,我感到高兴。”
“如果你同意,我就具体安排了。”
“我还住老地方。”
就那么简单!谷小保真是没搞明白,究竟怎么啦,是陆晓凯没变还是我谷小保发生了巨变!几天来一直觉得难以拨打的电话、启齿的话语、完成的任务就那么简单地打了、说了,完成了!
十二日凌晨时分,陆晓凯回到海西。他与谷小保联系、确定后立即找赵磊谈了他的想法。
“小磊,今天,有位朋友想在这儿与我见面,但他不想任何人知道。我保证,不存在安全问题。我想请你同意。”
“高级别的,比我的朋友还高,是吗?”
“不知道。”
“这也是你的家。不用问我。”
“带小冰和赵妈到哪儿去玩几天,免得痕迹重重。”
“几天?”
“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那好办,我安排。”
“一定要带上小冰。”
“陆老师,五月十八日我要当新娘了。”
“赵磊,我祝贺你。赵教授肯定要回来了。”
“明天下午。”
“我明白。”
“陆老师,今后,赵妈仍然住这里,但是秋平姐我要带去。此外,我家先生愿意帮吴总做些事。”
“我都知道。很好。”
“陆老师,娶夏冰吧,她不需要形式,她只要你承认现实,她能吃苦,她比我聪明,她一定能帮你很多忙。”
“别说了,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不可能。”
“蛮不讲理、仗势欺人。”
“我没办法,我害了她。”
“说得轻松自如。你就知道权力、利益,这么长时间,来了那么多的人,可我从没看到一位是你的家人。如果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忽略,那么,孩子呢,这是天地间最严重的失职。胆小鬼一个。”赵磊停了一会儿,又说:“为什么不生气?”
“我承认,我是胆小鬼。”
“陆老师,你别想搪塞。你不是。当初,你并不知道你与小冰会发生什么,因为,你没有预见力,或者说,你以为她是你想象中的、没有定型思想、更不可能有坚强毅力的女孩,因此你没在乎,邪念作祟、**膨胀,把她当成了路边的一束野花,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活生生地糟蹋了夏冰纯洁的情感,摧残了她的灵魂!”
“你别激动,你说得不对。”
“也许几天之后,当你发现她是位不简单的女孩时,发现她从里到外都具有圣洁和高傲时,发现你的全部已经慢慢地被她吸引时,特别是当你发现小冰是真心爱你时,你傻了,你懵了。你可能在想:完蛋了,一个女孩正常的生活被我破坏了,她的一生被我毁了。于是,你就为她找一份较好的工作,你想还清孽债,你想一走了之。陆老师,当事情被你搞砸了之后,你都是一走了之的吗!就像你对卢东!”
“我没走。”
“你是没走。因为你真正爱上她了,因为你害怕你的突然离去将给小冰沉重的打击,因为你害怕她彻底倒下,更自私的是,你不想看到你的爱人被别的男人染指,你想让夏冰在今后的某个时刻成为你的新娘。”
“不可能。”
“这又怎么可能呢!痴心妄想、一相情愿。我一针见血地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躲得过初一又怎能躲过十五。于是,你下定决心离开海西,但你在离开之前又为她编了一只又一只的美梦。”
“我没有。”
“秋千就是证据!这才是我不拆除秋千的唯一理由。你像呵护孩子似的精心打扮它,美丽的花朵、漂亮的花瓣,其实,它就是你编织的、光怪陆离的美梦的载体。当小冰的意志濒临崩溃时,你给她鼓励;可恶的是,当她渐渐挣扎出来时,你故伎重演,表现出一副对任何事物不屑一顾的神态,摇晃着一只似乎具有花岗岩毅志的脑袋。这种混乱的、缺乏逻辑的、古远的、甚至是腐朽的思想曾经误导了你的言行,贻误了你的前途和事业,而现在你又用它来毒害小冰。”
“小磊,你的说法毫无根据。”
“你不会不知道证明夏冰已经是年轻的贪污犯的证据我赵磊就能信手拈来。这个世上还有你对得起的人吗!陆老师,如果我说,我现在看到一棵就快枯死的大树上挂着一只漂亮的花篮,而花篮内恰恰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你不会不同意吧。”
“我同意。”
“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说得不对、我没有走、这不可能、我没有、你的说法毫无根据。陆老师,你的思想杂乱无章,现在,你居然说:我同意。既然你同意,那么,陆老师,我求你救救自己,救救小冰,我求你和小冰一起远走高飞,我求你忘却海西。我相信再高级别的人都是为他自己,可以肯定他绝不是为你陆晓凯,更不可能是为海西!我问你,这个高级别的人早到哪去了?五年前、八年前他随随便便的一个举措,你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吗,你陆老师的水平当海西市长不照样一掷千金、风流潇洒吗。为什么不早不晚现在来看你?你有分析吗?有思考吗?他的行为、他的目的能跳出导演设计的情节吗?如果不能,那么,所谓的会面只会玷污这里的花木和东郊的空气,此外,毫无意义。”
“小磊,请原谅,”
“陆老师,我郑重告诉你,如果你继续沉迷于无为的幻想之中,如果你不能迅速拯救自己和夏冰于水火之中,我赵磊不得不说一声:陆老师,对不起了,我将不再认你这个同学;如果可能,我愿主动自首,我还要充当证人,我要让夏冰头上漂荡了二年的气球彻底破裂,我还要让夏冰女士看到命中注定要在狱中老死终生的陆晓凯。陆老师,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逼迫的,因为,我不忍心看到小冰继续过非人的生活。没办法,陆老师。”
“小磊,你是一名新时代的大学生,做事要稳重。”
“什么新时代,什么大学生,我全是混的,全是混来的,所以我没在海西读大学。”
“你不能乱说。”
“你管了那么多年,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装模作样。”
“好,小磊,你看,你就要成为新娘,千万别激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真没想到这幢房子竟充斥着恐怖、阴谋、欺诈、悲伤,也许还有无穷的无奈,真是想不到。”
“不,不。从明天开始,这里一定阳光明媚、热闹非凡。小磊,只是这些花木一定让赵教授难过伤心了。”
“陆老师,我怀疑海西市公安局把你忘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果断地叫假花匠滚出去,是的,直到现在我也不愿相信你就是陆晓凯,可我曾经坚信夏冰找到了爱情。这就是中国女人的悲哀。我,我,但愿今天你不要上当受骗,但愿今天是你人生旅途的关键转折。陆老师,说到人生旅途我要补充一句,尽管小冰不可能出现在你的整个人生中,但她是你人生的主角,只要来了便能登场。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
不得不说,陆晓凯真想看一眼夏冰,尽管分别仅十多天,但这一次他的思恋特别强烈,他想毫不掩饰地、长久地看着她。赵磊说得完全正确,是自己亲手为一只自由自在的小乌套上了一条沉重的铁链。这能怨我陆晓凯吗!我怎么知道相貌惊人、气质非凡的夏冰同样有惊人的毅力和业已成熟的思想!我怎么知道夏冰语漫而不乏认真、现代又颇具古典、创新而存固执、简约更富浪漫!我弄不明白夏冰怎么就闯入了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又怎么能明白当夏冰知道真实情况后义无反顾而且一如既往呢!
当陆晓凯再一次睁眼看到世界时,他做的第一个决定是必须与夏冰一刀二断,决不藕断丝连------可叹的是类似的决定难以计数。
用躁动不安来形容陆晓凯整个下午的心情极为恰当,当然,他时不时地到三楼,聚精会神观察四周的情况,他早早地用毕晚餐,静静地坐在木楼梯前的藤椅上,当夜色完全吞没大地时,他打开院门。约二十点,一辆深蓝色小车进了院子,他上前开门。
刘少岛健步出了小车,他避开陆晓凯伸过的双手站在车边,他的表情既惊讶又自然、既严肃又亲切、既迷惑又理解。
谷小保探头与陆晓凯打了照面就静静地坐在车内。
陆晓凯将刘少岛迎进客厅,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点了二支蜡烛,泡上二杯茶,十几分钟之后,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好,刘书记。”
而刘少岛却站到了窗前,他看着屋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阿凯,我想起了十八世纪沙俄的古堡、农庄、田园、牧场、森林、服装繁杂体态臃肿的女主人、蓄八字胡扎着领结的贵族和他们训练有素的仆人。可惜蜡烛太少。”看来刘少岛心情不错,他转过身指了指蜡烛。“阿凯,这是为什么?”
“刘书记,没办法,停电。”
刘少岛微微地吹了吹玻璃杯,喝一口茶。“还好吧,阿凯。”
“我很好。小保说,是瞿主任找我。”
“她很长时间没看到阿凯,她想阿凯呀。可惜,今晚她有事,我来了。”刘少岛拿起杯子,欲喝未喝间却突然盯着陆晓凯爽朗大笑。“精灵得很,你会不相信。刘少岛画蛇添足了。哈,哈,哈,哈。”
“刘书记。我相信。”
“现在是千年一遇的承平年代,国家、社会、人民都要利用时代给予的大好机遇发展、壮大自己。阿凯,这话,你相信吗!”
“我不信。如果我们现在确实处在承平年代的话,如果确实有承平年代一说的话,那必定是人民创造的,而决不是人民要抓住承平年代的发展机遇。**说人民创造历史。刘书记,我们仍然生活在动乱年代,这是一种动乱向另一种动乱的延续,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虽然没有逢火连天、战火硝烟的场景,但是,人心是乱的。新毛病是没有理想;老毛病是得过且过。中国历史上真正的承平年代在盛唐。我个人有个观点:三国时期,人们的思想和意识真正处在承平年代。”
“阿凯,我今天不是来与你探讨历史问题的。我认为你已经具备独立作战能力,不需要指点。就像好演员不需要导演而能自导自演。阿凯,一名工人遵章守纪工作到退休不一定能成为劳动模范,但劳模一定是遵章守纪的人。我没想到,陆晓凯半途而废。你不懂十年磨一箭的道理,缺乏信心的人终将一事无成。阿凯,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无门你偏去。阿凯,为什么不肯听我的?”
陆晓凯无语。
“听我的,你的今天就不是这样的。我懂历史。”
“今天和历史不完全相同。”
“难道苏国庆、谷小保、梅建民不是你最好的佐证!不是对今天的陆晓凯的最大的嘲笑!”
“我不在乎;而且,这决不是什么嘲笑。”
“强词夺理。”
“没有苏建华,何来苏国庆、梅建民、谷小保?”
刘少岛拍案而起,顿时,二支蜡烛打翻在地。“陆晓凯,你想告诉我来龙去脉!你竟敢挑战、蔑视中国**的权威!你,”
“我没这个意思。我觉得不自在,我只是想有所改变。”
借着窗外的月光,刘少岛在茶几前渡步,但他的面部表情与他的动作显然不协调,他侃侃地说:“改变?阿凯呀,阿凯,康有为济世之才,公车上书举世公认,有皇帝和大臣的鼎力支持,他挽救了清朝失败的命运吗!可你呢,劣迹斑斑,雕虫小技,无,无,无树少果,你想改变中国的进程!改变中国的现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社会发展、历史进程非人力能为。何况,何况,何,再说,你也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
“身份!刘书记,我仍然是**党员,因为我没有接到党组织的任何通知,而且,我正以党员的身份时刻维护党的权威和党的形象。**是什么?我认为是在民族危难的关键时刻一批由具有责任心、使命感、敢做敢为的国人组成的一个团体。思想上、觉悟上超越社会大众,领先于社会意识,行动上与最广大人民有鱼水关系,利益上与大众休戚与共。因为它的存在、因为它的宗旨、因为它的行动,中华民族的力量又一次凝聚,中国的国家地位有了提高。然而,在全民族的素质有一定提高的今天,在经济、外交地位稍有提高的今天,在**成为中国最大的党派和执政党并执政了五十多年的今天,**的感召力已没有它成立之初那样强大;而今,我们在继承和发扬党的先进思想和优良传统时却深感未能鱼水,未能与共,以至于要突出强调每个党员入党前就明白的、党章中早已明确的内容,要积极开展‘三个代表’、积极开展‘保先’活动。刘书记,我不但积极拥护‘三个代表’、‘保先’,关键的是,我陆晓凯正在身体力行。”
“陆晓凯,”刘少岛在沙发上重新坐下并努力在黑暗中探寻陆晓凯的身影。“你以为这是海西电视台,是卢东会议室,你正以卢东常委的身份发言吗!你以为你口口声声自觉维护党的权威和形象,党就会宽恕你,党就会原谅你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罪行吗!你不觉得你与王国基之间形成的默契正是欲盖弥彰、反其道而行之吗!告诉你,你想在政治上重新获得一席之地的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告诉你,你是**的败家子,就是你这样的人严重损害、玷污了党的形象,降低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导致我们今天要突出强调在党的章程、报告、文件中早就明确的‘三个代表’、要突出强调每一个党员在入党前早就明白的权利和义务、要进行在别人看来党已经失去先进性的‘保先’活动。我真的不想说你陆晓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我可以想象你是如何厚颜无耻地逼迫苏国庆为你歌功颂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在我刘少岛面前,你免谈‘三个代表’、免谈‘保先’,更免谈中国**、免谈中国人民。”
“刘书记,我不在乎形式,我讲究内容。”
“你的全部形式就是临阵脱逃,你的全部内容就是四个字:出尔反尔。”
“刘书记,我不知你要说什么,我从没做过出尔反尔的事。”
“我说的就是你正要做的事。”
“刘书记,我建议你看一看世界外交史,看一看外交部的解密文件。条约、契约在什么情况下才具有真正的约束力,在什么情况下它又会自动失效,这个问题几千年的历史事实已经做出了明确的回答。国与国之间的条约不存在任何约束力;许多时候,条约不如声明和公告,尽管声明和公告往往含糊其词、词语晦涩、耐人寻味。刘书记,我想特别补充一点:处在生死存亡关头,没有条约、契约可言。”
“阿凯,人生好比旅行,有人陪伴就会更加美好。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信如果有人从你身边经过,那么,他们绝对不会看你第二眼。阿凯,我知道你心中有理想,可物事人非了,现实一些,脚踏实地吧。”
“刘书记,没人看出我有理想。谢谢你。”
“告诉你,我刘少岛的工作就是看人们的眼神、动作,然后,卖给他们心中的理想。我还要告诉你,我看出的不仅是你现在的幻想,还有你过去甘避尘嚣的清高,还有你息事宁人的心态。”
“刘书记,这是我天生的性格。不仅是你,我相信有许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刘书记,不知你是否看过**的照片,可我却看出,他老人家听到亩产超万斤的好消息时,却显得忧心忡忡。”
“你想听真话?”
“人人都想。”
“阿凯,我的陆晓凯同志,那么,让我来告诉你。第一,真话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商品,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第二,如果没人上当、没人受到伤害,那么假话、真话毫无区别,说假话就不算欺骗行为。阿凯,自从中国有发电厂的那一天起,就没人敢停别墅的电,此时此刻,我不但没有受骗的感觉,而且我非常喜欢。请问,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蜡烛不是比电安全的多吗!”
“刘书记,我梦见一位无可挑剔的女孩长了一根尾巴,这非常可惜!你认为尾巴该不该割?”
“怎么,这又变成了梦?阿凯,你说呢?”
“割。割了之后,可还清白之身。”
“阿凯,割与不割,女孩都要生存发展,都要为人妻、为人母。兴许割了更有利于将来,生下的孩子不再有尾巴;兴许这尾巴是她体内毒气的发泄点,割了之后毒气自然攻向胆、肝和心脏。这要通过临床试验和长期耐心的观察,要通过实践的检验。现在,谁知道呢!阿凯,我刘少岛学医出生,但是,把脉行医我不行反倒你治病救人;你陆晓凯师大毕业,然而,教书育人你无能反倒我门生成行。”
“刘书记,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阿凯吗?”
“刘书记,看着我长大的老一辈都这样叫。你是为什么?”
“我曾经是你父亲的徒弟,而且是你父亲众多徒弟中第一个出工伤的。”
“刘书记,”
“阿凯,你是我培养的干部中第一个出问题的人。难道历史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我真想问一声:陆师傅,你以后的徒弟中还有出工伤的吗?”
“我知道,刘书记,我爸只有一个出事的徒弟。”
“阿凯,你不要宽我心。为时已晚。据我所知,你家三代居住海西,吴语越曲漂漂亮亮。我问你,为什么五年前、十年前你说不来这样的话、唱不来这样的曲!你在我刘少岛面前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这你看到了,我就像蒋介石待之于陈果夫、陈立夫那样待你。但是,你对海西的其他领导就非得这样直来直去吗!你就不能圆滑些、迂回些吗!我不希望你两面三刀、表里不一、人面兽心,但是,当尊重处则尊重、当忍耐时则忍耐、当表演时则表演。我学的是俄语,我知道斯大林在世时,赫鲁晓夫常常跳斯大林喜欢的舞蹈,可历史偏偏给他一个掘墓人的角色;我也知道你是**不离口,难道你就非得要看到苏联专家全部撤走,然后中国人重新画图的事实重演!难道波音的尾翼、空客的翅膀不比运十的身子更漂亮!”
“比喻不正确。刘书记,正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你才想到了我。我相信我判断正确。”
“阿凯,这句话如果你在以前说,那么,我一定要严厉对付你;而现在,我算是重新认识你,我甚至敬佩你。”
“刘书记,这些人多年来油里煎、锅里滚,有的地方你不太看得懂,有时,他们不得不言行不一,有时,他们也只是演上一小段而已。但是,他们心中有一杆良心大秤、有一杆道德大秤。其实,他们和我一样,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永远、是永恒,他们只不过比我多了一分自我保护意识而已,比我大度,他们能容忍某些现象,他们不屑于这一切。我说这话有充分理由,二年多来,我理解了朋友的真正内含。其实许多人对朋友的理解都是这样的,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够朋友。但是,对朋友的认识,必须有我这样经历的人才能有感性到理性的升华。”
“阿凯,还有什么事没做,告诉我,这些天来,良心驱使我,我想帮你,我真心想帮你。”
“刘书记,有二件事。一是重新点燃蜡烛,这事我肯定做得了;一是我想看看苏建华,我想得到你的默许。”
“阿凯,我只能帮你做一件。”刘少岛点燃蜡烛。“此外,我要阻止你做另一件。阿凯,再过几天,你就实足的四十四了,这意味着你看了四十四年海西,我请你陪我看看今日之海西。”
“为什么?这太危险。”
“怎么,难道我刘少岛不上你心目中的这杆秤吗!就这么定了。相信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发号施令。”
“好的,刘书记,谢谢你。”陆晓凯说着就要去吹蜡烛,但他被刘少岛制止了。“刘书记,这是幢有上百年历史、砖木结构的老房子。”
“你放心,只要你我有一人存在,那么,这幢老房子就肯定能抵挡狂风暴雨的袭击,绝不会发生意外,一定岿然不动。”
谷小保看到他俩同时上车,不但疑惑不解,而且怵惊不止。“刘书记?”
“谷局长,看见门口的警车吗?”
“我一直在观察。”
“跟着它。我要缘阿凯的一个梦。”刘少岛笑了笑说:“谷局长,通过今晚的谈话,陆晓凯同志已经想通了,思想通了。放心跟上吧。”
谷小保愣着,不肯动车。
“阿凯,他是你朋友吗?我看他想抗旨,这都因为你。”
“走吧。”陆晓凯也莫名其妙,但他想了想补了一句。
谷小保迟疑着慢慢地启动车子,他不时回头看刘少岛。
陆晓凯也傻了,他不知刘少岛卖什么关子,他强迫自己有所准备,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出了院子,谷小保的车便被前后二辆警车夹住了。
这时,刘少岛拍了拍谷小保,“哈,哈,哈,哈,谷局长,还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吗,算了,什么也别想,来,抽支烟,这样,你的车子就更稳了。”
大约二十分种后,前边的警车渐渐慢了下来。陆晓凯也觉得纳闷,行人不多、道路宽阔、路灯明亮。突然,陆晓凯血液沸腾------人行道边的一只椅子上父母正挽着手望着他坐的这辆车,陆晓洁挽着陆岑依着长椅站在二位老人身后。微风中母亲精神矍铄,父亲却老态龙钟。
谷小保不知是激动还是慌乱,看到警车的尾灯,他突然停下车子。陆晓凯不偏不倚正对父母,但他张嘴呆视,不知所措。
刘少岛戳了戳陆晓凯的腰。“阿凯,打开窗子,代我向师傅、师母问好,祝两位老人身体健康。”
没等陆晓凯反应过来,谷小保已经打开右侧的两只窗子。“伯父、父母,你们好。阿凯看你们了。阿凯,快叫,快讲话,真的,阿凯,真的。”谷小保催促着。
“爸,妈,”陆晓凯愣愣地看着,慢慢低下了头。
“说话。”刘少岛在陆晓凯身后催着。
“爸,妈,多保重,岑儿,听爷爷奶奶话,洁姐,多保重。”
“真不会讲话。”刘少岛一把推开陆晓凯,将头伸出车窗,大声说:“师傅、师母,我不争气,没管好阿凯,但是,你们的小阿凯没给你们丢脸。放心。师傅、师母多保重。”然后,刘少岛以自己在文革中被斗的方式一把将陆晓凯的头揪出窗外。
“爸,妈,多保重,我会来看你们的。”
这时,陆岑挣脱陆晓洁跑到车边抱着陆晓凯大哭起来。“爸,我不要读书,我要跟你走,我要天天跟你在一起,爸,爸,我不要读书,我要跟你在一起。”
前边的警车开始鸣笛。
刘少岛拉开陆晓凯,推开车门。“孩子,上来,这是真的,是你爸爸,来,祝爸爸好运。”
大姑娘真的跳了进来,她挤在陆晓凯身边,紧紧地抱着陆晓凯,她撕心裂肺的哭叫。“爸,这是为什么,爸,不要走,爸,你再也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要你,爸,你不要离开爷爷奶奶三姑妈,爸,你不要走,下车,爸,我给你烧碗面,爸,”
陆晓洁强行把陆岑拉出车子。
三辆车子原序而发。整个过程中陆大妈一言未发;陆师傅虽然嘴角动了动,但谁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陆晓凯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紧紧地捏着双手看着前进的道路,他回想亲人的身影,回想这不可想象的、一瞬间发生的人间悲剧。
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车队又快速转了回来,这一回谷小保将车子开到人行道边,紧贴四位望穿秋水的亲人,他用最慢的速度滑过了人世间最长的道路。
母亲靠在椅子上,嘴唇悉颤,微微招手,她像是与远方的黑夜和黑夜中的星星说:孩子,一路走好,下辈子一定要听妈的话,当老师,妈不会害你;陆岑猛跺双脚挥动双手,她像是要将泪水变成倾盆大雨阻止父亲的离去;陆晓洁则举起陆师傅的手高高地悬在空中,两只手久久地颤抖着。
回到别墅后,陆晓凯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父亲、母亲和洁姐苍老了许多,满脑子就是四位亲人坐立的影子。到凌晨三时,他干脆起床收拾东西,给赵磊打了个电话后便离开了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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