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谁道群花如锦绣,人将锦绣学群花。正是春日,洛阳城的百花盛会才过去不久,各地前来观赏牡丹盛宴的人络绎不绝,有许多人虽未赶上百花会,也要留在洛阳多赏几日牡丹之雍容。
这人多了,繁华是繁华,却也多了不少麻烦事。将近午时,在洛阳城东一街道上,一身着嫩黄短襦怀抱白色大猫的七八岁女童,走在路上被两人拦下。
一人穿着一身锦袍,手持折扇,腰配玉玦,雅致贵气。身旁跟着一中年莽汉,布衣短打,背负大刀,看上去有几分匪气,应是江湖中人。
拦住女童的正是那中年莽汉,但看他一步跨出,恰好挡在女童身前。女童往左一步,他便往左一步。女童往右一步,他也往右一步。若是第一次还能说是意外,连着几次被拦下,女童也知这人是故意的了。
这女童抬起头,肤色雪白,眸中闪亮如星辰。看着矮小可人,开口却火爆乖张。只见她秀眉一挑,双目如电,嗓音竟似二八少女一般清脆婉转,不像常的女童那样软糯。
“哪来的莽夫,敢挡我的道路!速速闪开,否则莫怪姑奶奶对你不客气。”
此话一出,那拦路二人具是喷笑,锦袍男子还算婉约,那莽汉就很不客气了。笑声连街道旁楼上的人都能听到。“你这女娃不过声音老些,就跑到叔叔这儿来冲奶奶,真是可笑至极。你怀中那畜生可是虎崽,快给叔叔瞧瞧!”
那女童便笑了,道,“我还道是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原来还有几分眼神的。”
说话间,女童轻轻拍了拍怀中那物,小家伙扬起头死顾,喉咙里发出稚嫩的低吼。仔细去看,额头竟有个褐色的“王”字。分明是只白虎幼崽。
“妙!妙哉!张兄诚不欺我啊。”这回说话的却是那锦袍男子。“小妹妹,这等凶物可不是你能驾驭的,快快给了叔叔,以免被它吃了尸骨无存,徒惹得爹妈伤心。”
这话说的吓人,若是一般女孩兴许还真被吓到。可惜这回却用错了人。那女童理也不理男子,低头抚摸着小白虎的皮毛,声音娇柔,
“好畜生,好皮毛。可惜纵有一身斑斓好皮,内里还是个禽兽畜生。真是可惜可叹呐。”
说到最后,她抬头看向锦袍男子,嘴里说着小白虎,可但凡有点智力的都能听出这是在骂那锦袍男子衣冠禽兽。
男人大怒,但看他把折扇一收,五指张开快若闪电,竟是要强取虎崽。
面对这般危机,女童把身一侧,垂着头,将后背空门露出。看上去仿若是畏惧,却不知那低垂的脸庞上,一抹笑容何其嘲讽,甚至略带几分期待。只等着那人打到自己才好。
正是千钧一发之时,一股袖风陡然袭来,正好打在锦袍男人手上。仅仅是掌风,竟打的锦袍男人侧飞几米,右手臂骨折断,软软耷拉着。
“大丈夫当光明磊落,岂敢暗中伤人!”那莽汉扶起同伴,怒呵来人。
女童也转过身,面上有一丝不悦,但紧接着就被忌惮压下。
来人亦是一大汉,与先前那人的匪气不同,这人身材更为魁梧,三十余岁的模样。身穿青灰布袍,有些破旧。【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但看他双眸深沉,气质朗朗,顾盼之间,威严深厚,叫人敬畏。
那大汉将女童护在身后,拱手一礼,朗声道,“在下丐帮乔峰。方才见这位兄台欲对这女孩不利,情急之下才出手相袭。不知兄台与这小姑娘有何矛盾,可否看在乔某面上收手,再来商谈?”
“北乔峰!”两人对视一眼,后退半步,具是忌惮不已。
一旁的女童眼珠子一转,方才还嘲讽的脸色变得娇怯可人,语声也不知怎么变成了女孩一般的软糯天真,“叔叔,他们是坏人,要抢阿玉的猫猫。他们说猫猫要吃我,但是猫猫可乖了,不会吃阿玉的……”
复又微微颤抖,泫然欲泣,“爹娘都不要阿玉,阿玉只剩下猫猫了……”
“哦?”乔峰回头看了女童一眼,眉峰轻皱,眼中光芒闪动却不曾言语。随后又看向那二人,不发一语,可被那双鹰隼似的眼眸盯上,也叫二人冷汗直冒。
那莽汉扶着同伴,神色已没有了之前的狂傲,谦卑道,“我这兄弟只是一时冲动,对那女孩的虎崽心喜罢了。并非恶人,我等这便离开,请乔帮主勿怪……”
乔峰闻言便大笑,极为豪爽。走过去拿住锦袍男子的手臂,一拉一顶,眨眼间就将其断臂接上。拍拍那莽汉的肩膀,道,“无碍无碍,乔某也时常会有血气上涌冲动之时。只要及时住手就还是我大宋好男儿!此番也算交个朋友,若有他日,乔某定当请二位兄弟一醉方休。”
这一通话,恩威并施,从开始的威慑到拘礼,再到如今的称兄道弟,过度得极其自然。叫人生不起任何恨意反感,就连那断了胳膊的男子也是一副感动崇敬至极的模样。
待送走二人,乔峰才转过身对女童道,“小丫头,这街上坏人很多,还是快快回家去,以免家人担忧。”
女童似有惊诧,见乔峰模样好似已识破自己先前那段话是做戏一般。不禁撇着嘴,低声道,“我还道你是个好人,怎的好人耳朵都不怎么好使么?都说我爹妈不要我了,你要我怎么回家。”
乔峰道,“小丫头怎可胡说,我观你衣裳簇新,又是上等衣料,且鞋上并无尘土,想必离家不远或是有家人在不远处。哪有爹妈不要之说。”
女童面上一恼,“你这人怎的这么爱多管闲事?我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是我不要爹妈你可满意了?”
说完又抬眼看他,眸中带两分挑衅,“再有,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苓玉是也。别再小丫头小丫头的叫,凭的不尊重人。”
乔峰生性宽厚,不拘小节。虽觉这小姑娘性格乖张顽劣,被黄苓玉这么说却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也罢也罢。是乔某不是,叫黄姑娘受委屈了。还望姑娘不计前嫌,切莫因与乔某置气而妨碍与亲人团聚。”
听得乔峰服了软,黄苓玉也颇感无趣,目光转到先前乔峰来的方向,却是一酒楼。便努努嘴道,“你从那楼上来,可有酒菜?”
乔峰一愣,点头,“是有的。”
黄苓玉便露出了笑容,眨眼道,“我饿了,请我吃饭,就不计较你先前过失。”
“原来姑娘是饿了,早说便是。”
便弯腰,道一声“得罪了”,随后手臂一揽,将黄苓玉抱起,纵身而起,转瞬间就到了酒楼二层。
这位置选的极好,落于窗边,可边吃边赏楼下风景,难怪先前能及时出手相救。桌上摆着一叠熟牛肉,两壶酒,还没动过筷。黄苓玉扫视一眼,也不等乔峰相邀便自觉坐下,将虎崽放在膝盖上,自顾自地夹了一片牛肉喂给小白虎。
乔峰看在眼里,见那小白虎吃的欢实,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女孩的手,不由得有些惊奇。再看黄苓玉,虽性子稍显乖张,此刻喂虎之态却又有女子的温良内敛。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要也是稚嫩可爱,可乔峰却偏偏从她动作神态间品出几分成年女子的风韵。
在心里叹一句天下之人,无奇不有。乔峰也不纠结,取了一坛酒自斟自饮,间或吃两片牛肉,也不嫌弃这肉同时也被为了老虎。这一大一小的,竟也和睦。
喂食持续一会儿,乔峰便见黄苓玉停下了喂食,反而从腰间摸出一个青色小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喂给小白虎。
那药丸圆滚滚呈碧青色,近乎剔透。开瓶时伴着阵阵清香,只嗅一嗅便觉周身内力涌动,运行间陡然快了那么一瞬。绕是乔峰身为丐帮帮主,所见奇物不知几许,见了这药丸也不禁脸色微变。
黄苓玉似是察觉到乔峰情绪之变化,抬起头看他欲言又止,不由嘲笑,“亏你还是一帮之主,不过是喂这小畜生的丸子也能叫你这般纠结。”
便将药瓶一抛,稳稳落在乔峰面前,且端端正正的立在桌上。这一手使的比那药丸还叫乔峰惊诧。虽不需多少内力,可对技巧的运用却是不俗。
“我这药世间罕有,对治愈内伤,增长内力有奇效。看在你还颇为顺眼的份上,这瓶便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