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王步亭回来禀报说,关于拆除文庙,孔、曹、严三家的态度,孔家还好,老太爷表示官府做什么,他孔家支持什么;曹家没有表态,看样子有些不满;严家态度明朗,说文庙不宜拆除,那是悖逆祖宗。柳之思又问,当初修建文庙,谁家捐献最多?王步亭说,捐献最多的是曹家。柳之思便命王步亭,你马上让人核实三家近三年瞒报田赋总额,先算个大概,而后再去分头拜访三家,把他们偷逃的税额通知给他们,另外就说官府要修建小学,经费紧张,希望他们能够捐赠,看看孔家和曹家能捐多少?但是对严家,你给个具体数,就说1000块,先看看严家的态度。
次日一早,柳之思吃罢早饭,收拾停当,王步亭前来报告说:“昨天通报给孔、曹、严三家田赋情况之后,他们的态度都已经转变的很好。孔家因为刚娶完亲,请求宽限一下,年后定然捐上100元;曹家这次态度变化很大,积极表示,愿意带头捐助100块,估计是怕咱们追查他们的田赋;只有严家听说要捐1000块,当即表示困难太大,捐不起,虽然严家拒绝捐献,但态度也不再向上次那样刚硬。”
柳之思已经把三家进行了区别对待,果然他们各自亮出了不同的底牌,看来孔、曹两家,不需担心,而严家的当家人,我还需亲自见见,便问王步亭:“严家的情况是怎样的?有多少土地,人口,你大概说说。”
王步亭回答:“严家老太爷名叫严青,是个老秀才,有两个儿子,都没有功名。家中有两间店铺,一间做茶叶生意,一间是酒楼,规模也不大。土地大概有300亩,实际交纳田赋的不到100亩,家里也养着几个下人。”
柳之思便说:“很好,你下午把严家老太爷请到这里来,我要见他一见。”王步亭应命而去。
午后略做休息,柳之思起来梳妆已毕,外面人说,严家老太爷已在前厅相侯,柳之思便由丫鬟锦瑟陪着,到了前面。
王步亭见柳之思进来,忙给严家老太爷介绍说:“这位便是柳小姐。”
不等严青问候,柳之思先上前给他见礼说:“之思见过严老先生。”
严青见柳之思如此尊重自己,感觉颇为舒服,又见柳之思容貌气度,顿时心中感叹,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竟如天仙也似,一面还礼说:“严青给小姐请安。”
各自分宾主落座,让过茶,柳之思含笑说:“今日斗胆把老先生请来,之思没有别的意思,因我来申州也有几天了,听闻先生才学高深,一直想去拜访,毕竟是女孩儿家,不得方便,这才冒昧请老先生降尊过来,还望老先生不要见怪。”
柳之思说的句句在理,句句合礼,严青忙客气说:“哪里,严某应该早些过来给小姐请安。”
柳之思便说:“老先生太客气了,我年纪小,见识也少,所以有很多问题不解,正想跟老先生请教,万望老先生不要推辞,能够赐教为感。”
严青本有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但柳之思一直表示的很有敬意,让严青心里颇为受用,忙抱拳说:“小姐但有吩咐,说来便是,严某才学浅薄,又老迈无能,哪里敢言赐教。”
柳之思看严青态度谦和,早知似他这样的人都是顺毛驴,隐于乡间,自视清高,平时在众人面前,拿腔作势,时间久了,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其实却没什么真才实学。因此,柳之思早想好了收服严青之策,和她先产生共鸣,而后才能劝导,便问严青道:“李白有一句诗‘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不知老先生对此是如何看的?”
果然,严青听了柳之思之问,心中升起感慨,对自己一生抱负不得施展,开始遗憾,便回柳之思道:“这一句,是李白在嘲讽食古不化的冥顽者,也是恨自己才华不得施展。”
“老先生说的好。”柳之思又问严青:“李白生不逢时,难以施展。但我闻老先生一生勤学不辍,可有什么抱负还没有施展?”
严青叹息一声说:“严某天赋有限,虽然自幼苦读,却连个举人也不曾中过。如此不成器,哪里敢谈什么抱负。如果说有个期望的话,也只是盼着有朝一日,圣人之道大行,天下大同。”
柳之思听完,首先点头表示赞许,而后说:“老先生仁心在怀,欲明明德于天下,这已经是圣人之心了。但圣人无常心,总是因时因事而变,所以孟子才称孔子是‘圣之时也’,伯夷、叔齐、柳下惠皆不能及,便在这个‘时’字,也正如老先生刚才所言,李白嘲讽的就是那些不知变通者。所以老先生定是把握了这个‘时’,真是高明的很。”
严青听完,心下暗暗佩服,这小姐如此年轻,竟有这般学问,不由抱拳说:“小姐愧杀严某了,严某何敢与圣人相提并论。”
柳之思笑着说:“老先生差矣!我们每一个人‘若言舜之所言,行舜之所行’,便是大舜,所谓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此论,就是在说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只看自己愿不愿做而已,孔子说,‘我欲仁,斯仁至矣。’还是想不想的问题,佛家人人皆可成佛也是这个理。依此来看,老先生如何不能与圣人相提并论呢?是老先生不想,还是不能,还是不会?”
严青被柳之思问的当场愣了一会儿,才一脸惭愧的说:“归根结底,还是严某不想做,其实就是我的意志不够坚定,所以一生碌碌,真是汗颜。”
柳之思一笑说:“老先生襟怀坦荡,何必自责?孔门除颜回能‘三月不违仁,其余日月至焉而已’,但并未影响七十二贤人都入了孔庙,享受历代香火。”
严青听后,喟然而叹说:“小姐才学高深,严某年至古稀,却仍然有惑,更是不知天命为何,请小姐指点迷津。”
柳之思见严青并无考较之意,而是真心求教,如此看来,此人倒是个真君子,况且遇事也不龟缩,我且交下严家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