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就是这车师的狗王?”庞会拍打着马鞭,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子。
原本软的象烂泥一样的胖子听了这话,忙匍匐下来,连连磕头,一口陇西腔的汉话竟然地道无比:“是,是,本王……不,不,小人便是。小人先前牛油蒙了心,听了那乌孙狗贼的挑拨,竟敢对抗天威……”
庞会厌恶“住嘴,我且问你,那乌孙王现在哪里?”
那胖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更是叫起撞天屈来:“小人不知啊,那狗贼奸诈狡猾,居心叵测,真正该死,听我手下说,一见火起,他就换了普通士卒衣衫不知去向了。求各位天将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情愿以车师全国献上。”
“呸!如今怕是由不得你这狗才做主,来人,把他绑在马上带走。”庞会啐了一口,有吩咐黄笙加派人手看紧此人。转过身来,**捶了一下赵广的胸膛,“子远,做的好!此番擒住狗王,又抓……恩,救出乌孙公主,你居功至伟,等到了高昌城,我自会为你请功!”赵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不敢居功,都是将士用命。庞会点了点头,又问黄笙:“老黄,人马都到齐了没有,我军损失多少?”
黄笙回答:“回禀大人,最后一批放火的弟兄已经撤回。点算人数,我军共折了六十三名名袍泽,重伤十一人,轻伤四十七人。”
李信见庞会面露痛苦之色,忙道:“伯通,此番斩敌过千,生擒敌酋,又一把火烧了车师大营,是一场大胜仗。这一切多亏了你的胆略。”
“嘿,狗屁胆略,老李你莫要再羞臊我。此番说穿了就是运气好,若老天不长眼,我们这队人马就全交待了,可惜了这些忠勇弟兄。”众人想到此处,都是嗟叹不已,庞会咬了咬牙,一挥手道:“也罢,收拢队伍,全军上马,尽快赶上本队。”
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路无事。辎重队见到夜袭队平安归来,胜利的喜悦迅速传编了全军——人们笑着,互相拥抱,释放着为袍泽安危担心而抑郁的情感,高呼着吾皇万岁,大汉万岁,整个辎重队顿时陷入一片喜庆的气氛当中。庞会见众骑皆精疲力竭,便吩咐全军就近找一处荫凉地休整,并由李信写了书信,吩咐一名亲兵快马先行去高昌报功。
赵广所部驻地,二赵与罗安三人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消灭着一盘面饼和咸肉。
赵广一路走来,心中总有些疑惑不解,便问赵能:“能叔,车师人虽遭遇大败,但至少仍有骑兵上万,我们抓了他们的王,怎么竟无一人来夺?”
赵能人到中年,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地上,拿根细木枝剔着牙:“大人有所不知,这车师国风俗制度,与大汉大有不同。所谓称王者,不过以实力为尊,身份倒是其次。如今车师王本部人马受了如此损失,只怕其在车师各部中的影响力也会大大下降。即使他直属的那些族众,此时也会以自保为先。”
“哼哼,车师国内其他部族,此时乘机争夺大权还来不及,又有哪个会分兵救他?或者说,那胖子就这样死在我们手里,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罗安祖辈出身草原,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见赵惊讶地长大了嘴,便故作神秘地说:“不过那身肥肉也未必无用,如何施法,就要看高昌城里那位司马大人有什么妙计了。”
“罗都伯,你说的可是征西将军,领西域都护,孝敬侯(乡侯,在河东郡温县)司马仲达大人?”
罗安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恩?怎么恁长串名号?不过应该没错啦,就是这位司马懿大人。”
“说起这位司马大人,那可当真了不得。出身于河东司马世家,十几岁便出仕大司马长史,二十岁就做了将军。平定中原时立下功勋无数。世人评价司马仲达既能运筹帷幄,又能执掌大军,文武双全。往年属下在侯爷帐下时,倒也见过几面,年少有为,确实是个出众的人物。”赵能拈须笑道,“这此西征以司马大人为首,又辅以精兵强将,足见皇上此番,确有一举平定西域之心。”
罗安听了,满脸疑惑地说:“老赵,你别笑话我粗人一个,我就不明白了,这西域大是大了,但鸟不拉屎的一片不毛之地,几块所谓膏腴之地也比中原差远了去,天下才消停了这么几年,朝廷干嘛劳师动众的要搞这么一次西征?”
赵广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便把在学堂里学的一大套“连通西域,以结万邦”“互通有无,货殖而富”“圣人治世,四夷臣服”“西域不守,无以守西疆”之类的话说出来,直听得赵能连连点头,罗安连连摇头,最终捂住耳朵大呼投降:“难,太难,大人当我没问还不行吗?我老落只管打仗就是啦,这种国家大事还是让你们读书人去折腾。”三人相顾大笑。罗安眼珠一转,压地了声音对赵广说:“大人,那个乌孙海雅公主,你觉得如何?”
赵广听到公主二字,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高贵的绝色容颜,脸上不禁一红,脱口而出;“确实是个美人啊!”
“啊?大人,老落可没问你人家公主长的如何,是问你觉得她人品如何……”赵广的脸越来越红,罗安正要乘胜追击,讨回刚才的场子,赵能挥手止住了他,“有军司马大人的亲兵过来了。”
来地正是李信的亲兵,他传李信令说,“赵百人将知书达礼,武艺精强,着你部担当海雅公主一路诸事。赵百人将自接令起随侍公主身边,听候公主问讯。”赵广领命,吩咐赵能待会儿开拔时,集结兵马前去护驾,自己便跟亲兵去了。罗安促狭地迷着眼睛,笑道:“大人这不是心想事成了么,刚想到美人,美人就送上……哎呀。”赵能狠狠地敲了他一下,骂道:“你这混帐!那女子并非常人,这种胡乱言语,以后断不可说!”罗安对德高望重的赵能一直比较服气,见老赵动了真火,便悻悻地住了嘴,翻了个身,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也。
庞会和李信都知道,这个看似无权无势的乌孙公主之于征西大事,其实极其重要,停下休息后,特地命人将一辆运粮车改为座车,蒙上布帐,供公主使用。赵广来到车前,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慌乱,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道:“下官赵广,此去高昌,就由下官与部属维护公主周全。公主若有何需要,敬请告之,下官必竭尽所能。”
车中传出一把悦耳的女声,词锋却甚尖刻:“哦,赵将军不就是昨晚那位用枪指着海雅的人么?将军英姿,海雅还记忆犹新呢。”
“这……下官不敢,当时情况不明,我军正在战中,这……无论如何,在下实在是不应对一介女流舞刀弄枪。”赵广窘迫万分,不禁语无伦次起来。
“呵呵呵呵。”车内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昨天晚上持枪立马,倒还象个将军,今天怎么倒象个背不出书的学童一样了?你放心,海雅可不是会打手心的先生哦!”
“是,是。”
“什么是,是,被人羞臊了,就开始应付我么?”
赵广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同龄女性,要么是文文雅雅、博学多才的大家闺秀,要么是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士族千金——虽然也有某个特别的、如同混世魔王一样恐怖的存在,但象海雅这样时而高贵,时而娇憨,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春风化冰的佳人,实在是头一次遇见。于是在接下去的路途中,这样的对话便经常隔着一张车帐进行着:
“赵广,大汉国到底有多大?”
“是,我朝幅员万里,东临大海,南接蛮荒,西……“
“赵广,大汉皇帝陛下,今年多大年纪?”
“是,吾皇今年一十有八。”
“赵广,大汉国有多少军队?”
“是,大汉南北羽林军共……此事事关机密,恕不奉告。”
“赵广,你在家行几?有几个兄弟姐妹?你父亲是干嘛的?”
“是,下官在家行二,有一个兄长,三个妹妹。我父亲也在军中服役。”
“赵广,怎么老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是木头么?”
“是……下官不是木头!”
“木头,你现在在想啥?”
“下官没想什么。”
“那木头你唱个歌来听听。”
“……”
虽然赵行碍于对方身份,处处陪着小心,但一路走下来,聊下来,他们的距离还是不可避免的拉近了——海雅开始坚持让“木头”称呼自己的本名,并去掉“公主“二字;赵广也开始感觉漫漫西行之路,一天比一天美好起来,恨不得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才好。两颗年轻的心在不经意间,已经碰撞出他们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火花。罗安看着这种情形,摇着头对赵能说:“老赵你不让我胡说,但再这么下去,我还用多说什么?这俩娃娃接下去私订了终身都说不准。”赵能点点头并不答话,但面露忧色,若有所思。
辎重队继续西行,数日后,终于进入戍己校尉的辖区——一路上果然平安无事,连半个车师鬼影都不见。自此再往西走,苍苍茫茫的大地上,渐渐多了一些绿色点缀。越往前走,绿色越多,往前走,一块块被丈量分割好的土地,一片片长势喜人的良田,一排排整齐的屋舍陆续出现。在西域腹地看到这等景色,使久别故土的众人心中,颇有了一丝亲切感。
接近目的地,庞会也颇有些意气风发,此番运粮途中,虽然略有折损,但功劳之大,非同小可。而自此之后,便可正式进入西征大军中效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怎不叫人壮志满怀?正在浮想联翩之际,身边吴鼐提醒道:“大人,前面有北军骑兵来了。”庞会定睛一看,果然,道路的对面有一小队人马向这里跑来。那些骑兵甲胄鲜明,胸前皆为五金打造,在阳光照射之下,竟照得众人晃眼。庞会撇了撇嘴:“嘿,都到了战地,这群花瓶还是那么爱显摆。”
大汉自中兴之后,便着手重建了大汉南北和羽林三军,建制与前也有所不同。北军六万,主要用来征伐四方;南军两万,主要负责防守京畿;羽林军一万,负责长安城防、治安与禁宫。其中北军人数最多,又是真正的野战主力,盔甲武器皆优先供给,并配有长水、越骑(轻骑兵)、屯骑(重骑兵)、胡骑四营精锐骑兵,战力最强,号为天下锋锐。北军共分七校,分别由七名校尉指挥。非战之时,设中垒校尉居中协调;战时,则由出征将军持虎符指挥。通常在执行重要军务之时,也会临时派遣少数北军精锐充实部队,增强战力。此次西征大军中,便有北军长水、越骑二营随军出征,直属征西将军司马懿。
那队骑兵来到辎重队近前,勒马停住。当先一将,生的面如冠玉,剑眉入鬓,英挺不凡,头戴狻猊胄,身披鱼鳞甲,威风凛凛,上前高声喊道:“对面来的是庞黑子么?见了长官怎么不行礼,没家教么?”
“长官个屁,你小子不过近日得了个行长水校尉,等哪天把那个行字去掉,老子再对你行礼不迟!”庞会策马上前,与那人怒目而视,如同两只斗鸡一般对峙。不多时,那人败下阵来,往庞会胸前狠狠一锤,笑骂道,“你这黑子行啊,我都听说了,运粮都能运出个大功来,怎么样,给伯诚(李信表字)添了不少麻烦吧?”
庞会毫不示弱,一拳锤回去:“你给我小点劲,我们这些寻常当兵的,可不比你们北军盔甲结实,锤坏了当心我扒了你这身赔我。”
“嘿,你们两个,兄弟怎么一见面就锤来锤去,还都是一军主将,在众人面前成何体统!”李信从后上来,对那将抱了抱拳“元夜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听闻你这次西来时,擢升长水校尉,兄弟几个还未向你道贺,多多包涵。”
“我说白脸的,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我刘潭可不敢当。哈哈。”刘潭笑了笑,对二人一拱手,正色道:“征西将军司马大人有命,特命我来带你二人前往城外大营与众将军议,还有此番立功最大的几位将士,也一并带去。辎重队和乌孙公主等就由我长水营弟兄护送进城安置。”
刘潭带着众人,来到城西外的征西军大营。此处大营,便是这次西征军三万大军行营所在,占地方圆数里,比当日烧的那车师大营,还要大上倍许,建筑法度更远在其上。众人穿过层层叠叠地外营,来到内营关卡——自此之内,便是任何人也不许骑马,众人步行来到主帐门外,以军阶为序,静静候命。便是飞扬跳脱如庞会,在这重重森严之下,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造次。等了片刻,只听一把带有磁性的中年男声语道:“诸位将士请进。”众人忙依次进帐。
庞会刚刚低头进帐,还没看清个子卯寅丑,便被迎头一拳打倒在地,并听到一声怒吼:“你这畜生,做下的好事!左右,把他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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