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展开南征,大司马和尚书台有什么看法?”
“臣附议。”夕日作为北疆第一智将徐荣,已经在大司马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可谓德高望重。近年来,随着天子的成长,徐荣也愈发的低调谨慎起来。除了坚定地维护军方的利益,并向天子提供军事参谋外,已经很少对朝政发表意见——关键时刻适当地站队,成了这位大汉最高军事长官最常做的事情。
尚书令田畴的考量,却不得不比徐荣深许多。他有些忧虑地奏道:“启禀皇上:今日朝廷虽然仓廪充足,粮秣甲杖战马等一应储备积存甚多,但毕竟已入西域作战,若再开战端,多处供给恐不能兼顾。南方诸贼虽屡有不臣,骚扰边境,然东起大海,西至巴蜀,要害重镇均在我手,并无大碍。故为国家打算,莫如对南贼施以羁摩之策,拖延时日,而一鼓剪灭西域之祸,然后迫荆、交、扬、益诸贼俯首就范;如其仍怀异志,思欲一逞,亦不难次第剿除。一旦大汉无西顾之忧,陛下即可以整全军南下,对南贼大张挞伐,以图全功,威加四海,谅彼蕞尔小邦,宵小之辈,偏处一隅,何能与天兵抗衡!以上种种,实乃臣之肺腑,恳请皇上明鉴。”
“田卿所奏,诚谋国之言。”刘朔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列位臣工还有什么意见?”
殿上其余众臣子大都坚决拥护南征之事,只有几人在补给和路线等细枝末节上提出了一些意见。田畴本不是坚定的主和派,见殿上的声音如此统一,也就不再坚持。见此情景,刘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见的微笑。由于今日并非正式朝会,所以会议事先已经被限定了范围——也就是说,所有可能持有反对南征意见的官员都被拒之门外。这看似是主战派刻意作为,实际上却是大汉皇帝刘朔的一点小心思。“朕若不是为体恤民力而隐忍多时,如今天下早该一统啦。”自亲政以来,年轻的天子表面上不说,心底却一直对荆南、孙家和益州南蛮深怀不满。这些独立势力就好象扎在大汉身上的木刺,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朝廷与荆南和孙家之间,都曾立有一些和议:规定几家向朝廷称臣,派遣人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但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问题,朝廷可以随时以惩治不臣等大义名分,单方面撕毁这些协议。只要协议的另一方完全消失,朝廷也就不存在什么诚信方面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就拟旨吧。敕令征东大将军张辽入会稽,督扬、交二州诸军事,使持节,征讨孙氏。征南将军魏延入襄阳,督荆州诸军事,使持节,征讨荆南。镇南将军关羽入成都,督益州诸军事,假节,命益州牧陈好从旁辅佐,征讨益南。三路大军军需、犒赏、抽调、行军诸事,皆由丞相、大将军与大司马居中调度,协商办理。”
三位将军出列跪倒,领旨谢恩。
张辽奏道:“启禀皇上,正所谓南船北马,扬、荆、交三州都是水网密集之地,舟船便如战马一般重要。若无水师协助,纵有十万大军南下,亦难成事。臣闻江水(长江)水师编练数年,楼船、艨艟、斗舰共有千余,兵卒两万,日夜操练,已颇能战,臣请皇上恩准水师协同大军南征。”
“准奏。敕令江水水师一分为二,分拨给二位将军麾下。两支水师须各设都督节制,赵卿,有什么干练之才可用?”
赵云沉吟片刻,答道:“强弩将军(从四品杂号将军)甘宁、振威中郎将(从四品杂号中郎将)贺奇,整训江水水师三年,极为得力,且二人往日皆讨水寇有功,通晓水战诸事,可为左右都督。”
“甚好,准奏。”刘朔安排完南征诸事,话锋一转,“西征战事,自贵霜进犯以来,有何进展?”
大司马徐荣答道:“昨日到的消息,庞将军已将大军收缩于龟兹,将在他乾城下与贵霜展开决战。”
“哦,以庞卿之能,想来无失。那后援情况呢?”
“镇西将军马超的八千凉州铁骑已先期西进,其余一万两千步骑由安西将军(三品四安将军)马秋率领,并平西将军(从三品四平将军)程银所领敦隍郡边军四千人,也将不日抵达。”
“平定西域乃是国策,必须着紧,望诸卿体念朕心,虽有南征之事,断不可对西征诸事有所怠慢。”
刘朔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对南方用兵,缘由起在数月之前:偏安交州的孙家这几年虽被天下讥为“与野人居”,却颇有了些励精图治的气象。孙权花了几年时间的努力,逐步控制住当地越人势力,并从谋臣之见,自山越人中选拔数万彪悍之士编练成军。山越人本来就凶悍善战,好割人首悬挂腰间以示其勇,快速奔走山涧之间如履平地,此番再得到正规的军事训练,更是如虎添翼。孙权本是枭雄,手中有了这支武力,心思自然就活泛起来。他尚不敢染指朝廷所属的扬州北部(扬州南部会稽、豫章二郡,此时尚有南部偏远几县在孙氏手中),而把目光投向了北边的邻居——荆南四郡。荆南四郡分别是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各由四郡太守掌控,组成一个松散的攻守同盟。四郡已有数百年未经战火,自黄巾之乱后不断接纳中原流民,垦殖至今,人口已达三百余万,在孙权的眼中,这片富饶的土地自然成了“王霸之资”。
孙氏暗地里集结兵马,从六月起越过荆交二州交界的重重群山,由南海郡趋荆南,三万大军分三路深入:一路由增城出含洭,一路由龙川出浈阳,一路由中宿出桂阳(汉县名,并非郡治),大有围攻重镇曲江(今湖南韶关市)的态势。到了七月初,孙家主力突然越过曲江北上,直逼桂阳郡治(今湖南郴州市)。桂阳太守赵范本将重兵屯于曲江,如今见孙家大兵到达城下,惊的不知所措。他慌忙向另外三郡求援,却无人回应,无奈之下被迫率军民同爬城而入山越兵巷战,全族被屠,孙家遂占领桂阳郡全境。半个月后,刘朔得到了这个消息,很为震动。“孙家在南面这样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看来还没忘了图谋大汉江山哪!”他把荆州刺史徐庶的奏表扔到地上,怒骂道,“这荆南四郡号称披甲十数万,一点用处也没有,连守望襄助尚不能为,真是一群废物!朕早应自取之!”他把一肚子怨气都撒到不安分的孙权身上,提笔下了一道严厉的谕旨:斥责孙权不思守境安民,擅起刀兵,大有不臣之心,责令他立刻退出桂阳郡。刘朔心中明白,这道谕旨对远在天边的孙家起不到什么作用,朝廷的威势,终究只能靠发兵征讨来体现。“夜长梦多,绝不能坐视孙逆吞并荆南!”
于是自八月上旬起,刘朔就下了在近期彻底平定南方的决心。
长安城,未央宫北阙。
丞相李玮的车驾,在北阙甲地附近被前面街口的大量人流挡住。
李玮此时正与刘冥在车中闲谈,见车停了,便撩开车帘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家人从街口跑回答道:“老爷,前面有上百诸生聚集,似乎是集会反对朝廷进行南征,引起大群百姓围观。他们言辞无礼,多有……涉及到老爷和大将军等。”
“知道了。”李玮淡然道,“不必管他们,绕过去吧。”
“绕什么绕!”刘冥生长塞外、长年领兵,虽身居高位多年,仍然是火暴的脾气,“这些诸生着实可恶,天子脚下,难道没了王法了么?仲渊,这些臭小子吃硬不吃软,我叫队羽林军去把他们驱散吧?”
“不必,只不过是一群年轻士子而已。咱们这些年大风大浪闯过无数,还怕这些诸生的口诛笔伐?”李玮笑道,“潜思,曾几何时,我等亦是如此年轻、冲动,我至今尚记得你跪在太学门口、长跪不起的倔强模样。”
刘冥老脸一红,露出些许神往之色:“是啊,遥想当年,大家都是如此年轻,你、我、小尹、大斧、云龙等兄弟同游洛阳,何等痛快!如今功成名就,弟兄几个相隔千里,彼此情谊反而生分了许多。惟独恩师当年的恩德教诲,我刘冥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李玮指了指前面愈发汹涌的人群,正色道:“老师当年能看重我等的,不也是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么?我等诸人,皆中人资也,虽有心报国,然碌碌不得用耳。幸拜入晋阳侯麾下,始得重任。彼以国士待我,我等兄弟三十年来艰辛,也皆是以国士报之。今日眼前诸生,虽然年轻莽撞,心情却也是如此。大汉的社稷,迟早也要靠他们来辅佐。那么今天我们俩让一让,又有何不可。”
“嘿,看你这人,说着说着又透出退的意思了。你服老,我却还未服老呢。若皇上恩准我再上阵控弦搏杀,那我宁愿舍了这光禄勋之位,带上几千骑兵,痛痛快快的去干一场。何况就算你现在想甩手不干,朝中又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接替你?你现在肩上这副担子,可是不轻啊。”
“呵呵,心中是有几个人选。仲达如果不是满脑子建功立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伯言资质上佳,做事干练勤勉,再历练几年的话,也能胜任;对了,随广阳王(刘备)过来的那个诸葛亮,才能出众,政务通达,如今在益州任上功绩卓著,连大斧对他都赞不绝口,假以时日,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李玮揉了揉太阳**,“有才华年轻人并不少,但他们毕竟年轻,还得多操几年心。”
乌孙,赤谷城。
在热海行宫休整了几天后,赵广率众将士回到赤谷城中。因为关平和廖化已经先回城主持大局,所以等赵广率领大队快到营地时,将士们纷纷出营列队迎接。这些人中,还夹杂着不少看热闹的当地乌孙百姓。赵广在行宫匆匆与海雅单独见了一面,互相少叙了离别之苦,又约定明晚在宫内相会,此时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正在这时,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龟兹人,翦发垂项,头绑彩带,马靴上还带着征尘,向赵广拱手笑道:
“老赵,你看不出来是我吧?”
赵广定睛一看,喜出望外,走近去抓住那“龟兹人”的一只胳膊,大声说:
“啊呀,小虎,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你从哪儿来的?”
“从天山里边来,离这不很远。这才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哩。”
“都是谁在天山里边?”赵广放低声音问,不禁心有点跳。
“高将军、侯将军、曹将军、陷阵营的大伙都在那里。前日下山与牧人交易,得了你们进赤谷的消息,高将军就派我速来联络你们啦。这里人多,到营里我再细说。”
“走,快跟我进营!”
赵广回头来看看罗安。罗安咧开大嘴只是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关平听了张虎禀报,大喜过望,忙命赵广领三百骑兵,并携肥羊百口,美酒千斤,前去接应陷阵营弟兄。
众人出了赤谷城,在张虎的引导下往西南行走大约一日,便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天山脚下。到了地头,张虎先行前去通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对面树林边隐约聚集起了数千人马,飞快地组成阵势。
赵广挥手吩咐:“树旗!”身边的旗手忙将一杆巨大的“汉”字大旗举起,展开,迎风挥舞,众将士齐声高呼:“大汉天威!大汉天威!”
从对面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回应:“大汉天威!大汉天威!”跟着,鼓、角齐鸣,各种简单的军乐器都奏起乐来,热闹非常。
赵广带着众将士骑马上前。在暮色中他们看见高顺带着主要将校从阵中走出,鼓乐在后边跟着他们,而“汉”字和“陷阵营“的大旗也打出来了。大队骑步在后边跟着走来。热情的欢呼不断,直到高顺向后边挥了两次手,欢呼才停。双方走到一起,都赶快跳下马来。高顺心中激荡,觉得喉咙里憋有许多话,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赵广看见他虎目湿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连忙上前握住高顺的手道:“高将军,太好了,您果然平安无事!”
“哦,你是子远吧?高顺无能,愧对左翼殒命的将士们啊!”
“高将军说的哪里话来,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本是吾等之愿。陷阵营能突围而出,弟兄们英灵不远,必定欣慰……”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高顺引着赵广,与侯成、曹性、王凌等人一一见面。夜色将近,高顺便吩咐扎营休息一晚,待明日前往赤谷与关平军会师。
晚饭时候,众将士先一同敬了牺牲将士三杯,祭奠英灵,这才敞开了喝酒吃肉。
赵广被张虎拓拔圭拖着与一众青年将校拼酒,好不容易才脱出身来,见高顺正远离众人一个人发呆,便跑过去为高顺满上杯盏,借机问道:“高将军,葱岭河大战后陷阵营既得以脱出,为何不向西前往他乾城,却要藏在天山中呢?下官百思不得其解,望将军指点。”
“用兵打仗是活的,须要按照战场变化随机应变,不可专走直路。”高顺微笑道,用手沾了点酒,在案几上简单几笔画出了大体的敌我分布,用酒杯代替他乾城“就同下棋一样,只有不断变化才不会走成死棋。我们这支奇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尚可称精锐,对他乾城下的贵霜人来说,就好比芒刺在背。只要选择适当的时候发动,或断其补给,或与守军夹攻,或击其归路,都能决定西域战事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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