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百武是个二十多岁的粗壮汉子,身体健硕,胡须浓密,看上去强横而彪悍。坐在他旁边的是年轻英俊的李尧,此时他面显忧色,担心地说道:“大人,我们一旦占据了积云岭,必然要遭到鲜卑人的南北夹击。他们为了打通驰道,保证大军进退自如,肯定要组织骑兵疯狂反扑。积云岭上无险可守,到时,我们的损失……”
杨凤眉头稍皱,盯着李尧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尧犹豫了一下,说道:“假如我们损失太大,人都打完了,将来谁还理睬大人?说不定……”
“你说什么屁话。”杨震脸色一沉,张口骂道,“你还是不是大汉人?这是打鲜卑人,打蛮胡,死多少都值得。”杨震二十多岁,个子高大,长脸无须,一双小眼睛咄咄逼人。
李尧不满地瞪了一眼杨震,“我难道说错了?人都打完了,谁认识你杨震?”他望着杨凤说道,“大帅一再说,此仗的目的是为了重创鲜卑人,并没有说要全歼鲜卑人。他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拿下积云岭,切断鲜卑人的退路,逼迫鲜卑人撤退而已,大帅并没有叫我们死守积云岭。”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鲜卑人来了,我们就掉头逃跑?”梁百武指着李尧冷笑道,“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离开积云岭一步,我剥了你的皮。”
李尧根本不睬梁百武的威胁,转脸问杨凤道:“大人,你怎么说?”
杨凤摇摇头,说道:“如果我们不死守积云岭,鲜卑人就没有威胁,他们怎么会撤退?如果我们不死守积云岭,鲜卑人就会集结全部的兵力攻打大帅,大帅顶得住吗?大帅的人马打完了,晋阳丢了,我们逃进太行山,我们背下万世骂名,你觉得很有脸面是吗?”
李尧脸色一僵,没敢说话。杨凤突然一把抓住李尧的衣襟,两眼狠狠地瞪着他,冷森森地说道:“你是不是要天下人听到我杨凤的名字都要吐口水,骂我的祖宗?”
李尧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想打,你怕死,你要走,那你现在就滚,不要连累了我们,连累了黄巾军,连累了并州百姓。”杨凤**推开他,怒声说道,“胡人没有杀过你的祖宗吗?胡人没有杀过你祖宗的祖宗吗?”
“大人,我们拉点人马不容易,这一仗赔光了,将来就要看人家的脸色了。”
杨凤冷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不愿意给自己的祖宗抹黑,我不愿意我的妻儿以后都活在耻辱之中,我是人,我不是畜生,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看看梁百武和杨震,大声说道:“这一仗只有死没有生,除非我们六万人全部死在积云岭,否则,不允许放一个鲜卑人逃过积云岭。”
“大人放心,有死无生,绝不后退。”梁百武和杨震高声叫道。
“派人通知彭烈和雷传,小心隐蔽,静待时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
雁鸣岭的血战还在继续。
黄巾军死伤惨重,连连后退。孙亲和自己的亲兵们陷在了鲜卑人的阵中,他们左冲右突,奋力突围,眼看伤亡殆尽的时候,勇猛的王当带着一帮士卒奋不顾身地杀了进来,“快,带走孙帅……”王当指着几个亲兵大声吼道,“其他人留下断后,断后掩护……”
长箭如雨,杀声如雷,人海如潮,鲜卑人从四面八方攻杀而来。王当的人马随即被一截两段,一部分人护着伤痕累累的孙亲迅速退下,一部分士卒随着王当被密密麻麻的鲜卑人围住了。王当全然不顾性命,双刀飞舞,一边奋力砍杀,一边不停地纵声狂呼:“战死为止,战死为止,兄弟们,杀啊……”
徐荣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他极力想让它们镇定下来,但血糊糊的双手根本不听使唤,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徐荣缓缓握紧双拳,再松开,再握紧。张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人,王大人又陷进去了。”
徐荣看看前方,吐了一口血水,扭头喊道:“活着的都给我站起来,站起来。”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三四十个鲜血淋漓的士兵,大家拿着武器陆续集中到徐荣的身后。吕布看到张扬有气无力的样子,抬腿踢了他一脚,“站直了,要死也死个人样。”
徐荣看看四周,血红的眼珠子霎时充满了仇恨。黄巾军已经退到了拒马阵边缘五十步的地方,一里宽的战场上虽然战况激烈,但鲜卑人的杀声已经掩盖了黄巾军的叫喊。拒马阵即将失守。
徐荣接过张辽递过来的长戟,左手从背上拔出了战刀,整个人在霎间平静下来,颤抖的双手也在瞬间恢复了气力。徐荣回头看看背后的将士,笑了一下,说道,“我徐荣今天和诸位兄弟同生共死,非常荣幸。”接着他猛然举刀,放声狂吼,“兄弟们,走了,杀……”
“杀……”五十多名士卒齐声高呼,紧跟在徐荣身后再度杀进了敌群。吕布人高马大,脚下如飞,迅速超越了徐荣,纵身冲进了敌阵。吕布大显神威,右手长戟上下翻飞,左手战刀呼号咆哮,挡在他前面的鲜卑人就象稻草一样被他一层层地割倒在地,他就象一头咆哮的雄狮,纵横捭阖,势不可挡。汉军士卒紧随其后,一路上踩着鲜卑人的尸体高歌猛进,如入无人之境。王当看到援兵杀到,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几个士卒抱起王当掉头就跑。这次徐荣在前开道,吕布断后掩护,一行人呼啸杀出。鲜卑人虽然竭尽全力围追堵截,但除了丢下一地的尸体以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容退去。
拓跋寒气急败坏,举刀狂叫:“射,射……给我射死他们……”
拒马阵只剩下薄薄的十步距离,但黄巾军士卒没有一个人后退,大家依旧奋力搏杀,不死不休。
张燕一拳砸到栏杆上,愤怒地喊道:“鸣金,命令他们撤回来。”
“强弓营齐射,齐射。”
随着战鼓雷动,从距离拒马阵一百步的六个方阵内突然射出了密集的长箭,长箭厉啸着飞上了夜空,迎着凶猛的鲜卑人狠狠地砸了下去。
撤兵的牛角号声猛然响彻了夜空。
激战在半夜停止了。
几十个巨大的火堆在熊熊燃烧,火光把雁鸣岭照得亮如白昼。已经被鲜卑人彻底破坏的拒马阵内摆满了尸体,浓烈的血腥漂浮在空气里,弥漫了整个黑夜。几千民夫赶着马车走进了战场,开始清理双方士卒的残骸。间或还能听到战场上有人在喊叫,那是他们找到尚有气息的伤兵,在招呼拿着担架的民夫去抬人。
鲜卑人的铁骑安静地躺在雁鸣岭上,黄巾军的将士抱着武器卧倒在原野上,战场在喧闹了一天后终于平静下来,偶尔只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和树木燃烧的噼啪声。
徐荣带着残存的一千三百多名黄巾军和雁门关士卒撤回到大军后方的一个小山岭上休息。拒马阵吞噬了两万多将士的性命,这是徐荣事先已经预料到的,但等他真正面对这个结局时,他却感到了锥心刺骨般的悲痛。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繁星,心在流血。
大战第二天,雁鸣岭。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战场,随着战鼓和牛角号声先后响起,大战再次拉开了帷幕。
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为了一战而定,集结了两万两千铁骑冲阵。拓跋韬和拓跋帷各领五千铁骑冲击黄巾军的中路两个方阵,拓跋寒和拓跋貉各领三千铁骑冲击黄巾军右侧两个方阵,落置鞬落罗的两个豪帅洲空满和东野芒各领三千铁骑攻击黄巾军左侧两个方阵。
落置鞬落罗站在山岭上,指着战场说道:“如果黄巾军的第二道阻击阵势被我们迅速击破,他的第三道阵势也就不攻自破了,一战可定。”
拓跋锋笑道:“黄巾军自不量力,非要以卵击石,那就让他们尝尝我们鲜卑铁骑的厉害,杀绝了事。”他回头看看拓跋晦,问道:“大王可有回话?”
“大王派人来说,今天上午,邪归逆和夜离各率五千人马先后出关。按照他们的速度,邪归逆大概在下午就可以赶到武山,而夜离也可以赶到北山。这样,从雁门关到雁鸣岭的百里驰道上,每隔十五里就有一支我们的骑兵。”拓跋晦说道,“如果黄巾军想伏击我们或者切断我们的退路,他们就要遭到两万多铁骑的前后夹击。”
落置鞬落罗闻言笑道:“黄巾军今天就要大败而亡了,你们还这么小心干什么?此时黄巾军连自保都嫌不足,哪里还有余力伏击我们?”
拓跋锋抬头看看天色,冷笑道:“小心一点好。现在我们在雁鸣岭上集结了三万五千人马,大军的主力都已集结于止。如果此时后路被截而前路又久攻不下,军心会乱的。”
落置鞬落罗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他们的担心不以为意。拓跋锋昨天一战损失了一万四千多人,折损严重,胆子变小了。
各部集结完毕,请求出击的号角声依次传来,拓跋锋挥挥手,大声叫道:“攻击。”
战鼓擂响,黄巾军士卒严阵以待。
两万两千鲜卑铁骑沿着一里宽的战场一字排开,他们就象汹涌咆哮的决堤洪水一般,以排山倒海一般的磅礴气势,高声吼叫着,一往无前地杀了过来。
万马奔腾,整个战场都被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雁鸣岭在铁蹄的践踏下,剧烈地颤抖着。
张燕瞪大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铁骑,心里极度震骇,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了木栏杆,张嘴狂呼:“杀……杀……”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六个方阵一万两千名强弓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了手里的长箭。霎时间,箭矢如蝗,雁鸣岭上空突然为之一暗。
铁骑狂奔,中箭栽倒者瞬间就被洪流席卷而净。双方相距一百二十步,黄巾军的箭阵更加密集,长箭破空的厉啸声汇成了一股惊心动魄的飓风,盘旋在铁骑上空,无数的长箭“嗡嗡……”地钉进了怒涛之中。
“呼嗬……呼嗬……”鲜卑人的吼声象滚雷一般掠过战场,愤怒的杀声震撼天地。
双方相距一百步,鲜卑人开始还击。雁鸣岭上空顿时罩上了一层巨大的黑云,双方的长箭在空中厉啸交错,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倾泄而下。
战鼓再响,地动山摇。盾牌兵,长矛兵,刀斧手,齐声大吼,战意沸腾,“杀……”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战马的喘息清晰可闻,鲜卑人的髡头耀眼夺目。
“轰……轰……”整个战场在双方接触的刹那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就是炸雷的撞击声冲天而起,激战开始。
黄巾军中路的两个方阵遭到了猛烈地攻击,一面面巨盾在撞击中碎裂,栽倒,一支支长矛在洞穿了马腹后无暇抽回,一个个士卒被战马撞飞,被巨盾碾压。鲜卑人毫不停留,他们拼命地抽打着战马,踩着阵前的死尸残骸继续奔腾,飞跃,横击,不给黄巾军以任何喘息的机会。三层盾阵虽然坚固无比,但在鲜卑人惊涛骇浪一般的攻击下,溃不成军,还没坚持一个时辰就被鲜卑人摧枯拉朽一般击了个粉碎。
小帅邓骥两眼冒火,头都要炸了,他飞奔向前,一边奋勇杀敌,一边高声呼喊,他要击退鲜卑人。中路方阵一旦被破,整个阻击阵势很快就要崩溃。
“兄弟们,冲上去,冲上去,堵住他们,堵住他们……”
鲜卑人冒着密集的箭雨,拼死冲进了方阵,一匹中箭而死的战马横空飞起,把正在举刀叫喊的邓骥撞上了天空。黄巾士卒突见主将被杀,顿时激起了满腔仇恨。所有人都忘记了生死,大家各举武器呼号上前,奋力砍杀,成批的弓箭手,长矛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勇敢地撞向了鲜卑人的铁骑,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在临死之前发出最后一击。黄巾军疯狂了,他们无畏无惧,为了杀死一个鲜卑人,杀死一匹鲜卑战马,甚至不惜用五个、十个人的生命为代价。中路的两个方阵在鲜卑人的肆意屠杀下,变得越来越薄,摇摇欲溃了。
张燕望着在马蹄下惨嚎的士卒,在空中飞舞的残骸,气得脸都变形了,他猛然回头,放声狂吼:“命令徐大人,增援中路方阵。”
“告诉襄楷大师,带着大知堂的弟子支援中路。”
“杀,给我杀光这些髡头胡人,给我杀……”
徐荣高举战旗,带着一千三百名士卒飞奔在战场上。王当、吕布、张辽、张扬紧随其后,士卒们士气如虹,杀声如雷。
“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把鲜卑人杀出去……”
吕布腾空而起,一戟挑飞迎面杀来的鲜卑人,飞身跃上了战马。他熟练地拨转马头,扬戟横扫,劈头打死了两个正在俯身冲刺的鲜卑士兵,“杀……”
张辽大吼一声,一戟洞穿了马腹,跟着冲上去,拔刀剁下了敌兵的头颅。拓跋韬纵马杀来,抖手一矛直刺张辽的后背。徐荣毫不犹豫,侧身一腿踹飞张辽,手中长戟恶狠狠地插进了马颈,战马负痛腾空而起,把拓跋韬摔出了几十步开外。鲜卑人看到主将坠地无不大惊失色,呼啸而上。吕布犹如虎入狼群,长戟连扫带劈,转眼杀死三人。拓跋韬被鲜卑人救起,狼狈逃去。
方阵士卒得到救援,杀得更加性起,个个以命搏命,顽强奋战。
“掌旗兵,举起战旗,举起战旗……”徐荣举戟高呼,“盾牌兵在前,长矛兵在后,弓箭手射击。杀,向前杀……”
襄楷大师身穿白袍,头戴高冠,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战场上。
黄巾军将士惊呆了,随即人人振奋,竭尽全力吼了起来,吼叫声犹如九天惊雷,震撼的整个战场随之摇晃起来。
正在攻击的鲜卑人大为惊骇,以为黄巾军来了更多的援军,个个惊疑不定,攻击的节奏立刻慢了下来。拓跋锋毫不犹豫,立即命令吹响撤退的号角,鲜卑铁骑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黄巾军趁着这个机会迅速重新列阵。
李玮指挥成千上万的民夫跑进了战场,他们把巨盾巨矛,还有一捆捆的长箭送进了方阵,把伤兵运下了战场,同时把双方死亡士卒的遗骸也拖出了方阵,堆放在方阵的后方。李玮看到徐荣静静坐在方阵内的血地上,胳膊还在流血,正准备劝他两句,但想起徐荣的性格,他又把话吞了回去,“大人你保重。”
徐荣点点头,冲他勉强笑了一下。徐荣心情很沉重,此时,他对此战必胜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黄巾军缺乏对阵铁骑的经验,对巨盾巨矛,对战阵的使用也非常陌生,士卒之间根本没有配合,大家都凭着自己的勇气在杀敌,甚至连用血肉之躯撞击战马的事都出现了。这样打下去,黄巾军就是全部打完了也挡不住鲜卑铁骑的冲杀。此时,他非常想念李弘,想念鲜于辅,想念镇北军,如果挡在鲜卑人前面的是镇北军,这几万鲜卑铁骑又有何惧?
鲜卑人观察良久,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随即再整兵马,于午后再次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由于中路方阵受损过大,加上小帅韩延、子丰先后战死,虽然徐荣想尽了一切办法,但终究回天乏术,方阵还是被鲜卑人攻破了。随着中路方阵的溃败,左右两侧的方阵四处受敌,随即也被攻破了。这个时候,黄巾军本该四散而逃了,但他们却象疯子一样,完全不要性命,围着鲜卑铁骑死缠烂打,不死不休,竟然奇迹般的没有一个人掉头逃跑。
拓跋锋非常奇怪,他和落置鞬落罗、拓跋晦三人带着一帮侍从打马飞奔,迅速靠近了战场。他想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黄巾军这般悍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战场上,一个白袍染血,须发皆白的高冠老者骑着一匹白马,拿着一支长戟,带着一帮黑袍术士四处冲杀,其所到之处,当者披靡,无人可敌。白袍老者一边奋勇杀敌,一边不停地纵声狂呼,“孩子们,杀死鲜卑人,保护你们的父母,保护你们的妻儿,杀……”其高昂的吼声激励着每一个黄巾军士卒,大家酣呼鏖战,绝不言退。
无数黄巾军士卒勇敢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鲜卑铁骑的冲击,鲜卑骑兵失去了战马的速度,只好无奈地坐在马上四下劈杀,陷进了人海里动弹不得,但随着黄巾军士卒的锐减,鲜卑铁骑又开始慢慢地跑动起来。
落置鞬落罗指着白袍老者问道:“那是谁?是黄巾军大帅?”
“他是汉人的一个术士,活神仙。”拓跋晦说道,“他叫襄楷,大汉国家喻户晓,名气非常大。”
“把他杀了,派人把他杀了。”落置鞬落罗愤怒地吼道,“没有这个人,我们早就杀进黄巾军的大阵了。”
拓跋锋摇摇手,说道:“算了,太阳要下山了,今天不打了。黄巾军这三万人已经所剩无几,即使把他们全杀了,我们也无力再攻,而且……”他指着混乱不堪的战场说道,“这样打下去,我们损失太大了,完全没有必要。”
“怎么能不打?”落置鞬落罗恼怒地说道,“今天多杀一个,明天就少一个敌人,把黄巾军打成这样,我们也付出了五六千人的代价,怎么能不打?”
“留一点败兵,再给黄巾军一个晚上,让他们闻闻血腥,听听哭声,看看断肢残臂,也许到了明天早上他们就一哄而散了。”拓跋锋笑道,“我们两天杀死了他们四五万人,黄巾军已经折损过半,如果他们还能坚持下来,那真是活见鬼了。”
“传令,各部立即撤出战场。”
张燕步履沉重地走在血淋淋的战场上,内心悲恸不已。
两天打下来,黄巾军战死了四万五千多人,小帅也阵亡了五个,邓骥、韩延、十一郎、狗儿、子丰,这些忠实的部下曾经跟着自己舍生忘死,转战南北。但今天,他们一个个地离开了自己,倒在了抗击胡人的战场上。
张燕看到了襄楷,襄楷正在为死去的弟子做法事。今天这一战,能够侥幸支持下来,全靠这位神仙一般的大师了,但明天呢?明天的战斗呢?
人流涌动的战场上到处都是神情悲愤的民夫,他们抬着阵亡将士的遗骸离开战场,埋到附近的一个小山上。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都没有棺木,没有自己的墓**,甚至连一块蒙住头脸的草席都没有,他们被层层叠叠地码在一个巨大的坑**了,哪里死,哪里了。
徐荣坐在一匹死去战马的背脊上,凝神望着血色的夕阳,心中什么都不想,一片宁静。
夕阳里,张燕缓缓走来,默默地坐到了徐荣身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一个低头沉思,一个望着落日,久久无语。
“人都会死的。”徐荣忽然说道,“能死在这场战斗中,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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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二天,积云岭。
深夜,杨凤带着六万大军,悄悄赶到了积云岭附近。积云岭上,驻扎着五千鲜卑铁骑。随着杨凤一声令下,六万黄巾军将士就象下山猛虎一般冲了下去。鲜卑人的反应大大出乎黄巾军的意外,他们还没有冲到岭上,鲜卑人的报警号角已经响彻了黑夜。
鲜卑人得到主帅拓跋锋的一再警告,所以无论是行军还是驻营都十分小心,夜间将士都轮流睡觉,以防遭到黄巾军的突袭。黄巾军还没有冲到积云岭,鲜卑人都已经跳到马上做好迎战准备了。
双方随即展开了血腥厮杀。黄巾军占据了黑夜和人多的优势,四面包围而来,把鲜卑人杀得鬼哭狼嚎,毫无还手之力。鲜卑人无奈之下,只好沿着驰道两端分头突围逃走了。
拓跋锋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毫不在意,落置鞬落罗却非常吃惊。他认为积云岭被占,大军就被黄巾军前后包围了,“趁着黄巾军立足未稳,我们立即夺回积云岭。”
拓跋锋笑笑,说道:“十万黄巾军预先做了大量的准备挡在我们前面,结果如何?积云岭无险可守,黄巾军又是躲在山上趁夜下来偷袭的,他们能有拒马阵?他们能有那么大的巨盾?不堪一击,无论多少人都不堪一击,你不要担心。邪归逆接到积云岭被占的消息后,自会督军猛攻,积云岭旦夕可下。”
拓跋晦想了一下,说道:“大人,我们还是慎重一点为好。目前,积云岭以北有大王的一万五千人,积云岭以南有我们和落置鞬落罗大人的一万三千人,如果双方南北夹攻,黄巾军立即就会溃逃。我看,还是派五千人主动配合大王的军队把积云岭打下来吧,免得出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拓跋锋不屑地说道,“就算大王不打积云岭,我们一样来去自如。”
落置鞬落罗看了拓跋锋一眼,突然笑道:“也是,就算大王不打又能怎么样?对了,下午那个匈奴人来干什么?给你送什么消息?”
拓跋晦说道:“我们曾经催屠各族的白马铜及早来雁门关支援,但他连番推脱,说麴义的大军屯兵在谷罗城,威胁美稷,无法抽出兵力。其实,现在大汉国遭了水灾,根本无力供应北疆各路大军的粮饷,麴义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马铜来不来?”落置鞬落罗追问道。
“他不来了。”拓跋锋不满地说道,“白马铜自己想做大单于,但又怕匈奴各部不服,所以推了个须卜骨都侯。结果自己现在做什么事都受到掣肘,连支援雁门关的事都搞不定,这以后他在草原上还怎么混?”
落置鞬落罗突然说道:“匈奴那边既然没仗打,麴义会不会派人回援雁门关?”
拓跋晦笑道:“大汉国的水灾才发生十几天,麴义接到圣旨后还要徐徐退兵,等他退回长城要塞的时候,估计我们已经攻占晋阳城了。那时麴义就算接到了支援晋阳的军令,知道我们攻破了雁门关,他也来不及了。何况,他既然没有粮饷攻打匈奴人,难道他还有粮饷回援晋阳?还有粮饷和我们打仗?”
落置鞬落罗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行,还是先确保积云岭。明天,我亲自去积云岭。”
邪归逆接到积云岭被占的消息后,连夜跑回了雁门关。他对魁头说,黄巾军把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包围了,看样子他们在劫难逃了,是不是立即撤军?弹汗山可禁受不起兵力损失了,而且,拓跋锋假如全军覆没了,弹汗山还可以趁机收回北部鲜卑的领地,势力大涨。魁头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拓跋锋是什么人?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做得出来?这是攻打大汉国,不是在草原上混战,你懂吗?我丢下他们,我这个大王也不要做了,弹汗山王廷也不要再想立威了,我就等着被人一刀砍死吧。”
邪归逆很不服气,他说,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将来弹汗山迟早都要被拓跋锋灭了。
魁头气得甩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积云岭那么好打吗?拓跋锋打赢了,你就把积云岭拿下,拓跋锋打输了,你就把他救出来,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做,你长没长脑子?”
邪归逆恍然大悟,高高兴兴地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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