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晋阳。
长公主坐在马车上,望着怀里开心的小天子,脸上笑厣如花。
她不停地亲吻着天子娇嫩的小脸,不停地喊着小天子的乳名,“小龙,小龙,今天开心吧?看到胡族诸王拜倒在你的脚下,高兴吗?”
小天子被长公主逗得笑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他好象不耐烦了,一双小手向坐在对面的筱岚**张开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娘,娘……”
“陛下饿了,要喝奶了。”筱岚笑着把手伸向了小天子。小天子高兴得在长公主的怀里又蹦又跳,小手挥舞得更加有力了。
“这么大了,还要喝奶。”长公主把小天子递给筱岚,笑吟吟地说道,“自从你生了孩子有了奶水后,他就再也不喝两位乳母的奶了,天天缠着你,要喝你的奶,真的很奇怪。”
筱岚拉开衣襟,鼓涨的**刚刚露出来,小天子就急不可耐地扑进筱岚的怀里,一口咬住了奶头。筱岚爱怜地摸着小天子因为****而涨红的小脸,笑而不语。
“陛下出世后,你抱他抱得最多,还经常给他洗澡,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而我……”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显得很嫉妒,“他第一次说话,就是喊娘,冲着你喊个不停……”
筱岚看到长公主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陛下我带得多,当然和我亲热些,这你也嫉妒啊?”
“他喊**喊几个月了,可我至今没听到她叫我一声姑姑。我怎能不嫉妒?”
“陛下说话晚,再过几个月,他就能天天喊你姑姑了。”筱岚笑着安慰道,“你不要日夜忙于政事,每天也要抽出一段时间陪陪陛下。女人嘛,最后总是要……”筱岚突然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
长公主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笑容渐渐散去。她俯身看看正在心满意足地吃着奶水的小天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小龙,你早点长大,早点懂事,姑姑也就可以嫁人了。”接着她慢慢坐直身躯,一双眼睛透过纱幔向车外望去,自怨自艾地小声说道,“我那时已经老了,人老珠黄,还有谁会娶我?”
筱岚一脸歉意,柔声劝道,“殿下国色天香,即使过了十几年,也会象现在一样貌美如花,不会有任何改变。”
长公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显然在强行压制心中的悲伤。
筱岚十分歉疚。九年来,这是长公主最开心的一天,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让整个晋阳都为之心花怒放,但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却不小心触动了她的伤心事,让她黯然魂伤。
今天,是胡族诸位朝拜大汉天子的日子。匈奴大单于刘豹、右贤王刘冥,刚刚成为漠西鲜卑王的步度更,漠北鲜卑王拓跋韬,漠南鲜卑王射墨赐,白山乌丸黑翎王楼麓,东羌王狂风沙,河西羌王聂啸,还有弧鼎、弃沉、木桃、木李、鹿欢洋等十几个胡族小王一起赶到了晋阳,向大汉天子效忠,向大汉皇廷进贡。
胡族诸王面对长公主怀里的小天子,个个神态恭敬,没有丝毫的轻视和傲慢。
自从大汉逐渐衰败以来,外族小国的朝贡逐年减少,尤其是大汉内乱,社稷动荡之后,这种朝拜也就绝迹了。
然而,十几年后,大汉再次享受到了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虽然今日的荣耀不能和昔日大汉强盛时期相比,但这足够让大汉和大汉朝廷获得自信,看到社稷中兴的希望。
参加今日外族朝拜大典的大臣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仿佛又看到了威临天下的大汉王朝。赵岐、蔡邕、杨奇、王瀚、淳于嘉、崔烈、袁滂这些老臣们眼含泪花,激动不已,而徐荣、麴义、张燕、吕布、赵云、玉石、颜良、文丑这些在朝的大将们想到十几年来的征战和无数埋骨他乡的英烈们,也是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胡族诸王向大汉呈递户籍,把此次大典推向了**。
自此后,胡族诸王虽然还享受诸侯王的待遇,在自己的封地享有军政大权,但他们和他们部落族众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汉子民,是真正的归属胡族,而不是藩属国胡族。归属胡人和大汉普通百姓一样,编户入籍,向朝廷缴纳赋税,从服徭役。
大典的最后一幕,当天子、长公主和大臣们站在观礼台上,接受晋阳数万军民欢呼的时候,功高至伟的大将军却杳无踪迹。
第二天朝会结束后,二十几位公卿大臣奉诏赶到凤凰池议事。
大臣们沉浸在昨天的欢乐气氛里,一个个神情兴奋,就如何割弱胡族实力保持北疆持续稳定一事畅所欲言。
中书令刘放认为,此次胡族诸王遵从朝廷旨意,依照土断之策规定所编定的户籍中,户数严重不实,占据胡族诸部人口七成以上的奴隶全部被当成了胡族各部落贵族的私有财产没有编户入籍。本朝律法有规定,严禁买卖和残害奴隶。光武皇帝在世之时,也曾九次下诏释放奴隶。奴隶的存在绝对是一个隐患,朝廷应该采取各种办法,逼迫胡族诸部贵族释放奴隶。如果这些奴隶也能编入户籍,将有助于朝廷对北疆的治理。
尚书左仆射张范认为,此次胡族诸王虽然主动把自己的藩属国地位降了下来,但他们的地位和权势实际上并没受到任何伤害。相反,由于胡族诸部成了归属胡人,他们反倒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大汉朝廷要钱要粮要赈济了。另外,就算胡族诸部贵族把自己的奴隶都释放了,把这些奴隶都编入了大汉户籍,但北疆和大漠贫瘠,朝廷不但征缴不到他们的赋税,反而还要倒贴出更多的赈济。这根本就是赔钱买面子的事,划不来。
现在朝廷要求胡族诸部的贵族们把自己的儿女送到晋阳做人质,这办法太天真了。这些人多得就是子女,一抓一大把,杀十几个无关痛痒。用这种办法约束不了胡人,还是想方设法削弱和制约他们手中的军政大权为上策。
大臣们的热情没有得到长公主的赞赏。
长公主面寒如霜,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胡族诸王为什么来朝拜?是因为大汉强盛吗?是因为去年冀州大捷吗?是因为当今天子威临天下吗?胡族诸王几句阿谀奉承之辞,竟然让你们兴奋得不知天南地北,你们是不是……是不是……”长公主强忍着心中的不满,把嘴边刻薄尖酸的话吞了回去。
“去年的冀州大捷并不代表我们现在有能力平定天下,你们不要太自以为是了。”长公主怒哼一声,大声质问道,“当你们站在观礼台上接受万民欢呼的时候,大将军在哪?他在大漠,正在为北疆的稳定,为中原大战而殚精竭虑。”
大臣们面显愧色。
长公主冷冷地看了大臣们一眼,厉声说道:“刚才你们说得话如果传出去,馆驿里的胡族诸王们立即就会离开晋阳。”
“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晋阳朝拜吗?是因为大将军,是因为大将军要求他们来晋阳。”
“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向大汉呈递户籍吗?”
太尉徐荣轻轻咳嗽了一声,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摇了摇手,“今天必须讲清楚,否则他们得意忘形之下,可能坏了征战中原的大计。”
“朝廷要尽快平定中原,但我们的兵力不够。大将军曾说,中原大战,他需要二十万大军。为了筹措兵力,大将军从冀州归来后,立刻马不停蹄,北上大漠。”
“大将军要征调胡族铁骑南下中原?”尚书陈宫脸色一变,急忙说道,“中原大战是大汉内部的事,怎么能征调胡骑南下?汉胡之间的仇恨延续了数百年,袁绍这些叛逆们肯定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肆诬蔑朝廷和大将军,激发叛军斗志,分裂河北。汉胡世世代代的刻骨仇恨可能会导致中原战局发生惊天逆转。”
尚书司马朗也高声叫道:“殿下,就算我们利用胡族铁骑击败了叛军,将来在中兴历史上,也会留下勾结外族涂炭生灵的污点。”
“现在他们不是胡族铁骑了,他们是大汉铁骑。”长公主**挥挥手,“胡族诸王前来朝拜,向大汉朝廷呈递户籍表示归属,就是向天下人证明,他们不再是大汉的藩属国,他们是大汉的子民,他们的军队是大汉的军队。”
“大将军急于北上大漠拜会胡族诸王,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我们只要求胡族诸王降低自己藩属国的地位,只要求他们向朝廷递交户籍表示归属,其它的事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长公主解释道,“失去了藩属国地位后,胡族诸部的贵族和普通族人就是大汉的臣民。那些普通族众虽然穷,缴纳不了赋税,但他们是强悍的士卒,他们可以用徭役代替赋税,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战功赎买奴隶的身份。”
长公主盯着司马朗,娇声问道:“司马大人,将来,如果你是朝廷太史令,你还会在史书上记载,这些铁骑都是外族铁骑,朝廷是借用外族铁骑平定了中原吗?”
蔡邕等公卿大臣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张范、陈宫等大臣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这样做,当真可以吗?当大汉的百姓们看到数万胡族铁骑浩浩荡荡地杀进中原,他们能理解吗?冀州大战的时候,匈奴人和乌丸人加在一起只有一万人,当时他们夹在数万大汉铁骑中间,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但是这一次……如果适得其反,激起了中原百姓的愤怒,让中原叛逆们同仇敌怕忾一致对外,那事情就复杂了,后果也就难以预料了。
大臣们的沉默让中书监内的气氛很压抑。
中书监令荀攸站了起来,“诸位大人,大家都要把目光看远一点,不要仅仅局限在现在。”
汉胡之间的仇恨,不会因为我们暂时征服了大漠就消失。我们如果一直用老办法对付胡人,不可能永久占据大漠,征战和仇杀还将世世代代继续下去。
先辈们曾经在边疆和匈奴人、鲜卑人,还有很多大小不等的胡族打了几百年的战,用尽了所有办法。千里追杀,威逼利诱,离间分裂,和亲,修长城,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但边疆还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大汉今日风雨飘零,平定天下只是中兴的第一步,后面的重建和振兴将更加艰难,任重而道远,仅靠我们这一代人远远不够。所以我们要竭尽所能,利用大漠现在还控制在我们手上的机会,尽可能把胡族对大汉的威胁降到最低,以便稳定边疆,给后人腾出更多的时间重振社稷。
把胡族的藩属国地位降为归属地位,把胡族人口编入大汉户籍,这仅仅是我们控制胡族的开始。
目前大汉还处在征战叛逆的时期,为了安抚和利用胡族,我们在尽可能满足他们要求的情况下,把他们的军队拉进战场,从而一点一点消耗他们的实力。
胡族诸部的军队数量少了,实力弱了,没有和我们抗衡的能力了,他们就会更加依赖我们。这时,我们才可以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教化的事,谈谈废除奴隶的事,谈谈改领地为郡县的事,甚至可以谈谈胡族诸王是不是可以迁到京城的事。
在安抚和利用部分胡族的同时,剿杀和分裂另外一部分胡族,在以胡制胡和征调胡族铁骑平定天下的基础上,消耗和削弱胡族诸部的实力,继而达到控制、教化、驯服的最终目的。
当然了,这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之后的事,不过,这就是朝廷现在对外族的政策。
大臣们带着不同的心情离开了凤凰池。
长公主、丞相蔡邕、太尉徐荣、御史大夫刘和、尚书令李玮、中书监令荀攸六人走进了一间雅致的偏殿,继续议事。
“大臣们好象不是很理解朝廷的决策。”御史大夫刘和担忧地说道。
“诸位大人多费心,在不同的场合,和朝中的这些主事大臣们继续谈谈。”长公主不以为意地说道,“朝廷的决策,他们必须执行。”
“殿下今天选的时机不太好。”李玮笑道,“胡族诸王刚刚表示归属,殿下就说要征调他们的军队南下中原作战,大臣们一时还有点难以接受。”
“哼……”长公主冷笑了一声,“我要是说晚了,这些人肯定趾高气扬,仰着头看胡族诸王,非要把刘豹这些人气跑了不可。现在说,正好给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清醒一点,不要看到胡族诸位低声下气,就把自己的小尾巴翘上天了。”
“已经翘上天了。”丞相蔡邕无奈地苦笑道,“殿下没有听到刘放大人的话吗?他要准备逼着胡族诸王释放奴隶了,简直是胡闹嘛。”
“这事不谈了。”长公主说道,“趁着胡族诸王还在晋阳盘桓的这几天,尽可能说服他们多派些族中的子弟到晋阳大学堂学习,年纪越小越好。”
“殿下这主意不错。”荀攸笑道,“让这些小孩从小学习大汉的经文,会对他们的一生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十几年后,等到这些孩子长大了,北疆的形势可能会大有改观。”
几个人议定了一下其中的细节后,然后谈到了关中战场。
“接到韩遂的书信后,庞德再度南下泾水,威胁长安。杨凤和华雄兵分两路,一路威胁关西,一路从蒲坂津渡河,威胁冯翊郡。”徐荣说道,“现在,韩遂的危机算是度过了,扶风郡他应该可以拿到手了。”
“这个韩遂,老奸巨猾,拿着一个破西疆上跳下窜,占尽了便宜。”长公主把案几上的文卷推到一边,恨恨地说道。
“殿下,西疆那个地方如果不是韩遂在那里死死苦撑,早就守不住了。”徐荣劝解道,“韩遂功大于过,朝廷应该理解他。”
“只要他信守诺言,守住西疆,将来大汉中兴了,他就算是功臣。”长公主撇撇嘴,看着徐荣说道,“如果他背弃诺言,你去西疆杀了他。”
徐荣笑着点头。
“曹操、刘备的大军已经赶到了下邳城,估计现在正在和袁术交战。”荀攸望着徐荣问道,“徐大人是不是应该派人联系一下青州的臧霸?”
“孙策的背叛,让袁术大伤元气,如果青州不能及时出击,袁术恐怕凶多吉少。”刘和在旁边补了一句,“我真的想不通,以袁术的精明,怎么会给一个无名小子骗了?他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李玮一脸严肃,“袁术无耻,孙策就应该打他。”
刘和瞅了他一眼,自嘲地摇摇头,没有说话。李玮和孙策的父亲孙坚同是朱俊的弟子,私交甚好,李玮处处袒护孙策,替孙策说好话,也是人之常情。
“我已经急书高顺大人了。”徐荣说道,“自从臧霸把平原郡的南部几个县城交给我们后,高顺的大营就移到了黄河南岸的高唐城。他和臧霸之间来往密切,相信青州很快就会出兵。”
“向青州迁移人口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长公主的目光转向了丞相蔡邕。
“估计到了七月,过去逃到冀州的近一百万青州人将陆续返回家乡。”蔡邕回道,“如果加上从泰山下山的十几万流民,青州的人口估计可以到达两百多万。当然了,和青州鼎盛时期的近四百万人口相比,还是足足减少了一半。乱世之中,百姓的命还不如一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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