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无论是坚守洛阳,还是西进入蜀,都需要荆州的鼎力相助。洛阳若失,荆州则旦夕不保,袁绍和刘表两人被命运之绳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不得不同生共死,共度难关。不过,荆州这两年征伐不断,损耗太大,刘表也难以为继了。
看到刘表那张难色重重的老脸,袁绍和刘备都知道刘表心里想什么。袁绍犹豫了很久,仔细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让刘表和刘备联合出兵益州。
攻打益州,需要荆州承担西征大军的钱粮军械,需要荆州的水师相助,刘表竭尽全力帮忙,最后却捞不到一点好处,他当然不愿意了。不过双方一旦联合出兵,刘备即使还是西征大军的统帅,但因为钱粮控制在荆州军的手上,他最多不过是帮荆州人打仗而已,益州将来肯定是刘表的。刘备要想占据益州,除非和刘表撕破脸,把荆州军赶出巴蜀。袁绍最担心的就是双方打下成都后大打出手,那时不要说开辟西路战了,连益州都无法控制。
袁绍找到刘备,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很是歉疚。他本来让刘备西进入蜀是好意,这样既能偿还刘备的人情,又能让刘备感激自己,帮助自己开辟西路战场以保住洛阳。但在巨大利益面前,没人愿意拱手相送。刘表从中作梗,让这件事出现了波折。
刘备神情坦然,表示理解,反过来安慰袁绍。刚刚接到袁绍书信的时候,他也曾为此激动过,但冷静下来后,他预感到事情不会象袁绍想象的那样顺利。现在益州内讧激烈,正是其它势力夺取益州的最佳机会。不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是荆州人一手制造的,和袁绍、刘备没有半点关系。而且刘表目前也有实力夺取益州,他当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利益。
当初袁绍安排刘备西进入蜀,除了让他开辟西路战场外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目的。因为洛阳形势危急,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洛阳丢失了,他要依靠豫州东山再起,为此他必须先把刘备赶走。刘表同意刘备西进入蜀,也出于同样的理由。刘备手里有一支军队。这支大军离开豫州待在刘表身边,让刘表寝食不安。两人都想把刘备赶走,正好当前的形势又迫切需要刘备带着军队占据益州为联军开辟西路战场,于是刘备西进入蜀成了定局。
本来这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但刘表和荆州大吏看到刘备很窘迫,袁绍又利用和谈缓解了当前的紧张局势,他们的想法又改变了。刘备手中大约还有一万五千多人,但他没有粮食军械,没有水师。凭他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西进入蜀,他必须要倚仗刘表的帮助。刘表和荆州大吏认为,既然刘备没有占据益州的实力,而荆州形势随着江夏战场停战和颖川战场进入僵持状态后有所改善,已经有能力抽调部分兵力西进了,那为什么还要把益州让给刘备?
刘备对袁绍说,现在形势危急,还是先拿下成都再说。等益州基本稳定后,我先据汉中北上攻击关中。只要我能拿下关中,则洛阳无忧,天下形势也将因此而得到彻底改变。
刘备毫无选择,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管怎么说,自己手里有兵,是打益州的主力,是开辟西路战场的主力,刘表总要给自己一个地方存身。汉中是巴蜀的西部门户,也是关中南下攻击巴蜀的首选之地,将来战火绵延不断。自己主动要求守在这个四战之地,刘表肯定求之不得。虽然汉中是各方必争之地,是块死地,但也是机会最多的地方。当年汉高祖刘邦就是以汉中为根基夺得了天下,今日自己也许能承庇祖恩,以关中为根基重振大汉。
袁绍感激涕零,热泪盈眶。这件事因为刘备主动让步总算顺利议定,但刘表却步步紧逼,随之再次给了袁绍一个意外。
刘表提议把天子移驾襄阳。
袁绍怒不可遏了。刘表的理由非常充分,让袁绍无可辩驳。洛阳基本上已经陷入北疆军的包围,如果明年北疆军把袁绍困在八关之内,以一支犀利的偏师直杀南阳,谁能保证天子的安危?天子若出意外,联军反败为胜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刘表这番话几乎就是**裸的威胁,你如果不同意把天子移驾南阳,我就敷衍了事,让北疆军包围洛阳,把你彻底困死。到时你自身难保,无力顾及南阳,我一样可以控制天子。
袁绍现在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天子接到洛阳。如果现在天子在洛阳,刘表、刘备这些人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天子的安全,北疆军未必能占据颖川对洛阳形成合围。
刘备这时说话了,他坚决支持刘表的意见。早在去年中原大战的时候,刘表、刘备就曾密谋把天子接到襄阳摆脱袁绍的控制,现在这个机会突然来临了,刘备岂肯放过?把天子接到襄阳,等于皇统控制在宗室大臣手里,这可以大大增加宗室的实力,可以增强联军击败河北重振社稷的信心,这是关系汉祚命运的大事,刘备当然要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站在刘表一起共抗袁绍。
两位宗室大臣同时威胁袁绍,把袁绍逼到了绝路。他没有选择,一点选择也没有,他只能答应。
刘表大获全胜,喜笑颜开。这是他十一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从中平六年(公元189年)逃离洛阳开始到现在就没有高兴过。他跪在天子面前喜极而泣,仿佛看到大汉重新崛起。
袁绍很愤怒,一直以来都是他威胁别人,今天竟然也被别人威胁了,他觉得自己颜面无存,对刘表和刘备切齿痛恨。唯一让他聊感**的是,刘表和刘备得到天子后突然精神焕发,就象换了一个人一样,浑身充满了无穷的斗志。两人在感谢袁绍的同时,异口同声地表示,不惜一切代价,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帮助他守住洛阳。袁绍从他们激动的语气里,从他们兴奋的脸上,从他们炙热的眼神里,可以强烈地感受他们守住洛阳的决心和信心。
看来,得到天子后,两位宗室大臣勇敢地挑起了拯救社稷的重任。在他们眼里,强悍的北疆军恐怕也不过是一地落叶而已。袁绍似乎从中感悟到什么,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已经迟了。
十月,晋阳。
长公主通过对尚书台、中书监等府衙职能权责的修改和完善,通过对公卿大吏的重新任命,不动声色地完成了权力再分配。朝堂一直很稳定,并没有出现长公主所担心的混乱。在整个八月和九月间,晋阳朝廷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新官员的任命,包括地方州郡大吏的更换,相反,增兵一事倒显得非常平静。
到了十月秋收季节,因为粮草供应紧张,民夫大量返乡参加秋收秋种,各战场逐渐平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批批的北疆武将陆续返回晋阳述职。
左车骑将军鲜于辅和太尉杨彪召集大司马府、太尉府众多掾属每日商讨攻击洛阳所需的庞大后勤,这其中涉及到钱粮、军械、物资、民夫工匠、后备兵源的准备等等。考虑到这一仗战场之大,动用的兵力之多,攻击时间之长,都有可能是本朝之最,长公主特意下诏,请朝廷诸府务必竭力配合,不得有任何推诿和延误。
关、洛士人在赵岐、蔡邕、杨彪、杨奇、赵温等大臣的举荐下,纷纷出仕,京兆尹、冯翊、扶风三郡各级府衙因此得以迅速重建。到十月初的时候,三辅地区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实施新田制并做好了秋种准备。百姓们情绪稳定,对朝廷充满了信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唯独让长公主感到不快的是,原关中门阀世族富豪们很多人不愿迁回关中,显然还在观望关中局势。
长公主为此召见了太史令马丰、上林苑令徐陵、太仓令麴忠等关中大吏,征询对策。马丰笑着说,殿下过虑了,这些人早在两个月前跑到关中收回了自己的土地,很多人之所以没有重建或者修缮庄园,是想等待朝廷定都之议的结果。如果定都长安,他们将在长安城购置土地新建宅院,这个机会他们可不愿错过。
长公主蓦然想到重建长安的财赋难题,于是问他们可有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徐陵回答说,以朝廷目前的财力,短期内重建未央宫难度很大,更不要说把长安城恢复到王莽乱政赤眉焚城之前的雄伟了。另外,这几年朝廷还要花费大量钱财平定天下,平叛之仗还有得打,朝廷财赋在近几年内很难摆脱紧张状况。因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洛阳的皇宫拆了,搬到长安来。这样朝廷不但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还能彻底断绝某些人打算几年后重返洛阳的妄想。
长公主随即召见丞相蔡邕等公卿大臣,提出了把洛阳皇宫整体搬迁到长安的建议,试图以此来说服部分以财赋不足为借口反对定都长安之议的大臣们。争论依旧继续,依旧激烈。
长公主很郁闷,彷徨无计。不过,郑玄大师还是带来了好消息。董仲舒大师的“三统说”已经在士人们的心中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地位,只要时机恰当,以“三统说”为基础来证明大汉承依“土”德,继而以此为依据来定都长安还是大有希望的。
十一月,晋阳。
襄楷大师来到晋阳觐见天子和长公主,说有祥瑞奏禀。
长公主大喜,和天子一起在朝堂上召见大师。
襄楷大师鹤发童颜,白袍飘散,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他当着天子、长公主和群臣的面,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祥瑞之事。什么西天出斗星,什么龙出岐山,林林总总十几起,件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惟妙惟肖。所有祥瑞都证明一件事,社稷振兴在望,大汉中兴之地当在关中长安。
襄楷大师名气太大,望气之术也非常高超,常年游历四海广闻博见,他说有祥瑞,那就是有祥瑞。虽然丞相蔡邕、太常许劭、太史令马丰等人也是此道高手,但在襄楷大师面前还是不敢乱说话。大师都说看到了社稷兴旺的祥瑞,你却说没看到,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北疆大吏反应最快,鲜于辅、徐荣、李玮、田畴等人不待大师说完,率先跪倒堂上,齐声恭贺天子,欢颂声一时间震耳欲聋。
刘和、许劭、张范、刘放、陈群、袁涣、陈宫等大臣紧随其后,赶忙贺喜。这种事不能犹豫,不管襄楷大师说得是真是假,先恭贺一番再说。
蔡邕、杨彪、荀攸、张邈、孔融等大臣惊疑不定,面面相觑。虽有心仔细问问以探真伪,但面对朝堂上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谁都不敢开口,只好也跪下去装模作样地高声贺喜。
襄楷大师说完了,递上记载祥瑞的书表,拜别天子和长公主,出宫骑上小毛驴扬长而去。
散朝之后,蔡邕急忙派人去找,但襄楷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早没影子了。
天子和长公主下诏,把祥瑞之事遍告天下。
社稷中兴在望,天下人莫不欣喜若狂。河北轰动,各地官吏纷纷上表恭贺。
郑玄、王剪、张臶、胡昭等河北大儒联合各地士人,诸生联名上表,以董仲舒大师的“三统说”为基础,以各地发生的祥瑞为佐证,大汉应承土德,都城应定长安,如此则社稷振兴,国泰民安,可保大汉千秋万代之基业。
到了十一月下的时候,“大汉应承土德,都城定于长安”之说已成了河北上下的共识。
事情发展之神速远远超过了长公主和朝廷的预料,大汉人对社稷稳定的急切愿望形成了一股巨大力量,推动着朝廷在中兴的道路上越走越快。
十一月,荆州,南郡,夷陵(今宜昌)。
刘备急速赶到夷陵和关羽、张飞、简雍、孙乾、縻竺等人会合。此刻大军已先行到达并休整了十天,做好了西进巴郡的一切准备。
荆州军由刘磐、蒯良统率,五千水师,五千步卒,随行文武将官有黄忠、李严、甘宁、伊藉、诸葛亮、庞统、沈弥、娄发等人。
刘备和刘磐等人会面后,随即举行了西征大军的第一次军议。
刘备作为西征大军的统帅,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马上很谦恭地表示自己对巴蜀地形一无所知,恳请荆州大吏在西征途中要多多指教。副统帅刘磐笑着说,我们虽然在荆州多年,但因为蜀道难行,也没有去过益州,对益州地形一无所知。接着他指指甘宁、沈弥、娄发三人说道,这三位大人都是益州人,过去曾是益州军的将领,对益州地形很熟悉。西征能否成功,就要靠他们三个人的指点了。
甘宁是位三十多岁的魁梧大汉,他站起来再次拜见了刘备。刘备听他口音不象是益州人,于是随口问了一下。甘宁说自己本是南阳人,九岁时因为父亲在巴郡临江为官,这才迁到了益州。刘备请他坐下,转身请蒯良说说西进之策。
益州今日的混乱局面就是蒯良一手策划的,西征益州之策也由他一手制定,其在西征大军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刘备在离开宛城的时候,刘表一再嘱咐他,请他务必相信蒯良。西征军中的将领几乎对益州都很陌生,而蒯良则对益州比较熟悉,很多益州士人都是他的好朋友,有他出谋画策,西征定会成功。
蒯良指了指身边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孔明,你给诸位大人详细解说一下攻击之策。”
十二月,晋阳。
各地秋收秋种结束后,新兵奉命集结,分别赶赴长安、河东蒲坂津、兖州陈留三地整训。
大将军书告长公主和左车骑将军鲜于辅,现定都之议阻力较小,请朝中诸将把主要精力放在商议攻击之策上,并请诸将于年后速返各地,准备开始攻击洛阳。
十二月上,左车骑将军鲜于辅召集诸将在大司马府军议。
在总结了关中、关西、颖川等战场的得失成败后,军议的主要议题转为洛阳大战。
鲜于辅说,虽然大将军正在奉旨招抚袁绍,但议和成功的可能太小,这一仗肯定要打,诸位大人不要抱任何幻想。他告诫诸将,当今天下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好,西疆有可能成为平定天下的最大障碍,因此明年能否打下洛阳,将直接决定大汉社稷的命运,诸位大人务必竭尽全力,奋勇杀敌。
扬威将军、大司马府长史张辽给诸将详细解说战场形势,攻击策略和兵力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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