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和天子营进驻上林苑。
各部将领拜见了天子,然后在大将军的主持下,召开军议,部署攻击之策。
洛阳城东西长七里,南北宽约十余里,总体格局为北斗七星状。北斗七星的“勺柄”在北城,而南城临水,距离洛水河只有四五里,不利于军队展开,因此大将军决定把攻击方向定在东、西两城。
洛阳城坐北朝南,以南为尊,共有城门十二道。其中南城的平城门是洛阳的正门,防守坚固,而北城的夏门却是洛阳城最高大的城门,其门楼有三重,离地二十丈,极其雄伟。把主攻方向选择在东、西两城,等于避开了洛阳城最难打的两个堡垒。
洛阳的东、西两城各有三道城门。东城由北向南,依决为上东门、中东门和耗门;西城由北向南依次为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这些城门都有两重门楼,城墙离地百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四米左右)。城外的护城河通过阳水渠和洛水连为一体,正常情况下可以行船,河道一般都有十几丈宽。
“我们过去攻打的城池和洛阳城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两者之间的防御能力差距太大。”傅干站在地图前,脸显忧色,语气也带着三分无奈,“洛阳城的城墙厚度一般为五十尺到七十尺左右(今十二米到十七米之间),其墙根厚度更是达到了一百七十尺(今四十米左右)。这种厚度的墙根就算我们把城基全部掏空了,城墙也不会坍塌,最多是整体下沉而已。所以……”傅干面对众将,苦笑道说道,“我们召集了很多精于土木建筑的官吏和技艺高超的工匠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挖掘地道,免得费时费力一无所获。”
“有人曾提出筑堤倒灌之策,这纯粹是胡扯。”傅干自嘲地摇摇头,“洛阳背靠邙山而建,地势较高。洛水河道很宽,筑堤工程浩大。洛阳城内外水道沟渠较多,易于疏通。退一步说,就算此策成功,但洛阳数十里范围内都会成为一片汪洋,大军无法立足,最后自己淹自己,贻笑大方。”
“现在我们攻打洛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各类攻城器械展开强行攻击。”傅干略略提高了声音,“早在前年,中原大战结束后,大将军就拟定了一份详细的攻城器械名目,让朝廷加紧赶制。去年下半年有一部分重型攻城器械陆续运到各部,它们在攻打洛阳外围的时候已经发挥了作用。到今天为止,大将军当初所拟定的各类军械都已按时足量地通过水陆两道迅速运到了洛阳城下,大战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
傅干接着把各类军械的数量和分配到各部的具体数字做了说明。其中云梯、壕桥、临车、冲车、愤辒、修橹、连弩炮、弓弩炮、弩炮、石炮等各类重型攻城器械和一些钩索、手弩等装备先登突击部曲的单兵作战军械,因为数量有限,需要行辕统一安排,以便发挥最大作用。
“目前,洛阳城下有二十三万大军,这是攻城的全部兵力。”傅干手指地图,在地图上洛阳城的东、南两个方向划了两下,“颖川战场有颜良将军的五万大军,在我们攻城期间,他将率军阻击荆、豫两州的叛军,保护洛阳南部关隘的安全。青兖两州的牵制战场有吕布将军的四万大军,他将率军威慑徐州和豫州,保护洛阳东部关隘的安全。”
“河北所有的粮草辎重将通过水路运到关西的茅津渡和洛阳北部的孟津渡,再从这两个渡口运到洛阳城。所以粮道的安全,将由河东杨华将军和冀州沮鹄大人的水师承担。”
“司马懿、魏延两位大人率两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北面。文丑、吴雄两位大人率两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南面。”傅干的目光望向文丑、司马懿等人,“洛阳南、北两城的防守非常坚固,你们兵力虽然太少,但攻击也要非常犀利。北城方向打谷门,南城方向打开阳门,集中兵力猛攻一点,务必拖住敌人。”
“麴义、玉石、杨凤三位大人率十三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西面。赵云、于毒两位大人率六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东面。”傅干迎着诸将疑惑的目光笑着说道,“在两个主攻战场上,我们的攻击策略不一样。在东线,于毒和郭勋两位大人佯攻上东门、耗门,赵云大人则集中主力攻打中东门。在西线,麴义、玉石、杨凤三拉大人各率一部兵力同时猛攻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十三万大军在十里长的城墙上全面攻击,让叛军顾此失彼,无力招架。”
在具体的攻坚方法上,傅干做了一些说明。大战初期,主要是利用攻城器械展开攻击,让叛军尽可能暴露他们的守城之策,从而寻找对策予以破坏和压制。大战中期,还是利用攻城器械,尽可能杀伤叛军兵力,毁坏叛军守城设施,消耗叛军物资。大战后期,集中所有攻城器械猛攻一点,完全压制叛军反击,掩护突击部曲登城作战。
傅干说完之后,各部统军将领纷纷进言,问题主要集中在攻城器械上,认为战场攻击面太大,叛军防御设施太过坚固,而己方的兵力和攻城器械明显不足。
“先打,打几天后,我们根据战场具体形势再做攻击调整。”李弘站起来挥了挥手,“诸位大人务必记住,我们兵力有限,要想尽一切办法减少损失,不要毫无节制、毫无意义地让将士们倒在城下。”
诸将轰然应诺。
天子从小就参加各种典礼、朝议,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并没有任何胆怯。相反,他高踞上座,东张西望,有时也非常认真地聆听傅干的解说。但很快他就觉得无聊了。他听不懂,又不能离开,还要正儿八经地坐着,非常难受。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昏昏欲睡,但坐在他身侧的赵松马上咳嗽了一声,把他惊醒了。
天子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他,小脑袋一耷拉,继续睡。坐在另一侧的杨修紧接着又咳嗽了一声。天子理都没理他,两手把脑袋一抱,趴到案几上睡得更熟了。
赵松和杨修急了。军议之上,天子竟然睡着了,成何体统?两人刚想把他拽起来,大将军摇手了。他指指站在一侧的任意,小声说道:“把我的皮褥子拿来,给陛下盖上。”
军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来更是人声鼎沸,但小天子睡得香喷喷的,眼皮动都没动。
待天子睡醒,已经是黄昏了,军帐内的大臣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说个不停。小天子紧张地四下扫视一眼,发现大臣们都围在地图前,包括赵松和杨修都站在人群里,没人注意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侥幸。如果在宫内,估计姑姑的手掌早打到屁股上了。还是这里好,可以随意睡觉,可以不用天天写字念经,可以无所顾忌地玩耍,可以骑马射箭,太快活了。
小天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感觉肚子很饿,但大臣们神情兴奋,谈兴正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散。小天子无奈,只好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把下巴放在案几上,两只眼睛百无聊赖地望着大臣们的后脑勺,祈盼着他们早早叩头走人。
大将军站在大臣们中间,突然转身望向了小天子。小天子吓了一跳,急忙坐直了身躯,这时他听到了一句心花怒放的话。
“今天军议到此为止,散了吧。”
大臣们叩头走人。小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还是秀儿姐姐的爹善解人意,知道我饿得头昏眼花了。
小天子极力挽留大将军用膳。大将军在他心目中,那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而且大将军是雯儿、秀儿姐姐的父亲,是姑姑最欢喜的人,是自己的老师。他觉得自己和大将军非常亲近,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好象是与生俱来的亲近。他喜欢待在大将军身边,喜欢看到大将军的笑容,喜欢听到大将军的声音,他喜欢大将军所有的一切,包括大将军神话般的传奇经历和那一头披散的长发,那副给他印象极为深刻的画像上的眼泪。
天子的膳食很简单,但荤素搭配,又好看又好吃。长公主崇尚节俭,宫内一向很简朴。这次天子亲征,长公主担心这担心那,特意从宫内调拨了全套人马,带了大量的衣物、食品甚至药材,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混熟了的关系,小天子的话越来越多,和大将军有说有笑的闲聊着。在大将军有意诱导下,小天子泄漏了很多“秘密”,有长公主的,也有雯儿、秀儿、颜霸、赵统这些小伙伴的。
“大将军,明天干什么?”
“去巡视战场。”大将军笑道,“陛下去吗?”
天子举臂欢呼。
小天子看到了凄惨的一幕。
显阳苑内,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民。男女老少瘦骨如柴,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哭号声此起彼伏,让人闻之心酸。
天子穿行在人群中,惊惶不安。傅干简要说了两句,赈济太少,只能维持流民的生存。目前朝廷正在想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帮助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至于重建家园,那只能等到攻克洛阳城之后了。天子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这些人太可怜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可怜的人,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人群中突然踉踉跄跄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哭喊。那小女孩身无片缕,全身发紫,两眼无神,显然得了重病。周围的人群随即乱了起来,路上很快跪下了一大片,哀求声不绝于耳。
队伍停了下来。几位虎贲、羽林刚想冲上去驱散人群。大将军府的亲卫立即拦住了他们。
任意转头望向大将军。大将军摇了摇头,悄悄退到小天子身后。田畴、傅干、段炫等人心领神会,两边散开。赵松和杨修本想上前护住小天子,但大将军严厉的眼神缓缓扫过,让两人不寒而栗,急忙退下。
小天子蓦然发现身边没了人,吓了一跳,拨马就想回头。
“陛下是大汉的天子,跪在前面的是大汉的百姓。”李弘冲着他挥了挥马鞭,“此时此刻,陛下应该干什么?想落荒而逃吗?”
小天子傻了眼,嘴一撇,差点要哭了。
李弘指了指前方,“陛下,去为他们做点什么,一句安慰的话,一件蔽体的衣物,都能让他们感激陛下一辈子。”
李弘的话点醒了小天子。他在段炫的帮助下,跳下了马背,慌慌张张地脱下锦袍,一溜烟地跑到那位老奶奶身边,把衣服盖在小女孩身上,然后掉头就跑。但他大概太害怕了,一不留神摔了一跤。等他晕头晕脑地爬起来,看到一地的人都在叩头,看到了一双双感激的眼睛。
老***额头上已经流血了,她还在无助地哀求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小天子眼圈红了,他飞一般跑到李弘马前,仰着头,用稚嫩的声音叫道:“朕是大汉的天子吗?”
李弘飞身下马,还没说话,就被小天子一把拽住了,“大将军,你快救救那小孩,快啊……”
“你有能力救她。”李弘弯下腰,低声说道,“你应该竭尽所能去救她,不要指望别人,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小天子愣了一下,迟疑了很久,然后转身走到张燕面前,欲言又止。张燕微微一笑,躬身说道:“陛下,你是大汉的天子,肯定有能力救他们。”
“朕……下旨,把朕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们。”天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有,请医匠给那个孩子治病。治不好,就打屁股,狠狠地打。”
张燕和李弘对视一眼,脸显喜色。
“陛下,如果把东西都给他们,那陛下的衣服就没了,点心也没了,玩耍的东西也没了……”张燕低头望着小天子,颇有兴趣地问道,“陛下,你舍得吗?”
小天子显然舍不得,犹豫了很长时间。背后的哭号声越来越大,让人肝肠寸断。
“朕舍得,朕还有。朕告诉姑姑,请姑姑再给朕送过来。”小天子下了决心,很爽快地甩了甩手,“都给他们。”
洛阳城西十几里长的战场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旌旗飘扬,十几万大军,几十万民夫忙忙碌碌,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笼罩着城池上空。
大将军李弘、左卫将军麴义、右卫将军张燕等一帮大臣簇拥着小天子,穿过喧嚣的战场,向雍门方向缓缓靠近。
主攻雍门的是高览、雷重的军队。两位将军看到天子和大将军前来巡视,急忙打马迎上。
小天子此刻换上了一套精致的小铠甲,头戴亮银色的战盔,腰间挎着一支短剑,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上,看上去像模像样。越是靠近战场,重型器械越多,大战气氛也就越浓,小天子也越是兴奋。他不停地催动着胯下战马来回奔驰,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玩得满头大汗。
“大将军,下次打仗你还带着朕吗?”
“当然了。”李弘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心痛地说道,“太热了,把战盔解下。”
“朕也能像大将军一样披散着头发吗?”
“不行。”李弘很坚决地说道。
“那大将军为什么可以?”
“因为我发过誓。”李弘笑道,“当年我在白登山对着苍天发誓,天下不定,长发不结。”
“哦……”小天子睁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朕也要发个誓,只要誓言不实现,朕就能一直披散着头发。”
“小孩子的誓言不算数,行冠礼成了大人后,誓言就有效了。”
“哦……”小天子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朕还要等很多很多年。对了……”小天子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大将军的手哀求道,“下次,把秀儿姐姐,还有颜霸、赵统他们都带上,好不好?朕一个人来打仗,却不带他们,回去后,他们可能不和朕玩了。”
“陛下,这事你说了算。”李弘很率快地答应了。
突然,嘈杂的战场上传来一阵急骤的战鼓声,接着就听到“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整个战场瞬间摇晃起来。
前沿阵地上的三百台石炮、五百台各式弩炮做了一次协同齐射,声势惊人。
“陛下……”李弘转头笑道,“臣带你去看看重型石炮……”小马驹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天子的影子?李弘吃了一惊,低头向马腹下看去,地上也没人,只有一个小战盔在垂头丧气地摇晃着。
李弘抬头四顾,忽然发现数步外的沟渠里冒出一个小脑袋,一双黑乎乎的眼睛正滴溜溜乱转,紧张地四下张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李弘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小子大概和一群孩子玩打仗游戏玩多了,一遇到异常情况本能的溜之大吉。
麴义、张燕等人无不笑倒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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