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残酒散,纸屑飘灰。历经死斗的山腰不存一处完好,只余倒地死寂的人,无声述说当时灿烈。迟来的水蓝之影,满心追悔俯身抱起冰冷的亡躯。
而在靖沧浪扶正侠邪同时,仿若一截枯木的躯体陡然再发生机。御神风竟睁开明亮双目:“你终于来了。”
“好友你无恙否?”
无法克制内心欣喜,靖沧浪匆忙提起浩然内力,气行四肢百骸欲稳生源。然而无论靖沧浪输出多少真气,御神风苍白面色却始终不见好转,顿使鲲尘千古心头一寒。
“不用徒劳了。吾之所学虽能保存骨肉灵气,但魔城复生之法并未能够全我修为。而杀人行凶者为了保险,更已挫毁我的灵识。若非极情心诀特殊,这最后一面恐怕也见不到你了。”
凭借极情心诀之便,御神风强行以一口骨气闭息保元,到了此刻已是末路。从未想过分别后的再会,竟是永远天人永隔,靖沧浪哑然失声,只有沉悲以对:“是谁害了你?”
“天之厉。”
回光返照之际,御神风竟是满面红光,又因忧心挚友耿直易骗,强撑着一口气将脑中想法一并转告:“靖沧浪你听我说完。厉族在圣方的卧底,可能不止剑通慧与魑岳。虽然天之厉极力撇清,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在撒谎。”
“你……会是谁?”
“我不知道。只是不论如何,你以后在针对魔城厉族之人时,切记不可轻心大意……以免……以免被旁人利用……”
吐出最后的关切之言,御神风此刻大愿已了,支撑生存的动力,也随之烟消云散。轻轻推开靖沧浪的手臂,侠邪伸手欲触开裂的墓碑,有气无力地苦笑道:“唉……乐行词啊,乐行词,我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害你丢了性命,现在连你的墓碑也保不住。靖沧浪……麻烦你……就……把我葬在……葬在他的旁边吧……”
嘎然而止的叹声,象征故友亡逝。满心悲郁无从宣泄,靖沧浪耳边唯剩风声回旋,如泣如诉,呜咽凄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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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厉族!”
御神风陨落的噩耗传遍明峦、佛乡,登时激起众人同仇敌忾之情。跟随忘尘缘来到庄严净土汇合,云沧海难定心浮气躁,忍不住捏紧双拳,憋闷低喝出声。
“御神风的仇,大家一定会替他报。而这件事也绝不会到此为止。”
适当安慰靖沧浪,闻人然接着转回正题,道:“由于劫尘、魑岳的缘故,佛乡与明峦已经产生太多牺牲。在明知敌方可能还存在卧底的情况下,我建议快刀斩乱麻。”
“阁下是想?”
“每死一个厉族,厉元都会回归。照劫尘今时往日作风来看,都非良善之辈。反正人是我抓回来的,留命也只是为了情报。现在杀了她跟踪厉元,找到天之厉也不难。”
“这……恐怕不妥。当时即未当场格杀,现在又怎能妄动杀念?”
骤听闻人然答复,忘尘缘连连摇头。就连靖沧浪本人对这个主意,一时也难以做出决断。
不过,原未认为僧人会点头认可,而是想从众人反应观测佛乡的态度。见大家意见一致,闻人然接着开口又道:“诸位大师慈悲为怀,令人钦佩。但天之厉处于幕后,对于任何人都是巨大威胁。若不想出良策,只会更增伤亡。”
“阿弥陀佛。御神风侠士的牺牲,确是众人不可忘却之痛。可保住剑通慧的性命,却非仅为佛门慈悲。”
仿佛经过慎重思考,忘尘缘认真回道:“一来,水之厉与地之厉交谊深厚。这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不该轻易放弃;二来,此时杀了地之厉,只会增进天厉元功,引起他的警惕,并不一定利于我们追捕。”
“喔,大师慧眼明鉴,倒是在下想差。”
有别其他佛乡僧人,忘尘缘谈吐都似经过缜密思考。然而越见佛乡慧座谨言慎行,闻人然乍然心生一股不协调的感受:天佛原乡有这种能人异士,怎么会被矩业烽昙等人搞得乌烟瘴气?
“嗯,是吾失礼。忘了自我介绍。贫僧忘尘缘,客座佛乡带发修行。自首判怒尊不幸捐躯,承蒙深阙高层不弃,忝为现今佛乡慧座。”
闭起的双眼不能见物,忘尘缘灵心通慧,宛已猜到对方疑惑,不疾不徐给出答案。闻人然心下略有讶异,却也不便一再追究,看了眼感觉有些熟悉的忘尘缘,遂道:“有大师与天地双佛在,佛乡、明峦定能化险为夷。”
“谬赞了。”
侧身半退以示谦逊,忘尘缘随后正色:“此事乃是尊驾与地藏圣者主持,不如还是由二位设法追查。而吾则继续配合至佛降魔。诸位意下如何?”
“可以。”
天佛原乡之中,与剑通慧熟悉的人不多。楼至韦驮与蕴果谛魂却恰巧刚在此列。得到地藏圣者颔首示意,闻人然变随之默认:“既然分工明确,能不能让我分别见他们一面?”
“当然。”
“那就从冰无漪开始吧。”
不知因何缘故,闻人然对忘尘缘心下总有一分没来由的亲切,又总存在着一丝本能的隐晦疏远。但一路跟着佛乡慧座返回天佛原乡来到软禁之地,闻人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放弃推开房门,单独一会冰无漪。
而就算是被关押,天佛原乡也未亏待囚犯。普通的房舍虽布置简朴,却已足以满足人的日常需求。
“怎样,秃驴不懂谈情说爱,还专门去外面找了一个人生赢家,来找爱之厉套话吗?”
“唉,我要是你,现在恐怕会很惶恐。”
“人死一条命,要我妥协,难啊。”
满不在乎地拿起桌上茶壶,一口一口地自在啜饮,冰无漪全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道:“秃驴们不解风情,你又能如何?”
“不。我只是想说来佛乡之前,我抓住了一个人。她目前正在庄严净土作客。”
“谁?”
“都说水厉聪睿过人,应该不难猜测才是。”
并不拐弯抹角,闻人然索性挑明:“现在佛乡也正为怎样处置剑通慧而烦恼。毕竟,克灾孽主也好,魑岳也罢,你们厉族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劫尘的手上也沾了无数无辜血腥。如果不是剑通慧的缘故,你与她现在都未必有命存活。另外,你该知道为什么劫尘没有和你们一样关在天佛原乡……”
“为什么……难道是楼至韦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