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秃驴。”
“请勿在贫僧面前提那两字。”
“喔,你脾气那么好,禅佛修为那么高,竟然还会在意哟?”
“空实无华,病者妄执。原是谬误,何来执着?”
平心而论,蕴果谛魂素来不喜别人口中吐出含有轻蔑意味的不雅两字,却非执意纠正不可。但闻百岫嶙峋质问,忽而脑中灵光一现,地藏圣者温润说道:“山鬼,就如你在意沐灵山与百岫嶙峋称谓的差别一般。吾能改,你愿吗?”
“在意?我什么都不在意。”
虽是不解沐灵山举动,百岫嶙峋拍拍胸口并未发觉任何不适,亦就放下心来大喇喇地回道:“和尚,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打人,有什么要求爽快讲吧。”
“咦……”
地佛欲言又止,似是目露疑色,盯着山鬼淡笑不语。仿佛有些不大自在,百岫嶙峋略显烦躁地轩眉质问道:“怎样了?”
“乖僻嗜杀的山鬼,也有乐善好施的一面?”
“我噶意哟。管你什么事?”
“实不相瞒,吾想请你协助执行破天计划,从而让人世重见天日。但这样一来,你与沐灵山将为之事岂不相同?”
虽不复当初滥杀,山鬼犹非佛乡希望。有意开悟引导觉醒,蕴果谛魂耐性颇好,认认真真再度反问。果不其然,骤知对方恳求竟与沐灵山愿望一致,刚刚尚雀跃满面的百岫嶙峋,登时陷入愁眉纠结。左右来回踱步片刻,山鬼眼角余光瞥及蘅江水中漆黑倒影,当场气不打一处来,故作高傲地抬胸回绝:“哈,啰嗦。老秃你浪费了一次机会。我不乐意帮你了噢。”
“可是,你刚刚也讲过你根本不在乎沐灵山的存在。”
“你?!”
一时愣在原地,百岫嶙峋不由语塞,固执地盯着蕴果谛魂皱眉不语,片刻后才服软泄气扭头回道:“哼,他就是我。就算没了他,我也会做得更好。”
“现在,只有你才能拿到被封印在深阙的华藏琉璃,请随我来吧。”
凡事过犹不及。蕴果谛魂心知尘世暗夜才是当下首要,又闻山鬼确实承认山神存在,遂决意先行推进三脉破天计划。而在最后一块拼图嵌合之时,逆海崇帆赦天祭亦终提上日程。
暗夜乌云,浓布苍穹。昏沉天地,静得不闻一丝人声。光阴流逝尚不足三日,潜藏的暗流却悄无声息时,于东风指引下轰然引爆。
天际闷雷不绝,罗浮丹境太极台上,紧闭双目调息的鷇音子如有所感,兀然一甩肩头拂尘,霎时平地仙风四溢,打向两侧监视身影。
刹那间,黑羽凝踪术被破,黑罪孔雀阴沉身姿,乍然散成满天飞羽。另外一旁,元史天宰受到震动,周身一股黑气蹿升,倏变元史三化相之一的谬思童。真容揭露一刻,更是令人气怒难平!
“鷇音子,你果然是个叛徒。”
“七天仅仅是欺瞒之语。赦天祭这等大事,弁袭君怎可能亲身来此?而天宰只让你来牵制我,真是未将鷇音子放在眼内。”
幻术被破当口,再见迷烟阵阵,编织天罗地网,困住山人将离之势。不过,任凭谬思童肆意施为,鷇音子却是无动于衷,静看其动作完毕方才开口:“从头开始,吾就讲过,你们只是值得驾驭的魔鬼,而非鷇音子效忠的对象。”
“哼,迟了!”
眼中怒火几欲喷涌而出,谬思童冷厉阴笑道:“从上回与欲界的纠纷过后,天宰就肯定你存有二心。现在逆海崇帆开始赦天祭,你已追之不及。如今我只须囚你数刻,等到天宰马到成功,即可收回你得自圣魔元史的力量。”
“圣魔元史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期望以素制素的方针有效,甚至直到此刻仍存幻想。虽然你们未提前动手,但此时此地,吾亦无须继续吞忍。”
“可惜,失去圣魔元史,你什么都不是!”
“没有圣魔元史,鷇音子亦不乏同道而行之伴。”
一步踏出,八风旋纳,鷇音子武息稍提,已令谬思童冷汗涔涔。有感致命威胁,圣魔元史化体急展困阵,霎时峰顶竟掀千层沙浪,浓浓黑绿交错之邪气将鷇音子包围中央。腥风血雨瞬涌而上,似欲将人彻底吞噬。
“同源的阵术对吾无用。而你……”
不过,面对无穷吞身诡流,鷇音子竟视如无物,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山上九座庞然巨鼎无风自动,轰然向地一震,立将谬思童震翻在地:“尚不值吾出手。”
话甫落,丹华抱一身影倏失山巅,身化流光赶往对峰壁。遭受以阵制阵,谬思童急欲将消息传出,不顾损伤撞向铜鼎爆成黑灰一片。不死元灵遁逃之际却意外被一阵仙流道风禁锢,短时间内难以抽身。
“可恶,该死的鷇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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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开道目标不在黑海,赦天祭需要的地气又怎会还在毁心原?”
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对手。同样的阵法,绽放截然不同的威力。无光的夜,黑色的雾,汹汹迷烟无尽,构筑阵阵相连的迷幻,困锁矢志救人的杜舞雩。清楚一剑风徽旧时同袍恩情难抛,元史天宰尽催邪功,终将背离之人暂困当场。而于彼方赦天祭上,万千信众跟随圣航者,终也埋上凶险莫测的不归之路。
“任何困难险关,都挡不住我们的脚步。”
蓦地,荒郊野地尽头,突显三千道骨埋尸,乍现无穷邪煞戾气。绵延三里的血腥可怖之景,使得盲从信众心生恐慌,当场驻足一时踌躇不前。而闻衣雪皂龙深沉之音,圣裁者见状遂一扬手中地擘印玺,磁声蛊惑:“诸位,见证你们诚心的时候到了。只有跨越死亡的勇气与牺牲,才能让神认可我们的诚心呐。”
“神,希望众信坚定信念。踩过异教徒的贱躯,接受诸神召唤罢。”
天谕地擘声声有如利锥,夯实众信动摇之念。紧随其后,就在鸠神练率先带领剩余三印踏上血道之时,只见天谕手中天罚神典摊浮悬空,暗中操纵皂海荼罗大阵。刹那间,漆黑天际中央裂开一个硕大空洞,乍现一丝黎明曙光。亲眼目睹神威怜悯,不知所措的信众愈发笃信再无质疑,迈出步伐紧跟天谕鸠神练踏上道者尸骨。
愈往前进,天色愈亮,希望愈明。天罚神典散发的圣洁光芒,仿佛当真是诸神在回应众生。但在同时,一望无尽的信徒队伍内部不知何时乱了顺序,却是三三两两的道门修者冒着生命危险将无辜百姓挡在身后,任凭歹毒换命血印留身。
不过,纵察背后信众产生变动,黑罪孔雀心知血祭真相,竟而冷目轻闭置之不顾,展现出与平日和煦可亲不一的残酷。直到路程剩下最后一里,被狂涛包围的孤峰峭壁赫然显现空间震荡的痕迹。霎时耀目银华如同应和穹庐半点朝阳,凛凛道威在剑阵乍起刹那迸发最极端的冲突。
“啸傲八表域中,独骋威雄,惯玄影无踪,任太虚,萧瑟鸣风。”
“试算神机莫测,天网难笼,驱云扫雾荡摇,出入苍穹。”
玄解开化无极之威,银骠当家强势挡关,不容心怀叵测之人妄肆为恶。央千澈蓝影朦胧,法界现锐光,斜刺天谕施展诡术。另外一旁,道脉同修亦迅影列位齐布剑阵,共展道门诛邪之念。
“此路,不通!”
但看双道拦路,弁袭君面如古井不觉威胁,地擘印轻飘悬空一挡,竟将南修真阻敌之式尽卸方寸:“倦收天不在,道真只凭你们两人带领一群蠢道,就想阻挠圣航布道?”
“众信,有人要阻止光明重降人间。你们愿见他们触怒诸神吗?”
双眼似讽似嘲,鸠神练轻描淡写力撼道魁,天罚神典岿然不动,旋即语出挑拨,引起身后无数人头嘈杂谩骂。孰料恰在此时,空中忽而劲刮一阵朔风,从后向前遍撒安神药粉。盲从信徒不觉有异吸入鼻中,仅觉头脑一阵昏沉当场晕厥倒地,再也无法开口喝骂。
“小孩的把戏一样能派上用场。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麻烦都不记得了。”
诙谐一笑,原无乡见目的达成,心下感谢四智武童解决麻烦,接着向潮水涌上的道真同伴,郑重请求:“列位同修,先将愚信百姓转移,切不可让他们成为赦天祭血祭的一份子。”
“你,能吗?”
愠怒一脚踏地,黑罪孔雀难容敌人得逞,地擘印倏然化现镇教神器,六赋印戒杀光照眼就地凶狠一划,信手一击波荡方圆数十里,顿令犯近之人退避千尺。原无乡深知敌人强悍,自也不敢怠慢。银骠玄解寒光凛冽,一式浑成太极两化,未露半分胆怯!
“吾,相信倦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