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每多不平事,但愿长醉不复醒!
风如利刃,雪作冰刀,将这本繁华的临安城,敲打得支离破碎。
雪,时落时停。
如叶,如蝶,如繁花。
这场雪,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也不知何时会停。
客栈屋顶上,覆盖了厚厚的雪层。
客栈中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把长剑。萧念雪依旧大醉着,他望着客栈外簌簌的落雪,又倒了一碗酒。
掌柜李妙空走来,也拿起酒,倒了一碗。
他问萧念雪:“今日这是第几碗了?”
萧念雪虽烂醉如泥,却记得清楚。
“第十八碗。”
李妙空“哦”了一声,之后是苦笑。
他念道:“再有三碗就该午饭了。”
萧念雪抬起酒碗,喝了一口,已下去半碗。
喝的很急,喝罢,抬袖子擦了擦嘴。
萧念雪凄然笑道:“再有两碗半。”
李妙空也一笑,仿佛很同情面前这个少年。
他忽然起身,大喊道:“扣——工——钱——了!”
落满雪的后院,匆匆跑出来三个伙计来。
这三个伙计,竟然是堂堂万兽庄的三个庄主!(以下称三个庄主为老大老二老三。)
不知为何,他们会在这个客栈来当伙计。
帐房边拨弄着算盘,边翻着账本,他仿佛对这声“扣工钱”已司空见惯。
这句“扣工钱”,不过是李妙空无聊时为了寻找乐子,而捉弄三个伙计的。
李妙空喜欢看有人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着急的样子。
帐房道:“你若是长久如此捉弄他们仨,怕是早就撂挑子走人。”
李妙空笑道:“幸好我对他们还算好。”
帐房也笑了笑:“你就像是顾了三个人来陪你玩的。”
不错的,李妙空喜欢折腾这三人。
但凡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李妙空也总在第一时间拿出来给那三人玩耍。
这客栈中的每一个人,都好似七八岁的孩童。
因是如此,客栈中也横生出不少乐趣。
“掌柜的,又有啥事了?”老大揉揉脑袋,疑惑道。
李妙空幽幽一笑,道:“没事,就是想叫叫你们。”
客栈外,雪落得愈发急,愈发狠了。
无声无息,一场风将它们倾泻而下。
从空中,轻轻地慢慢地,一层一层的坠落,与地面融在了一起。
一片安静的世界。一点声音也没有,有时犬吠,听的也会格外响亮。
忽地,门外进来几个人,李妙空使了个眼色,老三会意,急忙前去招呼。
“几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呐?”
老三满脸堆笑问道。
“我找你们店小二。”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身着披风,背负长剑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二字。
老三笑道:“我只见过客人有事找掌柜的,却没见过有事找店小二的。”
中年人道:“如今你便见了。”
老三道:“我就是店小二。”
中年人抬了抬眉,问道:“你认识我吗?”
老三摇头:“不认识。”
“我找那个认识我的店小二。”他转身,盯着那个正欲悄悄离去的李妙空。
李妙空正准备往后院走去,被这么一叫,只好转过了身。
他望向那个中年人,叹了口气。
李妙空也满目沧桑,他缓缓道:“我是掌柜的。”
中年人一笑,用手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
“若是说当年的武林盟主什么样子,我实在不记得了,但你摘星手李妙空,我却记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找你们帐房。”
“在这儿哩。”帐房一晃算盘,发出“啪啦啦”的响声。
帐房也如李妙空一样的神色,缓缓走到这中年人面前。
三个伙计很像三个伙计。
他们顶在李妙空与帐房的背后,像打架时凑人数的三个小弟。
中年人见状,又朗声一笑。
他面色坚决,道:“我还找你们厨子。”
于是,厨子也从后院出来了。
他背着一张大锅,赤裸着上半身。
天本来就很冷,路人把身体蜷缩在厚厚的大衣中,奔跑着回家。街上人已不多了。
但厨子就是赤裸着上半身,像一座金刚。
中年人道:“我找你们找的好苦。”
李妙空道:“杀我们就轻松得多。”
这是句实话,中年人来此,就是想杀他们。
坐于一旁的萧念雪,忽地放下酒碗。
酒碗被胡乱扔在桌上,萧念雪醉声叫道:“十八碗喝完了,午饭,午饭!”
中年人抬眉,寻声瞧了过去。
只见是一个烂醉如泥的少年,桌边还有一把长剑。
但看这少年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会使剑的。
这把剑是不是他的,还说不定。
中年人笑了笑,这抹笑仿佛带着些怜悯。
他怜悯面前这个少年,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中年人是个喜欢杀人的人,他招呼道:“赵老八,给他午饭。”
刚说罢,他身边一个提刀之人已缓步走了过去,
步子很慢,很轻,却很稳。
走在萧念雪一旁,停下步子。
忽地寒光一闪,那刀客将刀自鞘中拔出,桌上的酒碗却已被一刀挑在了空中。
再望向空中,只见酒碗正于空中打转,碗内的酒也尽皆挥洒而出。
刀客手中刀声呼呼,那一碗酒倾泻而下,被刀接住,再望向酒碗,翻了个身,平稳落在了桌上。
碗中酒空。
酒在刀上,刀客将刀一倾,刀身上的酒又顺着刀面,缓缓注入了酒碗。
刀客轻蔑哼了一声,将刀扔在桌上,道:“这便是你的午饭。”
刀背上,反射出的光,刀刃上,流露出的杀气,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一颤。
那几招的功夫,在江湖中实在没有几人能使出!
客栈中的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却面对这一把刀,尽皆颤抖了一下。
萧念雪已然大醉了,他傻笑着,丝毫不惧怕。
“我若是吃了这餐午饭,想必再也不能吃午饭了。”萧念雪道。
刀客轻蔑一笑,道:“那你便等一会儿再吃午饭也不迟。”
萧念雪道:“但我饿了,又实在饿的紧,今日早上便没吃,此时你叫我怎样?”
刀客沉着脸,冷声道:“我给了你午饭,只是你不愿吃。”
场面紧张得,众人的额头,皆冒出几滴汗珠来。
雪花,依旧簌簌,如叶,如蝶。
“你饿吗?”萧念雪抬头望着刀客,轻声问道。
“不饿。”刀客道。
“我本是个吝啬之人,不过今日我却想请你吃顿午饭。”
萧念雪笑道,他一手胡乱地在桌上摸了一会儿,摸到长剑,又醉醺醺地扔在刀客面前。
“吃下去。”萧念雪指着那把长剑。
刀客已然发怒,他本是江湖中的好手,却被一个烂醉如泥的少年拿来开玩笑,实在羞耻不过?
“放肆!”
刀客拔刀!
桌上的长剑,却不知何时,已被萧念雪握在手中!
疾风有多快?
疾风有多快,那柄剑就有多快!
只听得剑声嘶嘶,再望去时,刀客的脑袋已然跳出两丈,只剩脖颈在不断地冒出几滴血,如点点红花,溅了出来!
收剑,入鞘。
血花,点点。
“我是坏蛋……”
萧念雪却是不停的笑着,这笑声中,到底有多少,令人心酸的人情世故。
“我杀了我们整个镇子的人,又屠了丽春院所有的舞女。救过我的人,都死了。死前还不断提醒我这句话…………”
萧念雪眼中溅起几滴眼泪来,又拿起酒碗,喝了口酒。
“你这个坏蛋,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