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已是黄昏。
用膳时,乐琳大致说了一下今天在如意斋和八宝楼的事,便和石氏商量:“娘,这如意斋和八宝楼,孩儿想做一些改动,可以吗?”
本以为会费一番唇舌,不曾想,石氏爽快赞同:“如意斋虽有盈余,但获利甚微;八宝楼更是亏损甚多,改动一番,有何不可?”
乐琳心中甚喜,打铁趁热,赶忙把自己初步的想法告诉石氏。
石氏初听之时,眉头紧皱,颇有些不解。不过,听完乐琳为何如此这般操作的解析之后,赞许之情溢于脸上。
末了,乐琳又补充:“孩儿的做法未必能起死回生,说不定还会……。”
她虽有一千多年后的常识,也不敢轻敌自满。
“琳儿,”周围并无仆人,石氏还是唤回乐琳的闺名,放下筷箸问:“这世上可有绝对获利的买卖?”
“娘?”乐琳不解石氏何出此问。
“你便回答我,可有如此买卖?”石氏心里明白,女儿既是有了主见,唯一顾虑,便是怕再连累府中,方踌躇不前。她有意推乐琳一把,语气更加坚定。
稳赚不赔的买卖,哪有如此乐事?乐琳似有些明白石氏的用意,回说:“自是没有。”
石氏笑道:“那便是了,这世间从无稳赚的买卖。”
“可是,万一失败……”乐琳不敢盲目乐观。
石氏摇了摇头,呷了口茶,问道:“当年,你曾曾祖父为太祖献药,难道事先便知一定药到病除?成则平步青云,败则身首异处。为何你曾曾祖父明知此中凶险,依旧要献药?”
乐琳不敢妄言:“孩儿不知。”
“因他不甘当一无名小卒,庸碌一生,战死沙场!”石氏说着,渐有些激动:“琳儿,我本不该说这些,但既然你是个有志向的,我也不妨直说了。”
石氏叹气,回首往事,不甘、无奈之情涌于心间:“你曾曾祖父是个好样的!但之后,这乐家的男人便似死水一般,可曾为家、为国做过什么轰轰烈烈之事?不思进取,终至今日境地!”
乐琳心想,看来石氏对乐家,也是不满很久了?
“娘不知道阿琅他三年前到底发生何事,”石氏眼眶发红,语气既悲,也怒,更是饱含无奈:“但是,他纵容自己这般不振作,他实在是……”
石氏望向乐琳,欲言又止,终是说道:“他实在是枉为男子,娘对他好失望。”
“娘!”乐琳不忍石氏如此伤心,为她擦了眼角的泪。又想到她一个女人家,为这摇摇欲坠的侯府,硬撑了这么许久,将心比心,甚是心疼。
拍了拍乐琳擦泪的手,石氏凝视乐琳,坚定地说:“琳儿,便按你的想法去做,莫想成败。你不墨守成规,已是比许多人要上进!你锐意创新,比这乐家的男人都要振作!”
乐琳满心都是感激,更是敬佩。
作为一个古代封建女性,石氏竟有此般胸襟。她来到这个时空,碰巧成为石氏的女儿,也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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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骄阳似火。
御花园中,八仙花、紫苑、草牡丹,以及其他众多博雅不知其名的花草,满院怒生。
柴珏下了官学,也无心细赏这百花争艳,只觉得饥火烧肠般,辘辘之声自胃中传出,遍彻全体。
他心道奇怪了,平日也是这般时辰放的学,不至于这般饥不可待啊?却是自己也未曾发现,今日在堂上,可曾听入本句夫子所言?所思所想,全是昨晚那道“糖醋里脊”的滋味,自然饿不可及了。
带着随从,匆匆忙忙赶至八宝楼,但见大门紧闭,门前竖了一块木牌,写着:“本店装修,择日重开。敬请谅解。”
装修?何谓“装修”?柴珏不解,然而心中更着急的是--吃不到糖醋里脊了?
正要叫随从去拍门之际,门却自动开了。原来是史昌指挥着两个伙计搬着一张八仙桌出来,他自然认得柴珏这位贵客,便堆满笑容,前来招呼道:“公子!”
柴珏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史昌本就是吃四方饭的,热脸贴冷屁股习惯了,也不恼,依旧笑呵呵:“我家少东嘱咐说,见了公子就请进来,今日少东也亲自下厨做了糖醋里脊呢。”
柴珏未料到“他”今天也亲自下厨,略感到些意外。想起那爽朗明媚的笑靥,忽而有些殷切,便随史昌而入。
进了大厅,只见一楼里的桌椅几乎都已搬空,整个大厅空寥寥的,原先的窗帘虽说半新不旧,但均是精制的丝绸,也一尽拆下了。
柴珏左顾右盼,好奇得很,正要细问,耳畔传来那乐家少东的声音:
“那边的,全部搬走!”
“诶!诶,那边,那边给我拆了,对,对,都拆了!”
循声望去,“他”正在二楼拐角处,指使着几个伙计干活。
一身缁色提花绡衣衫,外面套的是鸦青色织金锦夹衫,时而沉思,时而大声吆喝伙计,神色专注,全然不觉柴珏一行人进来了。
柴珏今日穿的也是差不多颜色式样的墨灰色衣衫,不由得自盼衣衫,奇哉怪也,同样是神采俊逸的少年郎,但比照“他”,为何竟几分自愧不如?
是差了一些朝气,抑或是差了那丝专心致志,柴珏亦无从说起。
“他”在做什么呢?心欲穷根究底,柴珏快步上了二楼。
闻声回头,乐琳看见来人是昨天的少年,于是放下手中事务,朗声打招呼道:“公子好!”
又左右张望,不见那小妹妹,便问:“阿璃呢?”
柴珏听”他“唤自己妹妹的名字如此亲昵,只觉这人不懂礼,有些不喜,便不言语。
乐琳顿觉自讨没趣,唤来一个伙计,吩咐说:“你带这位公子去三楼雅座。”
说罢,便不再理会柴珏,径自和身边的郑友良商量着大厅的布置。
郑友良捧着个账本,细细禀说:“这一、二楼的桌椅、窗帘都卖掉,可增大约九百贯钱,抵消新做的桌椅后,还余一百八十贯钱。”
“好!”乐琳听着实在惊喜,不由得轻拍了几下手掌。本来还以为又要向石氏要许多钱,郑掌柜一招以旧换新,抵消装修的全款之余,还有余钱。
“但少东家,”郑友良还是有点担忧,皱眉道:“此计,当真可行?”
乐琳又想起昨晚石氏对自己说的话,笑问道:“郑掌柜,这世间可有包赚不赔的买卖?”
郑友良微微一愣,应答说:“当然不曾有。”
“正是。”乐琳接过郑友良的账本,翻开之前的账目,信心十足说:“况且八宝楼亏损久矣,足以证明旧法不可为。努力改变,尚有一线生机,再不济,也就是继续亏损,不会更坏了。”
郑友良心中欣慰,虽不赞同少东的计划,但新人新气象,他自当乐见其成:“少东家所言极是。”
柴珏也被乐琳的话所吸引,静闻其详。
“不过…”,乐琳话锋一转,坦言道:“此举还需有宣传攻势配合。”
“宣传攻势?”
郑友良不解,正待听解释,却听见后方有人提问,二人忙转头看去。
原来柴珏一直在旁细听,二人心中一惊,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希望他不是云来阁或者荷香楼的人罢。
乐琳长叹一口气,摊手说:“公子,我带你到三楼雅座用膳。”
“本公子不饿,继续。”
乐琳不知道他是神经大条,抑或有心探听。总不好在此翻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说:“公子,我们在谈的是八宝楼的商业机密,本不应大庭广众下谈的,是我们考虑不周,还请见谅。”
柴珏这才明白他们是怕自己是同行,探听他们的计划,顿时脸如火烧,尴尬非常。
他一时恼羞成怒,手中折扇“啪”一声合上,怫然作色道:“你是说本公子窃听你们的机密?”
“非也,非也。在下不才,让公子误会了。我是说,我们临街当巷地说机密,让公子不自愿地听到了,让您左右为难,是我们不对,公子今日的午膳,就由在下做东,望公子海涵。”
这以退为进的道歉,让柴珏啼笑皆非。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也无从发作。加之,自己确实也十分想听他们的下文,只得压下怒火,说道:“我未有自报家门,让你们怀疑,也是我不对。”
对方话已至此,乐琳只得接着他的话道:“在下安国侯世子,乐琅,未请教?”
说着,像古装剧那样“啪”的一声抱拳。
柴珏第一次看到这么豪迈的见面礼,甚觉有趣,也学着抱拳回礼:“柴珏。”
“柴公子……”
乐琳话未说完,听得郑友良噗通一声跪下,恭敬道:“未知三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请恕罪!”
三殿下?
眼前的少年没有否定,反而点头微笑。联想到他的随从仆役也是绫罗绸缎,又训练有素,可知绝非一般人家。再者,冒认皇室罪名不轻。想来不会是假。
乐琳只好学古装剧那样作了个揖,道:“恭迎三殿下光临。”
柴珏见“他”不卑不亢,顿生好感,说:“不必多礼。”
又追问:“你们是如何计划?你说的‘宣传攻势’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