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张宁,鸾歌轻笑出声:“张将军不走了么?”
走?还如何走得?
方才还气焰高涨的张宁只觉似有一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中? 文网? w?w?w?. 8?1?z?w?.?c?o?m
“为什么……”
几近窒息中,张宁咬牙,憋出三个字,目光阴狠又不甘地看向鸾歌。
“我本以为张将军乃是明理之人,谁知竟是个自以为聪明的糊涂蛋。”
鸾歌无奈地摇摇头,蹲下身来,伸手捡起地上的奏折。轻轻一吹,那上面扑着的灰便朝着张宁迎面飞来。
张宁面色越难看,但鸾歌却视若无睹,反倒摸着那柔和的缎面,笑道:“自然因为那枚凰符是真的呗。”
“锦州守将认出来,但却明言不愿卷进这趟浑水中来,公主敬他磊落坦荡,自然应允,保他平安无事。况且齐楚之境,自然也需要人来守着。锦州知府么……这话本该由着兖州知府先报的,但李将军的威仪在那里,他过多考虑,自然失了先机,反倒让锦州知府捡了便宜。其实有人要上报,公主可是巴不得,正好省了我们派人再跑一趟的麻烦,所以我便让他顺顺当当的过去了。至于你,”
鸾歌转过头来,鬓角的两缕白衬着那灼红的衣衫,显得更加妖冶夺目:“至于将军你的折子,因为我看着不痛快,便留了下来。”
“妖女!你这妖女!”
这神色映在张宁眼中如同炫耀与嘲讽,让他的尊严受到莫大的侮辱与践踏,暴怒之下开口骂道,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掐住鸾歌近在眼前的白净脖子。
鸾歌早在帐外就时刻提防留心着,如今见他这般,只轻轻闪过,便躲了开来。
目光一扫,便拿起先时支帐篷时剩下的绳子。
这双手似乎有着魔力,绳子在甩动间像是长着眼睛一般,只从缝隙间穿动,轻易避过张宁拳脚袭来的正面,片刻间便将他困了个严实,一个不稳,便再次摔倒在地。
只是这次,就没有先前那么好看了。
看着被束缚在地的张宁,李德心中也不由五味陈杂。
谁曾想,眼前看不清年纪的小姑娘竟有这般能耐,轻而易举便将一员武将生擒,虽说这张宁的确是个半路出家的,但那一身功夫却也是当了多少年混混实打实练出来的,就这般被一条绳子缚住,只怕是再怎么也想不下去吧?
李德心中唏嘘,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喝着手中的茶,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放肆!你这黄毛丫头居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如此放肆!我要见公主!本官要见长公主!”躺在地上的张宁拼命挣扎着,口中依旧骂骂咧咧。
“张贤侄,输了就输了,做什么小儿模样,也不怕传出去给人笑话。”李德摇摇头,似是并不觉眼前的一切有何不妥,反而如同长者一般表达着对张宁的不满。
“还是李老先生慈和。”鸾歌回过头,微微欠身施礼,罢了扬声对外道:“来人!将张宁此人带下去严加看押,着宿州守军副将暂理军务。今晚大家好生休息,明日与信州军一道前往帝都。”
此话一出,很快便有人从外面进来,将张宁拖了下去,那骂骂咧咧的嘴中也不知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总之是再没听到脏话就是了。
处理完这一切,鸾歌抬步欲出,却听身后的李德开口道:“红姑娘请留步。”
“老将军还有事?”鸾歌回过头来,问道。
“姑娘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今晚的事情成了?”李德问道。
“不错。”鸾歌点点头。
不管是兖州的李德,还是方才反水的张宁,都是鸾歌和千华二人出面商谈而来,但比起对张宁,鸾歌明显对这位老者更加敬重。
况且今晚前去与信州军交涉的事也没有瞒着李张二人,是以才有张宁企图趁机说服李德,最后被鸾歌撞见一事。
“方才我与公主归来后见帐内灯亮着,便想着知会两位将军一声,谁知却在帐外听到那些话。非是有意偷听,还望将军见谅。”想到什么,鸾歌解释道。
“红姑娘此话见外。”李德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当年元帝深入战乱保下我兖州时,兖州子孙便世代只认元帝一人,如今虽经千百年,但元帝凰符令在一日,兖州众将便听令一日,红姑娘也可放心。至于信州守将褚鸣,以老夫认知,算得上是一言九鼎的君子,绝非张宁这般宵小。”
鸾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李德这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是明了,只怕真的对上晟昭帝,这老家伙也敢违抗皇命,而今晚出了张宁之事,他只怕也担心鸾歌会因此对褚鸣怀有戒备之心,这才有此一言。
不管怎样,都是出于好意,也是作为一个长者的教诲。
鸾歌心中自然明了,于是抱拳对老者道:“将军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领兵带兵之法我与公主或许不懂,但待人之道,亦明白需诚需恳。时候不早,公主还在等我回话,将军也早些休息,明日启程路上仍旧免不了您多费心。告辞。”
看着鸾歌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去,李德面上的笑漾了开来。
不同于先前对上张宁的笑,此时的笑,是欣赏的、赞叹的笑意。
“这位红姑娘,只怕也非凡俗之辈啊……可是齐帝好像没有这么大的女儿,既然对我楚国之事如此熟悉……莫非……”似是想到什么,李德又摇了摇头,“不可能,那人不会是这般白鬓生的模样。”
不远处另一顶帐子内,鸾歌进来的时候,千华已经卸掉了身上的钗环,换上一身素衣。
“都处理好了?”千华抻着被子,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那个张宁果然有退意,我让人押了下去,那个副将虽然不太聪明,但到底是个老实的,有李德和褚鸣在,也不用太担心。”鸾歌点点头,饶过屏风去换衣服。
“不过那张宁说的有句话不错,我们这次的确是玩得太大了。”千华苦笑道。
“他还有句让相夫教子的话呢,说是让我特意转达给你,你竟然还真把他的浑话当回事。”鸾歌在另一边不屑道,“玩得大玩得小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值不值。”
“值不值?”千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
鸾歌正好从屏风后走出来,系着腰间的带子,她走向千华,最后停在床榻边:“不错,值不值。与你先时一个人回帝都相比,付出的代价和取得的效果相权衡,看值不值;与你父皇的惨死和这十四年的冤屈相比,与让凶手坐上那位子十几年相比,看你这番匡正社稷相比看值不值。”
“是啊。”千华垂下手来,这几日的奔波让她更加成熟,也愈明白书上写的东西和现实与相差甚远,明白自己曾经祈拜的国泰民安愈遥远。而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毁掉楚国的和平,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换取一份百姓的安康?
其实她也很怀疑。
“不要多想。到了那一日,你就会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答案,而且,不会太差。”鸾歌拍了拍她的手,率先朝着床上去。
行军在外,没有多余的床铺,很多士兵都是睡在地上,所以她们二人只能挤在一起。鸾歌又往里挪了挪,道:“睡吧,明日还有路要赶,那些有的没得,就不要多想了。”
帐内黑下来,千华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顶,听到一旁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她不由喃喃道:“你知道么?在你前几天刚来的时候,我不会想到自己身边会有一个术者,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回来。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云衍,但我希望的,更是母亲和祖父没事。其实,对于皇叔还是父亲,我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