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秋官撇了撇嘴,道:“那也不能大意了,小病不重视变大病,这没人在你身旁照顾的,你自个多注意点身子嘛,若不然,你搬出来住,好让我照顾小姐。”
“搬出来?除非我成亲。”都若离冷睨看她一眼。
“你们那儿怎管得这般严厉?不是说吃住自由吗?”
“行了,你又不是不知你家小姐遇上了一个小气又冰冷无情的大人。”都若离懒洋洋道:“哎,我说,你那情郎花名册上有那么一个白公子,是否是那白记酒坊的白掌柜?”
她真怀疑自己从前是否干着勾栏院女人干的活,若真是那般,她可真是无法接受并原谅自己了。
她可真的是没有那守宫砂。
一想到这,她心底无限的沉郁。
崔秋官想了半晌,细手轻捋捋鬓边发丝,道:“应该……是吧,那时小姐喝的酒好像是白记酒坊的酒,想来是的。”
“什么应该想来的,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休给我胡编乱造,惹毛了本小姐,随时让凤娘给你配人,你想逃也逃不了。”都若离素手捏了一下她脸颊,发了狠道。
“小姐饶命。”崔秋官伸手抚了被拧红的脸颊,嘟嘴道:“小姐,我亦没见过白公子,但那时你喝的酒及仇大人喝的酒都是白记的,那想来必会与白掌柜有往来了,那不合理吗?”
都若离清丽眸子一转,道:“那时我叫何名?仇大人叫何名?这你总知吧?”
“知道。”
都若离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崔秋官眼儿眨巴,弯唇笑笑,道:“你叫秦姑娘,仇大人叫秦掌柜。”
都若离眸光沉定,再挑眉。
“就是这个名儿。”崔秋官“嘿嘿”讪笑,“我知道的就是这个。”
都若离杏眸一敛,举了掌。
“小姐饶命,这是千真万确,你也知我那时刚到绣坊,怎能知道你与仇大人的名讳?那别人都是这般称呼你们的,我就知道你们是姓秦。”崔秋官双手捂着脸颊,嗫嚅道:“何必在意呢?兴许你们现在的这个才是真姓真名儿。”
都若离收了掌,翻了个白眼,“白掌柜死了,你可知?”
“啊?”崔秋官惊讶之情溢于表,心思一转,道:“又死一个?与燕姐的死有干系吗?”
“自是有的。”都若离侧了身,瓮声道:“且不与你说了,我歇一会儿。”
“哦哦,那小姐歇着吧,到地儿我再唤你。”
早春的天儿,乍暖还凉,只一瞬苍穹低沉,乌云密布,绵绵密密细雨点点星落,刚看完了诊的都若离自医庐中庭出来,踏入通往大门的前廊,不经意撞倒了一人。
“夫人,小心动了胎气。”
一名婢女惊呼扶了被都若离撞倒的妇人。
都若离听得,心底一惊,站稳了赶紧伸手扶眼前妇人,对方抬眸。
“是你?白夫人?”都若离惊讶,见她已站稳,她缩了手,道:“白夫人怀了身孕?”
白夫人一身素缟白衣,白晳透明的脸上几乎不见丝毫血色,眼中带了一丝怯意,施了一礼,轻声道:“原来是都神捕,民妇有礼了。”
“兀需多礼,是我莽撞了,不知夫人身子可有不妥?”都若离清清眸子似不经意的扫向她腹间,小腹倒是未显怀,想来应是没几个月。
白夫人双手在腹部微抚,似定了定神,道:“无碍。”
“无碍便好,若不然,我便罪过了。”都若离笑笑,“夫人这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白夫人眸子微闪,浅声道:“才三个月,可是夫君他……”
“哎,白夫人,稍安,切勿伤心动了胎气。”都若离见她眼眶含泪,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向一旁的婢女道:“丫头,你好生安慰你家夫人吧。”
才怀胎三个月,夫君死去,这的确会让一个妇道人慌了神的。
“是。”婢女扶了白夫人,道:“夫人,我们进去吧。”
说完将随身带的伞打开。
都若离向白夫人施一礼,道:“夫人,请节哀顺变,身子重要,保重。”
“多谢都神捕。”白夫人垂头淡言,转身由婢女扶了走入那细雨中。
冷雨菲菲,寒意逼人,一阵风掠过,几株轻盈的白杏点点飘落,经了雨,晶莹透亮,落地随水轻流,都若离抚了双肩,看得一时失了神。
崔秋官自雨中出来,手中拎了药包,至都若离身旁,拂拂身上雨水,“小……都爷,咱快走吧,你不是说只得两个时辰吗?得快快回去熬药,若不然你回廷尉署又不赶趟了。”
见都若离未有反应,凑到她眼前,摆了摆手,“都爷?”
都若离那弯翦翦秋水,似落了雨珠般流光清朗,令崔秋官微怔,低声喃道:“真好看。”
“怀了身孕……怀了身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若离星眸幽静清亮,闪了闪,素手一把揪了崔秋官。
“走,快回廷尉署。”
崔秋官被她揪着衣衫而走,惊诧道:“回廷尉署?这得熬药呢?你再不喝药,便得发高热了。”
“你随我一同到廷尉署。”
“啊?行吗?会不会被你那小气大人赶出来呐?”
“你这是替我熬药,又不是让你陪客,啰嗦什么?”都若离已步出医庐大门,冲入细雨往马车奔去。
崔秋官撇撇嘴,将药包藏到衣袖中,也大步奔向那马车。
*
衣衫微湿的二人出现在夏候煜面前,夏候煜脸色黑沉,指了崔秋官,道:“都若离,你的脑子坏了吗?她是什么人?能入廷尉署?”
崔秋官垂首怯怯的往都若离身后躲。
都若离微抚额,头重脚轻,这会儿亦不想再说尖锐的话得罪夏候煜,轻声道:“回禀大人,小的去看了诊,想着让秋官替我熬药,但小的在医庐遇上白夫人,她怀了身孕,小的着急回来确认一些事儿,便让秋官随同而来,这药,小的还是得吃的,不然身子吃不消。”
“大……大人,都公子发低热,得赶紧喝药的。”崔秋官怯声道。
“白夫人怀了身孕?”夏候煜眸光看向都若离,惊诧道:“可属实?”
“属实。”都若离微蹙眉。
唉,属下病重他不闻不问,对案情却是无比珍视,此人这般当上峰,真寒属下的心呵。
夏候煜眸光微掠,唤了下人入内,朝崔秋官道:“你且随他去厨房熬药。”
“是。”崔秋官轻声应,施了个礼,看一眼都若离,便快步随那下人而去。
“大人。”
都若离深吸气,强打起精神,道:“把昨日殷捕头见白夫人所做的笔录取来看一看,可有白夫人怀身孕这一条?”
“无需取,本官记得,没有提及怀身孕。”夏候煜眸光锋锐,冷声道:“想来是有心隐瞒。”
都若离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微思忖道:“小的今日无意间撞到她,提及她有身孕,她的神色是不太好,毕竟夫君死去,一个妇道人家要面对往后的一切,神色不好也是自然的,不过小的亦有一种感觉,她似乎不希望我知她有孕在身一事,言语未讲两句,便伤心流泪,小的只得让她离去。”
“自家男人才死,酒坊的事儿应该不少,家中无翁婆,她这还有空闲上医庐,想来是极重视这腹中胎儿。”
“嗯,小的正是想到这一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死者为家中独儿,尚无孩儿,为尽孝,若是凶手以白夫人腹中儿要挟死者,那死者自愿喝毒酒自杀一说便成立了。”都若离道。
夏候煜道:“你说的甚是合情理,想来该再寻白夫人问一问话,而洛王府,亦该去走上一趟了。”
“大人,可否容小的歇两日?”都若离感到头脑沉沉,想着许是这风寒加重了。
夏候煜眉心轻拢了一下,眸内无波的看她,道:“寻白夫人之事本官会命殷捕头前去,你便歇两日,后日与本官一起去洛王府。”
“让小老虎随你去不行吗?”她实在是不想日日跟随这小气大人,与这冷冰冰的人在一块儿,乐趣都少不少。
“不行。”夏候煜直言拒绝。
都若离垂了眸,无言撇嘴。
“大人,洪仵作前来求见。”
下人来禀报。
“让他进来吧。”
“是。”
都若离纤眉轻展,抬眸,羽睫微眨,道:“想来是庄之燕的尸体有变化了。”
夏候煜横眉扫看她一眼,讽道:“要不要本官命你当神算子?”
“小的惶恐。”都若离低声嘟嚷。
“见过大人。”
洪仵作跪地施礼。
“起吧,洪仵作来见本官所为何事?”夏候煜淡声道。
洪仵作站起身,面上带了微笑,道:“回大人,那庄之燕的尸首已出现毒斑,可定谳为毒发身亡了。”
都若离一听,心底暗喜,这下那杖责终是可免了。
夏候煜唇角微动,道:“既然如此,你做好详尽尸检笔录,明儿把尸首送去义庄。”
“是,那小的先行告退。”洪仵作应下,躬身退步而出。
夏候煜斜睨了眼看都若离,讽笑道:“都神算子,当真让你猜中了。”
都若离抬眸看他,一丝傲意自眼底轻掠而过,抿唇讥哨淡笑,“大人,这是凭实力的,不是靠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