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羽自然明白她们便是陈发的妻女,心头一热,赶紧丢下烧饼,冲上去扶起她二人:“嫂子快起快起!一钱之事,何足挂齿!”
陈氏母女二人又再三给筱羽叩谢道福,连声恩义陈家没齿不忘之言,方才起身。
看其面相和言行,这一家人都是勤善之人,能在这一世遇上他们,也算是缘分吧。
既然这陈家过的如此悲苦,届时我混了出来,也再资助他们一把,让这一家五口好生过日子……
想到这里,筱羽吃完烧饼,本想再多掏些银子给陈发,无奈怀里只有一钱来银子,否则回廖家去的马车钱都不够了。
轻叹一声,筱羽只得如实付面钱,可陈发岂会收钱?连声说只要恩公到成都府内来,吃面终生不收一文钱!
盛情实在难却,筱羽也只得作罢,便要道谢离去。
就听陈发一声唤道:“心心,赶紧再给恩公磕个头,后日你便要出我陈家,估计再难见到恩公了。”女孩轻应一声,走上前再要向筱羽跪下去。
筱羽懵了,不就是一点银子嘛,这古人动不动便要下跪磕头的,他一个现代社会来的人哪里受得了这般规矩!
当即一把握住心心的小手,往上一托,将她轻如玉兔一般欲下跪的身子给托起来。
只见这女孩丹凤眼,点绛唇,虽然面貌稚嫩,五官却是颇为精致,假以时日,女大十八变,也是个标志的人儿。
十二三岁的女孩,正是金钗豆蔻之年,尚未及笄,但身子已经发育,女儿体征显现,自然也有了羞涩之态。
被筱羽握住了手,她面色一红道:“心心给恩公磕头,谢恩公对我陈家大恩大德,
“心心即使进了他家之门,也会给恩公立个功德牌,日日给恩公烧香祈福!祝恩公福禄永享,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一个才懂世事的小女孩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而且口齿伶俐,毫无滞碍,一听便是个通些书理、聪颖机灵之人。
筱羽放开她手,笑笑道:“心心妹妹,我还没那么老啊,等我八十岁时,你再向我说这些禳祈之语可好?”
一番话说的小姑娘面色更是绯红,筱羽收敛神情,对陈发说道:“陈大哥,我没听错的话,你后天便要把这心心妹子,怎么,要把她嫁出去了?”
这年代,女子十二三岁过门,殷实富足阶层子女少见,但在穷苦百姓中,却不是什么稀奇事,好歹是嫁人为妾,总比卖进窑子里好。
爹娘才养了十二三岁的丫头,便要嫁人,一般人家自也不舍,可若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谁又舍得把刚过金钗之年的女儿嫁出去?
陈氏在一边抹起了眼泪:“恩公有所不知,我陈家现在居身的小仓房,实在住不得五口人,
“我陈家虽然现在不至于饿肚子了,但一家五口的口粮也犹是不足,孩子仍是吃不饱。
“何况因为我那兄弟之事,我家所欠外债甚多,成日都有亲朋上门讨债,我陈家这日子也着实不好过,
“数日前我一个远方亲戚上们来讨债时,言绵州有一个举人老爷,想要过房一个十三岁的小妾冲喜。
“而且只要人看的中,他便会给其娘家三十两银子作为馈礼,昨日那举人老爷来过了,还真看中了我家心心,
“唉,这也是心心的命,我陈家若非今日之处境,我们做爹娘的,如何舍得将这般年幼的女子送出去……呜呜呜……”
妇人一番话,听的筱羽心下阵阵烦躁,便是廖远也颇是愤懑,他姐姐几日前也正是因为大哥的仗义相助,方得脱离苦海,
这年纪尚幼的女孩,却要更早面临这种劫厄,焉有不烦懑之理?
筱羽望了一眼双眼泪盈盈的心心,叹道:“绵州离成都府尚有数百里,心心年纪这么小,嫁到绵州,从此和你们父母亲人天各一方,生离死别,
“若是那举人老爷真心爱怜她倒也罢了,怕就怕在,这举人老爷大小老婆一堆,把个心心折磨虐待,生不如死,这可坏了她一生的幸福!”
“恩公此言,我们如何没想过?嗨,只是为形势所迫,老陈我也没法子啊!”
陈发一个大男儿,此时又是双泪横流,便是那年幼的二娃,在娘亲脚边也都大声哭了出来。
“爹、娘,弟弟,你们别哭,心心嫁过去就是,只要你们和奶奶身体无恙,能吃饱饭,心心一个女儿家,为陈家什么都舍得做……”
心心见父母弟弟三人哭成一团,哪里忍得住,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家人。
廖远眼睛早已发红,紧紧看着筱羽,见他望来的眼神,筱羽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
只是,唉!这世上悲欢离合,不平之事多了去,自己一个同是吃五谷的俗人,但凡是个事都要管,他岂不成了开福利社、救难所的了?
不由想到了薰儿,若是薰儿在此,她定也会生出与廖远同样的心思,何况,这陈心心知书达理,善良孝顺,俨然便是十三岁版的薰儿啊!
筱羽再一望这一家人,心下一横,老子明天便要去干大事,再不济,几十两银子总能挣到!
何况,我若买了府院,这院子里总还缺一个知心体己的丫鬟不是?
心心这般聪颖伶俐,善良温婉,到我府上做个丫鬟,不,做个管家,日日跟薰儿娘母俩作伴说个话,不也甚好?
当下,他开口道:“陈大哥,嫂子,你们若信得过筱某,筱某今有一个法子,
“不至于让心心远嫁绵州、与你家人生离死别,甚而可让你们终日相见相处!”
听到这里,陈发和夫人哪里信不过筱羽,再是扑通一声跪下去,连连磕头:
“恩公对我陈家恩义若此,我陈家何以为报?惟愿做牛做马,服侍恩公!心心,二娃,还不赶紧给恩公跪下!”
又来了!筱羽眼睛一翻,愠怒道:“若是陈大哥一家再如此见外,逢事便要给筱羽下跪磕头,那么,这事我不说也罢,省得你们头都磕破了!”
他如此一说,陈发一家人溜烟似的从地上蹦跶起来,恭敬地站在筱羽身边,再不敢下跪。
筱某刹然换脸,笑道:“呃,筱某现在并非大富大贵之人,但过了明日,五十两银子,我还是能拿得出。
“陈大哥,后日,我便给你五十两银子,算是雇佣心心到我筱府做丫——呃,做三年管家的工银!
“三年后,若是心心寻得了意中人,她欲出嫁,则一切以她自愿为准,而我还会再拿出三十两银子,为心心做嫁妆!
“若心心未得意中人,则继续留在我府上做管家,直到她出嫁为止。做我筱府的管家,那月俸可是大大的优厚,嗯,三年后,心心的月俸五两银子!
“对了,如果到时我筱府府院甚大,陈大哥和嫂子一家人都可搬来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陈大哥如果能帮得上筱某的忙,筱某再付陈大哥工银!诸位,你们意下如何?”
筱羽这一阵方略道来,犹如五道响雷,在陈发夫妻以及心心头顶轰响开来!
这是在请长工、雇劳力、买奴婢么?这简直便是大炎当世一个九品县丞的俸禄啊!
何况,这年代,五两、十两银子便能买走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筱公子五十两银子也只是雇佣!
雇佣我女儿三年!三年五十两,那县丞老爷不贪墨也没这么多银子啊!
更何况,心心三年后若是出嫁,筱公子还会再奉上三十两嫁妆银,三年后的月俸五两!五两银子,一个普通家庭几乎都可以撑上一年了!
可怜陈发夫妻,想跪却不敢跪,他们哪里会不信筱羽的话,这吃尽悲苦的一家人,历经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没想到,一个与他陈家素昧平生的男子,为他陈家带来了滔天洪福!
因筱羽发过话了,陈发夫妻不敢跪,可那十三岁的陈心心却恁是“咚”一声给筱羽跪了下来,恭敬磕了一个头:
“心心代爹娘及奶奶、弟弟向恩公磕头!这一跪,乃是丫鬟给老爷磕头,请筱老爷一定要受心心这一拜!”
筱羽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好妹子!这般通达人情,孝顺贤良,筱某我能请到你这么一个管家也算是福气!
哪怕自己说过让她进筱府做的是管家,但丫头却甘愿做个丫鬟伺候主人,这番心意,筱羽实在是感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