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府中终于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虽然管事婆子们还是时不时想给郑娴儿制造一点小麻烦,但郑娴儿一向不在乎自己的颜面,更不在乎别人的颜面,于是几个回合下来,竟也没有人能从她手上占到便宜。
趁着风平浪静的这几天,郑娴儿总算可以把心思放在那幅《百寿图》上,落桐居的丫头婆子们也算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摊上这么个每天惹是生非不安生的主子,她们也很无奈啊!
不过,没等兰香她们高兴太久,第四天上,郑娴儿又换了新衣裳要出门了。
兰香和韩婆子她们这几个月已经被郑娴儿骂怕了,虽然知道她极有可能又要出去勾三搭四,这会儿也没胆量拦她了。
于是郑娴儿带着小枝,在落桐居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中,一路风风火火地出了楼家大门。
去向,是城西刘家巷。
郑娴儿生活了十七八年的那个地方。
巷子宽不逾一丈,仍旧如同从前一样泥泞坎坷,旁边人家的院墙还歪歪扭扭的,像是随时要倒下来的样子。
马车是进不去了,郑娴儿只得下了车,提着裙角慢慢地前行。
路上几个玩耍的孩子像见了西洋景似的围上来,绕着她跑来跑去。
郑娴儿认出了其中一人,随手从人家的后墙上掰下一块干土墙皮丢了过去:“狗剩子,好狗不挡道听过没有?这半年你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那男孩细胳膊细腿的十分灵活,挨了这一下子之后站在原地怔了半天,久久不能接受自己竟被人打中了的事实。
郑娴儿见无人拦路了,便仍旧提起裙角,踩着地上的石头走了过去。
狗剩子终于醒过神来:“你……你是老郑家那个野种他姐?”
郑娴儿抬手撸了撸袖子:“半年没揍你,皮痒了?”
狗剩子看到这个动作,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立时退到了墙角:“大姐,真是你啊?不是说你爹把你卖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郑娴儿看见那小子黑亮的一张笑脸,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亏你还知道叫‘姐’!我又不是死了,怎么就不能回来了?走开别挡我道!”
几个孩子齐齐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似的盯着郑娴儿,一个个都把后背贴在墙上,好像生怕郑娴儿扑过去吃他们似的。
“怎么回事?”郑娴儿大惑不解。
狗剩子是她先前最相熟的,此时当仁不让,只好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姐,你真没死啊?”
“谁说我死了?”郑娴儿皱眉。
狗剩子拍着巴掌道:“原来你没死,我们算是白哭了!二柱那个傻子还去你家偷了你一件破棉袄给你造了座坟,真是笑死了!”
“给我造坟?衣冠冢啊?”郑娴儿哭笑不得,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发酸,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那小子乱糟糟的头发。
狗剩子低下头,用力搓了搓鼻子:“他们说你被人买去配阴婚了,棺材就是洞房,拜完花堂肯定要立马杀了装棺材的!这也不是我们几个人瞎猜,就连我娘提起你来,都抹了好几回眼泪呢!”
“配阴婚是不假……”郑娴儿苦笑了一声,“不过,谁说配阴婚就得死呢?”
狗剩子跳着脚急道:“配阴婚当然要死,人人都知道啊!你嫁了个死人,你男人在阴间等着你,你怎么能不死?就连你爹和你弟,不是也在路口替你烧了好几回纸钱吗?七月十五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弟烧纸,他还哭着说老郑家对不起你呢!”
郑娴儿先是莫名其妙,后来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难怪我上轿的时候那老东西哭天抹泪的,原来他不知道我不用死!”
“奶奶在说什么?”小枝有些糊涂。
郑娴儿攥着她的手,自嘲地笑了一声:“小枝,你信吗?我爹卖我的时候……他以为我嫁过去当晚就会死,他卖的是我这条命!”
小枝听得怔了,许久没有言语。
郑娴儿仍旧提起裙角,慢慢地走着:“难怪他这大半年都没来找我,原来……他大概是直到贞节牌坊立起来之后才知道我还活着的吧?——我的亲爹啊!”
小枝不敢接话,狗剩子和那几个孩子也都安静了下来。
郑娴儿扯了扯唇角,笑得十分落寞:“先前我总觉得楼家有规矩没人性……如今看来,楼家对我实在是太仁慈了!我都嫁过去半年多了,儿子也过继进门了,他们竟然还没把我装棺材埋了……跟我爹相比,楼家老爷太太简直是弥勒转世、观音再生啊!”
小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奶奶,您前儿还猜测说老爷大概是准备等正月里开了祠堂、给梁哥儿上了族谱之后再杀您的!”
“那也比我爹强。”郑娴儿悻悻地道。
而且,楼家要杀她,至少还有个理由是因为她不守妇道。
不像她那亲爹,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就把她这个人、她这条命一起打包卖了。
狗剩子他们一路跟着郑娴儿走到了郑家院门外,终于有个孩子忍不住问道:“娴姐姐,你爹被人打了,你知道不知道?”
郑娴儿站在门口定了定神,冷笑起来:“我只怕打得轻了!”
几个孩子互相交换了个担忧的眼色,狗剩子便向院里扬声叫道:“京儿,你姐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响起了脚步声。
却没有人出来开门,只有一块石头从院墙上飞出来,险些砸着一个孩子的头。
院里,郑娴儿那个便宜弟弟的声音愤怒地嚷道:“你姐才回来了!你姥姥回来了,你祖宗回来了,你家死了的祖宗十八代都回来了!”
狗剩子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向郑娴儿道:“你看,你弟不信你没死!”
郑娴儿叫小枝拿一串钱出来给孩子们分了,自己走上前去轻而易举地拨开了门闩。
自家大门,她有一百种办法从外面打开。
院里,京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走进门来的主仆二人,半天没眨眼睛。
郑娴儿缓步走上前去,露出笑容:“不认识我了?”
“姐……姐?你是人是鬼?”京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郑娴儿浅笑:“我是人是鬼,你去问咱爹不就知道了?”
京儿看着地上郑娴儿的影子,愣了半天,忽然哭着扑了过来:“姐,爹他……不能说话了!”
“是么?”郑娴儿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个怪异的笑容。
京儿忙拉着她进门,边走边道:“爹肯定又在赌坊里得罪人了,前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腿让人给打断了,舌头也给割掉了大半……再也说不清楚话了!”
郑娴儿跟着进了房门,漫不经心地道:“这么说,他再也不能打你不能骂你了?这是好事啊!”
郑木匠在床上躺着,听见郑娴儿的声音,急得他伸长脖子“啊、啊”地叫了起来。
郑娴儿走到床头坐下,笑眯眯地道:“爹,我回来了,你不用惦记我了。我叫人打听过,你一共欠了赌坊二百一十六两银子,我都给你还上了。这是女儿的分内之事,你不用太感动。”
郑木匠很想说他并不感动,只恨说不出来。
郑娴儿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我还听说你那天去找我要三千两银子是因为你想娶吴员外家的千金,人家管你要一千两的聘礼?爹,不是我说你,你是什么身份,人家吴小姐是什么身份?你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以为人家吴员外是真想要你的聘礼?人家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说你也这么大把年纪了,没才没貌没本事,你娶个千金小姐来家干什么?你头冷缺绿帽子戴啊?”
“姐,爹已经够难受的了,你就别说他了!”京儿有些看不过去。
郑娴儿白了他一眼,仍低下头去对郑木匠说道:“你就是贱命还不明白吗?当年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勤俭持家敬老尊贤,一手刺绣手艺每年能赚几十两银子——有这样的女人在家里,哪怕是个窝囊废也能把日子过好了,偏你就有本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你还有脸惦记人家千金小姐,你给人家吴员外府里掏大粪人家还嫌你老了手脚不利索呢!”
郑木匠双手抓着床沿拼命往外爬,眼睛死死地盯着郑娴儿,神色狰狞。
郑娴儿冷笑着,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得,看在你儿子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了,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我花十两银子给你买了个小厮,下午就过来了,到时候你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别说女儿不管你。你每月的花费和小厮的月例银子都从我那儿出,你不用担心没饭吃。”
京儿扯扯郑娴儿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姐,我在家伺候爹就行,咱们哪是能用小厮的人家!”
郑娴儿拍拍弟弟的肩,叹道:“傻小子!你伺候他干什么?他打着替你娶媳妇的旗号去找我骗钱,为的却是他自己癞蛤蟆吃天鹅肉,你还看不透他吗?你把他当爹,他把你当儿子了吗!”
“可是姐……”京儿欲言又止。
郑娴儿站了起来,提着裙角走出了房门,看着脏兮兮的院子冷笑道:“看在你叫了我这几年‘姐’的份上,我不会不管你。你不是在张记银号里做学徒吗?今后就继续做着,平时机灵点,凡事多长个心眼,做生意未必就没有大出息。我这里有一百两散碎银子给你,不是叫你乱花的,平时吃穿用度上不要苛待自己,学本事长见识都是好事——若是叫我知道你跟那老东西一样不学好,我也叫人打断你的腿!”
京儿从小枝的手里接过银子,吓了一大跳:“姐,这么多钱,你哪儿弄来的啊?”
郑娴儿随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个崩儿:“这就吓傻了?你好好学本事,以后见大钱的机会多着呢!要不是那老东西烂赌,这些年咱家难道就攒不出几百两银子?你真当咱家是活该受穷的?”
京儿捧着银子呆站了半晌,终于咬牙道:“姐,我一定学好!”
郑娴儿提着裙角慢慢地走出大门之外,淡淡道:“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记着以后少理会那个没人性的老东西,免得被他教坏了。我跟他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要是遇到难处可以到楼家来找我,若是一直顺风顺水的,那就不必来见我了。”
“姐,哪有人会说自己不是好人的?”京儿有些莫名其妙。
郑娴儿却不肯再搭理他,自己扶着小枝的手慢慢地走了。
马车并未直接回府。
出门之前,郑娴儿接到程掌柜的消息,说是缀锦阁的生意不太好,所以她总得过去看一眼。
到了地方才知道,岂止“不太好”!
原本一直宾客盈门的缀锦阁,如今竟是空荡荡的一片。偌大的厅堂里,连一个客人也没有。
程掌柜迎着郑娴儿进了门,苦着脸道:“前两天偶尔还有客上门,今天这都快中午了,总共才卖出去四尺缎子——这不,半天没生意了!”
“怎么会这样的?”郑娴儿不解。
程掌柜迟疑着,小心地道:“最近这几天,外头对咱们的说法都不太好。有说咱们得罪了官府,怕惹上事端的;有信了鲁家的谣言,说咱们的缎子有毒虫的;有说女人做生意不守妇道的;还有说寡妇当家不吉利的……”
“总之,她们有一千个不买咱东西的理由!”郑娴儿替他作了总结。
程掌柜苦着脸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两个得力的伙计辞工回家了,据说是家里父母不许他们在女人开的铺子里做事,说古往今来都没有女人骑到男人头上去的道理……”
“呵!”郑娴儿忍不住冷笑起来。
不许女人骑到男人头上么?背地里说这种话倒是硬气得很,真见了她的面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
至于说寡妇不吉利——得亏她不算真寡妇,不然怕是要委屈死了!
贞节牌坊面前,文官落轿、武将下马,不吉利?朝廷怎么偏就愿意褒奖这样的“不吉利”呢?
郑娴儿如今也算是服了这些人的逻辑了。
程掌柜叹息良久,终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东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咱们……要不要把价钱往下压一压?”
郑娴儿看着空荡荡的店面,若有所思:“除了降价,你们有没有想到别的办法?”
程掌柜沉吟道:“降价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一般店里遇到类似状况的时候都会这么办。除此之外,咱们还可以在门口贴告示,或者让店里的丫头们穿上咱们的缎子做的衣裳到街上去招揽生意……”
郑娴儿敲着桌面,沉吟许久:“咱们的客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让丫头到街上去招揽生意这种做法恐怕会适得其反。至于降价——降价容易,将来再要把价钱提上去可就难了!”
“难道,咱们就只能听天由命?”掌柜唉声叹气。
郑娴儿忽然笑了:“那倒也未必。”
“东家想到办法了?”程掌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郑娴儿坐直了身子,笑道:“倒也不是忽然才想到的办法,这件事,我一早就在想了。咱们缀锦阁一直都只盯着有钱人的口袋,不屑于赚普通人家那三两二两的小钱——可是你要知道积少成多,小钱攒多了也很可观呐!”
程掌柜沉吟道:“这一点我和伙计们也想到过,可是老东家说,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最是高傲,她们若知道咱们连普通人家的生意也做,以后恐怕就不会瞧得起咱们了。”
“现在她们也没怎么瞧得起咱们啊!”郑娴儿摊了摊手。
程掌柜苦笑:“这倒也是。既然东家有这个意思,咱们就照先前的设想,采购一些次一点的料子,价钱定得低一些……”
郑娴儿点点头,又补充道:“普通人家置办衣裳首饰,实用是最要紧的。料子的花色可以寻常些,但是一定要结实耐用,这一点不能省。以后这大堂从中隔开作前后两进,前面只卖寻常的、便宜的,咱们原先的东西都摆到后面来。后面这边有不时兴的、挑剩下的或者破损的东西,也可以挪到前面去低价售卖。二楼依旧只接待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跟从前一样就行了。”
程掌柜一一应了,又小心地补充道:“大堂里前后两进,其实不必完全隔断,那些普通人家偶然有点闲钱,也是愿意花大价钱买点好东西的。”
郑娴儿拍手笑道:“正是这个道理,程掌柜果然通透!”
程掌柜不好意思地道:“也是东家的主意好。”
郑娴儿没打算跟他互相吹捧,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货品的花色上多用点心机,前后两进售卖的东西最好有相似之处,但一定要让人一眼就看出差别来。只有把握好这个分寸,才可以让两类客人互相带动,又不至于让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反感。”
这一点运作起来是需要技巧的,程掌柜想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郑娴儿给自己碗里添了茶水,笑道:“最要紧的就是这一件,旁的都好办了。”
“好办?”程掌柜有些不信。
郑娴儿向他一笑:“你先管这一件事就行,半个月之内货物和柜台都要预备好,差不多了就写份告示贴到外面去。至于其余的问题,我心中已有计较,你等着瞧好就行了!”
程掌柜并未完全放心,但多年来对郑娴儿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照办。
郑娴儿起身在柜台旁转了一圈,笑问:“上次鲁四官人那边告咱们,说是哪块料子有毒虫?”
伙计忙从柜台底下拖了一匹竹青色绣玉兰花的缎子出来,气冲冲地道:“就是这个!县太爷那里已经断明白了说是诬告,那姓鲁的也挨了板子、罚了银子了,可咱这匹缎子还是没人买,再放下去这花色就不时新了,以后恐怕就更卖不出去了!”
“无妨,”郑娴儿摩挲着料子笑了,“这匹缎子叫人给我裁一身衣裳,记着要找最好的裁缝。”
伙计忙答应了,郑娴儿又问:“鲁四官人的岳家,开的是哪家绸缎庄?”
程掌柜过来笑道:“南记,现在已经没了。县太爷罚了鲁四官人三万两银子,他岳父把绸缎庄卖了给他凑钱去了!”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郑娴儿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她心中又有些不平。
看看,做生意哪有当官好啊!黎县令他老人家吃完原告吃被告,吃完被告吃原告,只这一桩案子就让他白捡了三四万银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楼家跟这个“官”字沾了点边,在这桩案子里被啃得连骨头也不剩的就是缀锦阁了!
离开缀锦阁以后,郑娴儿的心里仍不能平静。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终于意识到是时候重新审视楼家、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了。
先前她是莽撞而无所畏惧的,因为她的目标仅仅是“活下去”。而时至今日,这个目标显然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岂止要活下去?她有本领有手段,更有着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机缘,怎么能满足于“活下去”?
想想泥泞破败的刘家巷,想想高高在上的楼家,再想想那座传说中宛如天上城的帝京——郑娴儿的心里,隐隐地有了更高的期望。
车窗之外秋风又起,带着瑟瑟的寒意。
郑娴儿的心里却像是揣着一团火,灼灼地烧着。
因为路段偏僻,也因为天气转恶,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少了。
路旁的景物越来越模糊,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郑娴儿掀开车帘,向车夫吩咐道:“快些走,小心一会儿淋雨……”
话音未落,马车下面忽然发出“哐当”一声大响,整个车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车夫脸色大变:“坏了,怕是车轴断了!”
“怎么回事?”小枝沉着脸跳了下去。
车夫苦着脸道:“暂时不清楚,听这声音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了!可是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明明检查过的……”
郑娴儿只好也跟着下了车,靠路边站定。
车夫钻到底下去检查了一遍,垂头丧气地钻了出来:“果然是坏掉了,一时半会肯定修不好……”
郑娴儿看看天色,无奈道:“我和小枝在这里等着,你骑马回去另叫一辆车来!”
车夫慌忙答应着,果然干脆利落地骑马走了。
小雨很快就下了起来,郑娴儿和小枝只好回到车上坐着,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沉重。
二人对坐无言,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听见马蹄声疾奔而来。
郑娴儿怕车夫着急出错,忙探出头去:“不用急,我们……”
话未说完,忽见眼前人影一闪,接着便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经腾空,颈下勒得厉害——竟是有人抓着她的衣领将他拖出了马车!
郑娴儿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凭着本能乱抓乱踢,希望能侥幸让那人松手。
却没有奏效。
身子落到实处之后,郑娴儿还没来得及了解自己的处境,忽然觉得后颈一痛,眼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耳边只听到小枝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这回,要完……
失去意识之前,郑娴儿在心里替自己哀悼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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