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近,郑娴儿紧绷着的心弦稍稍放松了几分。
原来那火光并不是直冲着她的方向来的。院外那片开阔的空地上道路蜿蜒,正对着的是最东边那一座院子的大门。
东起第二道门就是郑娴儿先前被囚禁的那座院子。
郑娴儿看见那一串火把鱼贯地进了东边第一座院子,耳边隐隐听到有人下令:“搜!”
火光照着那些人的肩膀和侧脸,郑娴儿忽然认出来了:那是县里官差的打扮!
官差,来这里搜查?
会是来救她的吗?
郑娴儿心中一喜,立时便要冲出门去。
但在抓住门框的那一瞬间,她又停住了。
见到了官差,她这条命一定是可以保住的。但是保住性命以后呢?
一个年轻的寡妇,被歹人绑走藏在废宅之中几乎一天一夜……
再没有比这更难听的了。独身女子被人绑架,这种事说出去还不如“寡妇偷汉子”来得好听呢!
不能跟官差碰面!
但,官差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的。
郑娴儿顾不上再犹豫,也顾不得猜测那伙歹人去了何处。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右转,是一条狭窄的南北长巷,黑魆魆的不知通往何处。
郑娴儿贴着墙根飞快地向前跑着,再也顾不上理会什么乱石沟坎烂树枝。
当了大半年的少奶奶,这一夜她算是彻底被打回原形,重新变回了一个野生放养的民间丫头。
这就看出不缠脚的好处了。
要不是当年娘亲咬着牙流着泪把她的缠脚布解下来扔进灶坑,这会儿她就算逃出了那座院子,恐怕也只能找个墙角坐下来哭吧?
当年那件事的后续是,郑木匠狠狠地抽了他女人一顿锯梁子,差点打得她下不来床。也是从那以后,刘家巷多了一个撒着大脚丫子满街跑、常被人预言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
此时此刻,这个“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已经靠着她那双近七寸长的大脚翻山越岭,远远地逃离了那片荒废的民宅。
幸亏这件事不可能传出去,否则怕要气死一众“三寸金莲”们了。
郑娴儿不敢离大路太远,却又怕走在路上会被歹人撞见,因此途中只好傍着路边潜行,不免更添了几分辛苦。
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路上陆续开始有进城卖菜的农人经过,郑娴儿估摸着没有危险了,就走到路边拦住一辆牛车,给了那农人几个铜钱,搭便车进了城。
直接回楼家那是无异于找死的。郑娴儿进城之后就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缀锦阁后门。
程掌柜看见她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当场吓得跳了起来:“东家这是怎么了?”
郑娴儿反身关上门,冲进房中瘫坐在地上:“别提了,差点把小命丢了!你先叫人给我烧些热水来,然后到铺子里给我拿套衣裳——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昨儿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小心提点着下人不要说错了!”
程掌柜一一答应着,果然没多久就叫一个婆子提了热水送了进来。
郑娴儿在浴桶里躺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水凉透了才舍得出来。
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叫婆子拿来伤药包扎了手腕之后,郑娴儿终于得空叫来程掌柜,把昨天被绑的事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程掌柜听得心惊肉跳,怔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道:“也亏得是东家处变不惊,换了旁人怕是万万逃不出来——这真是老天保佑!”
郑娴儿并不觉得这是老天保佑。
分明是她自己保佑了她自己才对,关老天什么事?
程掌柜在猜那歹徒的背后之人,郑娴儿却忽然问道:“昨天楼家的马车停在院子里,有没有人靠近过?照料马匹的人是谁?”
程掌柜一惊:“东家疑心店里有内鬼?”
郑娴儿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不对——那马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在回程的时候、路上最偏僻的时候坏,要说是巧合,那也实在太巧合了!你要说是因为那段路颠簸,难道还能比刘家巷那片地方的路更颠簸?”
程掌柜攥了攥拳头:“有没有内鬼,总要查过才知道!”
郑娴儿点点头:“这事就交给你了。楼家那边说不定已经吵嚷起来了,我得马上回去。”
“东家请放心。”程掌柜立刻起身相送,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楼家,宁萱堂。
楼夫人和两个儿媳妇坐在一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堂中一片愁云惨雾。
“太太,三少奶奶回来了!”珍儿惊喜的声音在廊下响了起来。
朱金蓝“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来的?送她回来的人在哪里?”
郑娴儿自己掀帘子进来,笑道:“多谢二嫂挂怀。送我回来的是缀锦阁的丫鬟和伙计,我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
朱金蓝的目光停留在郑娴儿那身簇新的藕色锦绣长衣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胡氏凉凉地笑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郑娴儿敛衽向楼夫人行了礼,笑道:“昨日缀锦阁出了点急事,媳妇不得不留在那边处理,坏了府里的规矩,还望太太恕罪。”
楼夫人坐得挺直,盯着她问:“出了什么急事?你的丫头怎么回来说你被人劫走了?”
“怎么会?”郑娴儿一脸惊愕。
楼夫人的眉头拧紧了:“燕儿,去落桐居叫小枝来!”
燕儿答应着去了,郑娴儿忽然又笑道:“想必是小枝那丫头糊涂了!昨日缀锦阁差一点出了人命,伙计过来接我的时候难免匆忙了些,哪里想到那蠢奴才会回来信口开河!”
“差点出了人命?怎么回事?”楼夫人一惊。
郑娴儿坐了下来,笑道:“是一个伙计粗心掉进了后院的水井里,掌柜的怕惹官司才叫我回去的。说来也算那蠢材命大,昨晚天黑之前就已经没事了!”
朱金蓝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回去:“弟妹下次遇到这种事可要交代清楚,别叫旁人为你提心吊胆!昨天小枝回来那么一说,府中众人都知道你被人劫走了,这一宿怕是没几个人睡得着!”
郑娴儿闻言,忙又起身告罪:“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若是累得老爷太太为我操心,我真是该死了!”
楼夫人摆摆手叫她坐下,叹道:“平安回来就好。你若再不回来,府里可要流言四起了!”
郑娴儿皱了皱眉,作疑惑不解状。
朱金蓝忙道:“这事倒也怨不得府里的人糊涂!弟妹,不是我说你,你那丫头她言之凿凿地说你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掳到了马上,还打晕了——这种话传出去,旁人怎么能不多想?府里怎么会不流言四起?”
郑娴儿连称“惭愧”,无奈道:“那丫头确实是欠教训了!缀锦阁的伙计穿黑衣是不假,可是……蒙面?打晕我?也亏那蠢丫头敢说!她怎么不说贼人割了我的脑袋提着走了呢?”
旁边添茶的小丫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郑娴儿又起身向朱金蓝行了个礼:“旁人替我操心也罢了,二嫂还在小月子里,本该静养的,为我的事竟还惊动了你,我实在过意不去!”
朱金蓝忙笑着虚扶了她一下:“快别说这话!你回来就好了,先前麝香的事多亏你替我查明了真相,我这心里又惭愧又感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刚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还跟太太说呢,要真有什么人针对咱们府里,我宁愿替你出事……唉,不说这些了,没事就好!”
郑娴儿抬头笑道:“我在自己家的铺子里住着,当然不会有事。说起来,府里生出了这么大的误会,幸好没有人报官,否则这事情可就更难收拾了!”
朱金蓝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楼夫人叹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府里未曾报官,不是因为我们不担心你,而是……你若落到了贼人手里,名声必然受损。你的身份特殊,楼家宁可舍弃你的性命,也不能舍弃你的名声!”
“太太放心,我都明白的。”郑娴儿唇角带笑,并未因为楼夫人的直白而生出什么芥蒂。
为怕楼夫人不信,她甚至又自己补充道:“这次虽然是误会,但万一将来真有落到贼人手中的时候,我必定立刻自戕,绝不会让自己和楼家名声受损。”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了。”楼夫人欣慰地道。
这时小枝终于被燕儿带了进来。
一见郑娴儿,那傻丫头立刻哭着扑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
郑娴儿随手在她的头上拍了一把:“蠢丫头!你昨天回来是怎么胡说八道的?害得阖府上下为我提心吊胆!你还不快给太太奶奶们磕头赔罪呢!”
“罢了,老身也累了,都散了吧!”楼夫人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妯娌三个闻言忙起身告辞。
胡氏一路都对郑娴儿不假辞色,走到廊下的时候却忽然顿住脚步,低声说了一句:“昨晚戌时,慎思园的宁婆子从后角门出去过。”
郑娴儿微微一怔,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这段时间二房惹的事比较多,楼夫人曾亲口下令不许慎思园的奴才私自外出的。
有什么急事,竟逼得慎思园的管家婆子不得不在天黑之后急赶着出门呢?
回到落桐居之后,郑娴儿遣退了旁人,单向小枝命令道:“从昨天你回来之后一直到今天,府里都有什么动静,细跟我说一遍!”
小枝愧疚地低下了头:“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没顾得上理会旁人。我在宁萱堂外面跪了大半夜,太太始终不肯派人去报官,还压着不许府里的人议论;后来大奶奶派人把我接到了寄傲轩,劝我安静等着你的消息;天亮之后二奶奶去了宁萱堂安慰太太,又帮忙管束着府里的下人,所以一直到现在,府里并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郑娴儿听她说完,忍不住追问道:“寒香斋呢?安姨娘那边有没有动静?”
“寒香斋?”小枝皱眉,“安姨娘不是在禁足吗?寒香斋的奴才们当然也不能出门!”
“这么说,是没有动静了。”郑娴儿若有所思。
小枝茫然地点了点头,却见郑娴儿已站了起来:“备马车,我要出府!”
“奶奶还是别出去了,万一……”小枝心有余悸。
郑娴儿自然不会被她拦住。
她倒想在府里偷懒,可是总有人要惹是生非,她也不能一直任人宰割啊!
出府之后,郑娴儿又去了一趟缀锦阁,拿了两匹新进的蜀锦,直奔县衙而去。
黎县令听见说郑娴儿来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他虽然只见过郑娴儿一面,却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这不,一见面,郑娴儿便叫小枝把两匹蜀锦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上次那桩案子,多亏了大人替我们做主,缀锦阁方能苟活至今。我一心想着来向大人道声谢,又怕大人公务繁忙……”
黎县令慌忙谦逊:“诶,为民父母,这本是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宜人一个‘谢’字?”
郑娴儿笑道:“大人的‘分内之事’于小百姓而言却是救命的大恩大德,我们缀锦阁上下感激不尽。伙计们一心想着来给大人磕头,还是我给拦住了。知道大人为官清廉,我们也不敢用黄白之物来玷污大人的清誉,这两匹料子还请大人收下,虽不值什么钱,拿去赏人也好。”
黎县令的目光在两匹蜀锦上转了转,笑容早已堆了满脸:“宜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下官与楼先生也有多年的交情,先前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敢收宜人的谢礼!”
郑娴儿抿了抿唇角,作苦恼状:“大人若不收谢礼,那就是不把楼家当朋友了。今后我们楼家遇到麻烦,可再也不敢上门来劳烦大人了!”
黎县令听见有事求他办,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宜人何必见外?楼家的事就是我黎某的事,您只管吩咐就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郑娴儿立时扬起了笑脸。
黎县令没想到她立刻就有事要办,一时倒怔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了笑容,伸手作了个“请讲”的手势。
郑娴儿轻敲桌面,笑道:“这几日缀锦阁正在停业整顿,半个月之后重新开业。我怕到时候门前出现推搡、踩踏的糟心事,所以想向大人借几位差爷用用,不知可否?”
说罢,没等黎县令表态,郑娴儿又补充道:“当然,事后的谢礼是不会少的。”
黎县令闻言立时眉开眼笑:“这等小事,提什么谢礼!横竖小兔崽子们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就叫他们去帮宜人镇一镇场子,管保万无一失!”
郑娴儿笑道:“既如此,我们缀锦阁就先谢过大人了。”
黎县令笑眯眯地捋着山羊胡,显然十分愉快。
郑娴儿欠了欠身子似要告辞,迟疑了一下却又笑道:“大人说差爷们每天闲着,我可要替他们叫屈了。谁不知道咱们县里的爷们辛苦?我前儿还听人说,遇上差事急的时候,半夜出门捉贼都是常有的事呢!”
“别提了,”黎县令忍不住皱了皱眉,“半夜捉贼,能捉到什么东西?远的不说,就说昨天晚上吧——衙门里十来个小兔崽子被人牵到城外荒山野地里去遛了一圈,连一根贼毛也没捉到!”
“怎么会?!”郑娴儿瞪大眼睛,表示不信。
黎县令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多谈。
郑娴儿却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想必是贼人听见风声,提前逃跑了?总不能是有人耍着差爷们玩吧?给衙门里报信的人是谁?”
黎县令虽不愿说,看在那两匹蜀锦的份上也得忍耐几分:“朱师爷打听到的消息,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昨夜虽没抓到贼,那荒村里倒确实发现了贼人躲藏过的痕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原来是这样!”郑娴儿感叹地赞了一声。
算是明白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县衙里的朱师爷,似乎就是朱金蓝的叔父?
如此说来,把官差引到荒村去救她的人是朱金蓝无疑了!
至于此举是善意还是恶意,还用问吗?
郑娴儿走出县衙,心里豁然开朗。
难怪昨晚会觉得那歹徒似曾相识——那人的眉眼,分明与朱金蓝有着三四分相似!
幸亏她没有轻易信了那歹人的话,糊里糊涂地把账算到安姨娘的头上去!
朱金蓝这一招倒是玩得不错:先绑了她,然后引官差去救她出来,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她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当然楼家也许会为了名声而请求黎县令保密,如此一来就是欠了黎县令和朱师爷一个大人情,到那时楼家上下还不是由着她朱金蓝为所欲为?
更不用说还可以顺手阴一把安姨娘……
郑娴儿把事情连到一起想了想,果然严丝合缝,并无不妥。
如此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逃走的时候并没有歹徒在门外守着了。
由官差亲眼见证她衣衫凌乱地被绑在那样荒僻的地方,这一计就算成了。假扮歹徒的朱家人当然不会留在那里等着官差来捉!
此计,甚妙啊!
郑娴儿假设了一下:如果她没有磨断绳子自己逃出来,此时此刻恐怕已经百口莫辩了吧?
走出县衙大门的时候,郑娴儿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
程掌柜办事的效率很高。郑娴儿刚回到马车上,便有缀锦阁伙计来报,说是内鬼已经找到了。
郑娴儿叫人把那“内鬼”带到了面前,见是个并不起眼的小伙计,心里倒也没觉得意外。
那小伙计瑟瑟地跪着,低头不语。
郑娴儿笑了:“好歹也是男孩子,敢作敢当不知道吗?”
小伙计抬起头来,怯怯地道:“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求东家饶命!”
“鬼迷心窍?我看是财迷心窍吧?”郑娴儿眯起眼睛问。
小伙计低头不语。
程掌柜冷笑道:“财迷心窍是财迷心窍,就是眼皮子实在浅了点!为了个价值不过百两的普通镯子出卖东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没见过世面呢!”
小伙计无言可辩,只好不住磕头。
郑娴儿漫不经心地问:“是楼家二房的哪个奴才来跟你接头的?”
“东家知道了?”小伙计大惊。
郑娴儿“啪”地一拍桌子:“我问的是你!”
小伙计忙磕头,急道:“不是丫头,楼二爷房里的一位姑娘!她说事成之后还有小人的好处,所以……”
“房里人?谁呢?”郑娴儿皱眉。
楼闿的通房丫头不要太多,一时倒猜不出是哪一个。
又不能带着这个伙计到慎思园去认人!
郑娴儿细想了一阵,忽然又释然地笑了:管她是哪个丫头呢,只要知道是朱氏指使的不就行了?
大不了到时候全都拖出来,一个一个审!
郑娴儿摆了摆手,表示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
于是程掌柜叫人把那小伙计拖起来,冷声道:“凡伙计冒犯东家的,照规矩打死不论,何况你想谋害的是东家的性命!你有什么话,先叫人记下来吧,免得待会儿死了,报丧的没有话跟你家里人说!”
“东家饶命!”小伙计吓得颤个不住。
郑娴儿皱眉,冷笑道:“这会儿我还有命,所以你求我饶命;若我被你害死了,我又该去求谁饶命?程掌柜,把他带回去,当着众伙计的面打他四十板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老天肯不肯收他吧!”
程掌柜答应了,见那伙计还在发抖,忍不住抬脚踹在了他的背上:“东家这是格外开恩了你知不知道?不然就凭你这罪,打你八十板子都不多!”
小伙计只顾磕头,程掌柜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扔给他:“这是你当年到店里来做伙计的时候签的契约,我已经把你做的事写上去了。照咱们这行的规矩,这东西会在全城的商户之中传一遍,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
小伙计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他以后几乎不可能在任何一家商铺里得到养家糊口的机会了。
郑娴儿看着小伙计惨戚戚的模样,心下有些恻然,却并不怜悯他。
这世道,各人顾个人的命,哪有怜悯叛徒的道理?
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也是时候回府去会会她那位好二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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