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不过隐藏在山谷内的山洞显得有些幽暗,加上洞口的光线被枝叶枯藤阻挡,洞内异常的昏暗。
苏远将怀中的女婴放下,将躺在地上的庞靖扶起,探了探他体内的气息,庞靖的气息十分混乱,他的身体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剧烈的战斗,他的神色时而痛苦恐惧,时而冷酷无情,像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在他体内互相搏杀,想要占据这具身体。
苏远把手放在庞靖的心口,将一股柔和的治愈力量徐徐传入他的身体,安抚他混乱的气息,同时慢慢恢复他身体的生机。
苏远也是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不过他此时的气色却没有重伤初愈的虚弱,传到庞靖身体的治愈之力也精纯强大了少许。
苏远猜测,可能和感悟了蕴含在水中的力量有关。
呼!
庞靖突然猛地醒了过来,他在睁开眼睛的刹那眼神有些迷茫,仿佛想起了什么,猛然转头,看见苏远的一刹,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喘着粗气急问道:“你……你们……没事吧?”
苏远被他抓的有些生痛,他不动声色的笑道:“我们没事,倒是你……总算醒过来了。”
庞靖这时才将手放下来,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没事就好。”
西岚凑过去,将庞靖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你之前的状况实在有些吓人。”
庞靖靠在石壁上,面有愧色,眼神复杂的说道:“那个黑衣人实在太强,我不得不使用血脉之力,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我伤的太重,血脉之力竟完全不受控制的被激发出来。”他垂下目光,似是不敢面对两人,将脸笼在黑暗中,过来好一会才低沉的道:“在那之后的事我就记不起来了。”
西岚与苏远对视一眼,见苏远轻轻的摇了摇头,西岚会意,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庞靖而言,忘了在旷野上最后一刻发生的事反而是好事,若不然知道苏远差点丧命在他刀下,定会令他为此负疚。
苏远笑道:“那人被你重伤之后,我们就逃到这里了,你的血脉之力虽然很强,不过嘛,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为好。”
庞靖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山洞,看到白额虎的时候楞了一下,不过没有多问,转头迎上苏远清澈深邃的眼睛,如同是幽静的深渊中清澈的泉水,他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嗯。”
苏远说道:“我已经没有大碍,等庞靖伤势一恢复,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们别小看我了,这点伤势我还不放在眼里。”庞靖努力装出一副不要紧的样子,只是他刚站起来想要舒展身体,脚一软,身体又跌坐下去,伤口被牵动,疼得他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远笑了笑,“好好等伤好了吧,我们也不急这一时。”
这一次,庞靖没有反对,把头靠在壁上,半闭着眼,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想着什么。
山洞又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西岚突然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与那些黑衣人无冤无仇,为何那些人一直对我们穷追不舍,似是不杀了我们不罢休。”
苏远想了一下,“或许他们想要追杀的是这个女婴而已。”
“这个女婴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的威胁,就算侥幸逃脱长大了,也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而且从那些人的装束和实力来看,他们背后很可能还有一个庞大的势力,他们如此隐秘行事,肯定是在做不为人知的事,我猜测,不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么简单。”
“那个将女婴交给我的人在临死前曾提到过景阳公。”
“景阳公?”西岚凝眉沉思,随即又摇了摇头,“没听闻过此人,且不管这些,就算等庞靖伤势养好,你认为我们能逃到哪里?”
苏远一怔,他从未想过要往哪里,他沉吟道:“你是说我们不逃?”
西岚说道:“不逃。”
苏远笑道:“没错,我们就一直待在这个山洞,他们找不到我们之后自然就会离开。”
西岚却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
苏远明白过来,“可是他们有十多人,暂且不算那个伤势不明的领头人,我们三人也绝非他们的对手。”
“你知道这头大家伙为何还不离开这个山洞吗?”西岚突然问道。
苏远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白额虎,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曾经威胁到了它的生存,就算洞口明明就在前面,但它还是不敢越过我们出去,加上这些天我们没有伤害它,所以它认为保持这样的相处方式至少还是安全的,甚至连那个女婴去抢乳汁它都容忍,因为它想让我们看到它还有价值,不会杀了它,当你们都昏迷不醒时,看到只有我一人,它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它还是放弃了,因为那样它至少还能活着。”
“但我们一开始不过是想要在这个山洞疗伤躲藏敌人而已。”
“但白额虎并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它无法揣测我们的想法。”
苏远思付道:“你是说对方也像这头白额虎一样,认为我们对他们有威胁,所以就算我们逃出去,他们也会设法继续追杀我们。”
“你想想,如果我们只是无意中救下这个女婴,在性命受到威胁时为何宁死也没有把她交出去,所以对方必定怀疑我们的目的。而如今,就算我们将她交给对方,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更加对我们穷追不舍,因为他们定然认为我们知道了他们想要隐藏的秘密,更何况我们让他们吃了几次亏,所以,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威胁。”
“可是……”苏远想要反驳,可是细想之下西岚说的也不无道理。
西岚继续说道:“我想起曾经有一个学者提出,为何不同的种族之间往往总是战争和杀戮,极少出现融洽相处的时候,他甚至不顾世人的异样眼光,提出我们帝国有大片的荒芜之地,完全可以让海族有一片栖息的土地,帝国与海族和平相处,让数千年的争夺和战戈就此停止。而然,这个说法不但被世人唾弃,后来还有人将那个敢于提出这种大胆言论的学者所在家族的族人全部屠杀,悬挂在城头警示世人,帝国不但没有追查行凶者,还视其为英雄,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远沉吟道:“因为帝国与海族势不两立,彼此的仇恨已经无法化解,”
西岚说道:“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样的做法会让帝国的人受到生存的威胁,因为没有人知道海族是否接受这种善意,什么时候会对帝国倒戈攻击,虽然如今海族对帝国的威胁并不少,但是还没到寝食难安的地步,而且海族想必也不会接受这种方式,因为他们也无法猜测帝国是善意还是恶意,就像一个强大的野兽不会与另一个强大的野兽融洽的相处,彼此之间往往只有争斗,直到其中一方倒下,因为它们都不愿意自己受到威胁。不说海族与帝国,就算在帝国之中,不同部族之间的斗争也从未间断过,彼此间充斥着杀伐和猜忌,表面上的和平不过是一种假象。说到底,皇族不但是帝国的掌权者,也是帝国实力最强大的一族,他一直在维持着各族之间的微妙平衡,既让各族在他的掌控之中,无法对他产生威胁,又不会让他们的实力太过削弱,不然就没人替他们维护帝国和抵御外族势力,所以说他们也是一种相互依存和抗争的关系,不过这种关系有时候也很脆弱,当有一方的实力足够强大,就会威胁到这种统治,不过幸好,不但是不同的部族,就算是同一个家族之中,也会充满着斗争,很少会有一方独大的情况,大到帝国,小到两个不同的人之间,只要生存和利益受到了威胁,就会有斗争。”
苏远听着西岚侃侃而谈,吃惊不已,他不是吃惊西岚为何能说出这些话,而是吃惊他一向略显冷酷的外表,居然藏着这样的想法,苏远以为他是一个性情寡淡的人,没想到竟然有着这样细腻的心思。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苏远、庞靖和西岚三人从认识至今已有四年,年少的情谊本事最珍贵,也是最坦诚的,而然,苏远始终觉得西岚与他和庞靖之间,有一种无法敞开心扉的感觉。
苏远突然想到,他们相识多年,三人之间竟然没有问过彼此所在的家族,身上的血脉之力,相互间好像都在刻意回避一样,就算是他自己,也从没向他们提起过他下山游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好像有一些秘密,不愿和其他人分享。
他本来以为最纯粹的友情,如今有了些动摇。
他们三人之间的友情难道也是一种假象而已吗?
庞靖伸了个懒腰,说道:“睡得好好的,被你们吵醒了,我说你们啊,不是谈着如何脱困吗?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帝国还有海族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别人操心的事,我们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处境吧。”
西岚说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说一个道理,那些黑衣人如此执意要杀我们,很可以是认为我们会对他们有威胁,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我们不应该束手待毙,他们定然预料不到我们会主动攻击,那我们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庞靖大笑,“这个说法我赞同,杀他们个痛快,也算报了这次的仇。”
两人看向苏远,苏远也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