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出来的时候，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从楼下上来。他撞上我，先是谨慎地看着我，然后目中的疑虑慢慢化为慈爱，他问道：“你就是小羽吧？”
我点点头，说我是。见他一脸惨怛，我便猜到他就是顾谦的爸爸了。怕气氛僵冷下去，我便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昏迷的时候，老喊着你的名字。”他惨然笑了一下，说：“你已经见过他了吧，他死的时候我不准医生将他推入停尸间就是为了等你，既然你们关系如此，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看他一眼的，他之前迟迟不肯离去，必然也是在等，等你见他最后一面。”
我一下哽住了，再接不上话来。心里如地动山摇般难以平静。是我辜负他了。我在这个男生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却从不曾探寻他所处的世界。我亦不敢承认，他给的浓浓的我以为理所应当的温暖，其实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一种接受。我现在惟一遗憾的是不曾告诉他，我不是不能爱他，我只是没有机会。
夜间的风忽忽地吹起来，胸口的沉闷却是难以驱散。我仰脸看天，这一刻，所有的物事都如同被摄像机的镜头定格了。掩埋好自己的情绪，我再次望了望病房里的顾谦，轻轻问道：“伯父，您就一个人来吗？你是不是准备把他带回去？”
“他也就剩我这一个亲人了！”他感叹一声，说：“他妈妈早些年前就去世了，我们父子俩相互扶持一路走来，只是我不曾想到，他也就这么弃我而去。”他仰脸，晶莹的泪顺着皱纹四处流溢然后遍布整个脸颊。
我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也忍不住泪水涟裢。我说伯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有千千万万个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永远也挽不回什么。
“不用说对不起，这事也不能怪你。”他拭去眼角的泪，拍拍手站起来，将右手搭在我的肩上：“孩子，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吧，珍惜那些爱你的人，记住爱，记住时光。我要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了，我刚刚办理了手续，明天要带着他回老家去，在外面这么久了，他一定想念家乡的味道了吧。”他凄痛一笑，蹒跚走进去了。
医生和两个护士很快就过来，将顾谦抬到推车上。他的脸被一块白布蒙住。他不见了我的身影，我遗失了他的样子。然后，不同的世界，隔开了彼此的遥遥相望。
看着他被推走那一刻，我闭上眼，在心里跟他说了一声再见。
我希望道别之后，我真的能够重新站起来，我希望属于我们的记忆都是温暖人心的，即便最后分开了，也有过道别。只要道别，就会再见。
可是，说了再见就真的能够再次相见吗？承诺了永远就一定能够长久的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