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尔叫出自己的名字,少年蜡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夏尔,你在教廷似乎过得很不错。我就知道,你终究会拥有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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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上下打量着少年,那瘦削的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往日熟悉的眉眼,但蓬乱肮脏的头发,还有那下摆已经烂成了破布条的罩袍,无不诉说着这个昔日好友如今的狼狈和落魄。
脑海中,童年那些深深埋藏的记忆逐渐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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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的角落,在肮脏阴暗的街巷内的一处破屋中,透过漏风的窗户,呆然地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麻木不仁地度过的每一天。
事实上,如果不是鲍勃老板的照拂,就连这处栖身之地都不会有,饿肚子的时候也会更多,甚至可能沦为那些帮派地头蛇赚黑心钱的工具人。
“别担心,主一定会拯救我们的...”
“母亲以前告诉过我,只要我们这样相信,主就会派遣天使降临,把我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还记得当时,眼前的少年这么说着,也是如此地相信着,乐观地鼓励着其他的流浪儿,如果有人因为生病无法工作或乞讨时,还会主动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对方...
但当时的自己其实并不太相信这些。
说到底,神明和天使真的存在吗?
如果祂们真的存在,为什么还不来拯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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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拯救的“天使”真的出现了。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的修女服饰,拿着一柄银色金属材质的巨大十字架的女子。
夏尔如今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在她身后的街巷,孤儿们无比畏惧的那些黑街老鼠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她就这么毫不在意地踩着这些人的身体,向瑟瑟发抖的孤儿们走来。
然后,那双穿着黑色皮靴的脚停在了自己身前。
过了片刻,一根金属十字架轻轻地将他的脸抬起。
冰冷、湿腻的感觉让夏尔浑身的寒毛炸起,鼻端嗅到了一股铁锈般的腥味,拂晓的微光中,十字架前端的深红色血迹依稀可见。
因为逆光,他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容,唯有清冷的声音回响在自己耳边。
“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
“....去哪里?”恍惚中,他下意识地问出这么一句。
“光明教廷。”
......
“圣职者大人!”
就在自己还在发呆时,身旁的杰克突然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修女的面前,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靴尖,用激动到有些变调的声音向对方问道:“我,我可以...去吗?我识字,能吃苦,什么都能做...我愿意为神奉献一切!”
夏尔从未见过杰克那种充满了渴望、敬畏和期盼的眼神。
接着,他感觉到修女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落在了杰克身上。
但仅仅数秒,对方的目光便再次收回,冰冷地道:“你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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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夏尔看向杰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可以给你...”
“不用费心。”
少年转身坐回了原先的座位,向夏尔挑了挑眉毛:“有没有兴趣陪我玩几局?”
看着那张倔强的脸,夏尔沉默了几秒,也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随即有些歉意地对林顿道:“抱歉,等下可能没有教你的余裕了。”
林顿耸了耸肩:“没关系,我去那边看看加文他们。”
既然两人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想必有些往事要聊,自己跟夏尔也不算熟,还是不要在那里杵着比较好。
.........
林顿离开后,两人也很快选完牌,开始对战。
“杰克,你现在还是在码头干活吗?贝伊她现在怎样?”
夏尔一边召唤出随从,一边向昔日的好友询问道。
听到夏尔说出“贝伊”这个名字,少年的抓牌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妹妹....她现在很好。”
“是么,那就好...”
夏尔点点头,但目光落在了杰克抓牌的右手上,看到他手背上的一个黑色的鸟型纹身,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加入了渡鸦帮?”
少年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打出了自己的随从:“与你无关。”
“........”
夏尔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将注意力放在了对战上。
当年,自己告别了其他的孩子,跟随着那位修女来到了圣城——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隶属于教廷宗教裁判所的审判者,是教廷专门司掌制裁异教徒以及邪恶势力的机构中的人员。
而在进入教廷后,熬过了一系列之前的自己做梦也无法想象的经历,甚至多次挣扎在痛苦和死亡的危机之中的生活,让他的心性产生了很大的改变,加上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前往多兰蒂尔的机会,年幼时的那些记忆也就逐渐被夏尔埋在了脑海的深处。
半个多小时后。
“我输了。”
夏尔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牌放下,只听到哗啦啦几声钱币碰撞的声音,他这边的押金已经被转移到了对面杰克的牌桌中。
整整两局七场对战,除了中间夏尔赢了一把之外,其余的六场,他全部干脆利落地输掉了。
不过夏尔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放水,而且他感觉两人的技术应该也相差无几,都不算什么高手,但杰克这几局不仅选到了不少质量优秀的单卡,牌序也非常顺,几乎是每个回合都能恰好抽到需要的牌,一些随机性的卡牌也基本上取得了最佳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运气爆棚,自己能赢一局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呼,呼...”
但让人奇怪的是,短短几场牌局下来,杰克的脸色变得更差,他的呼吸变得有点沉重,蜡黄的脸颊上甚至沁出了点点汗珠,放在牌桌上的手也攥得紧紧的,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夏尔有些担忧地看着昔日的好友:“喂,你真的没事么?”
事实上,对于当年自己离开相依为命的同伴,独自前往圣城迎接“新生活”,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看到杰克如今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伸出手,对杰克施放了一个回复术。
一道淡淡的白色圣光在少年体表闪过,但光芒消散后,杰克灰败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谢谢,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杰克打开自己牌桌的抽屉,将里面的米拉金币取了出来,认真地道:“夏尔,这些金币,算是我借你的。如果有一天...我还能赚回来,一定会还给你。”
说完,他将米拉贴身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随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酒馆大门走去。
但他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脚下打了个趔趄,撞在了一张空酒桌上,碰倒了一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瓶瓶罐罐。
“杰克?!”
夏尔赶紧站起身扶住了对方,只见少年的脸色已经从蜡黄转为灰败,他眉头紧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鼻子里缓缓流出一道鲜血。
“你是不是生病了?”
杰克喘得没有办法回答,只是不断地摇头,挣扎着想要继续往前走。
“别乱动。”
夏尔伸出手,吟诵出祷词,对杰克施展了一个“治愈之光”,但似乎仍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这时,也有些客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在意,只是认为那小子可能是喝多了,只是在夏尔施展的“治愈之光”照亮了酒馆的角落时,才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刚才那个女孩子,好像用的是光明神术吧?”
“嗨,你这只愚蠢的土拨鼠,那明明就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你胡说,怎么可能!”
“你们重点错了吧喂...话说,那是光明教廷的圣职者?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喝酒?”
.......
不远处,听到动静的林顿和加文也赶了过来:“怎么了?”
夏尔没有理会周围酒客的窃窃私语,将杰克扶到了座位上,对林顿和加文道:“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生病了...你们谁会祛病术?”
身为圣武士,夏尔虽然能够施展一些神术,但无论是掌握的数量还是术法效果,都不可能比得上专攻光明神术的牧师。
“我会。”
林顿和加文两人异口同声道,接着互相看了一眼,林顿做了个“你先请吧”的手势。
祛病术是“仁心天使”圣艾格尼丝开发的神术,在圣城安其罗的宅邸时,老头子也将这个很实用的神术教给了林顿。
祛病术对不少疾病都有一定的治疗效果,但也有个奇怪的特性——它对疾病的治疗效果因人而异,不同的牧师对不同的患者施展这个神术,产生的结果都可能不同,甚至可能一位高阶圣职者无法用祛病术治疗的疾病,一个低阶牧师使用祛病术却能够立竿见影。
当然,光明神术的安全性一向比较高,除非受术对象是黑暗生物,否则即使没有作用,至少也不会起反效果。
加文也不推辞,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了这位叫杰克的少年的肩膀上,嘴唇阖动,低声诵念了几句祷词。
霎时间,星辰般的乳白色细碎光点向少年汇聚,并钻进了他的身体。
然而少年的面色仍然蜡黄中带着灰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没什么效果...你来试试吧。”
加文等了片刻,摇了摇头,看向林顿。
林顿应了一声,先是打开探查之眼,随意地扫了一眼少年的资料。
“11级,不是战职者,状态....羽化病?”
林顿稍稍回想了下,但脑海中似乎并没有对这种疾病的印象。
于是他也不再多想,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刚想施展祛病术,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却毫无预兆地响起。
“接触到神性气息。强度检测中...”
“强度等级:<1,可吸收。吸收成功率:98.3%,是否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