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沥会这么问,当然是听到过苟刺史口中对眼前小道人的猜测,再加上刚才拐弯抹角的一番试探,心中已有了定论。
弩侠儿没有开口再说,那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杨沥于情不会点破,于理也不好再多问。
喝酒就喝酒,真当我堂堂平西王世子会怕了你一个“山野小道”。
不过伤口是真疼,那也没办法,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谁没做过…
秋风送十月,冬比初春暖。
惠水河头,立冬时节。
今日官家撤去封河令,大大小小的舟船围在了高台与石桥旁,仅留着一条官船通过的水道。
船上人影成群而立,看着两艘官船由官道驶来。
官船靠近,两刺史老爷居然凑在了一条船上,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此后霸州市井、民间江湖,倒是多了一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苟、包两家一经敲定,直接撤去高台两边的亭子,选择在船头观望,两刺史老爷更是亲密的坐在了一桌,还真亮瞎了旁人的狗眼。
两艘官船,剩余一艘当然是给两家千金准备的。
不过船上除却几名位护卫之外,还多了个包成粽子的男子,以及个胖小生,那不是身旁女子的如意郎君又是谁?
叫人心头嫉妒,又不敢出言嘲讽,一个不慎,脖子上的脑袋可不够世子殿下砍。
顶多是看那胖小生不顺眼,少买他家一点油盐米醋、浊酒布条罢了。
弩侠儿四人今日份自在得很,坐在刺史老爷一旁,有侍女执伞倒茶,连霸州各地赶来准备道贺的州县官员、富贾大商,都只是坐在了靠后的桌子上。
哪个敢有怨言,要是惹得两刺史老爷不高兴,不得给生拔了皮骨。
传唤官今日殷勤了不少,作为平日里两州城往来的唯一受气筒,眼看以后的日子是要越过越舒服了,想不殷勤都难,除非他脑瓜子真嗡嗡呢。
这不开场白都多了几句:
“霸州喜事连连,两刺史老爷纷纷为百姓谋福,真乃幸事也。今日纳婿吉日最后一天,愿在场诸君无论成否,都要心存感激,祝贺佳人美眷,也不枉刺史老爷的一片苦心。”
开场白说完,他朝船头两位刺史大人请示,随后高喊:“请苟家五小姐与包家三小姐一同登台,共同进行接下来的考核一事。”
传唤官说完退到了一旁。
随后,两女子携手由另一艘官船之上走来,身旁两侍女为其执屏风掩面。
侍女退下,两女子露出脸来。
一位如含苞待放的贵族牡丹,虽高贵冷艳,却让人生出我见犹怜的想法。
一位如花中君子,凌寒独开,有着誓与天下男子比肩的傲骨,目光清亮犀利。
两人虽看着格格不入,但又交相辉映。
先不去考虑性格、脾性如何,就这两种独特的气质,就够在场围观的男子饮上一大壶了。
天下间又哪有赏景无酒的道理,岂不是人生憾事。
两女相互在耳边轻说了几句。
那冷艳高贵的女子先开口,语气不屑道:“诸位,本姑娘苟仙儿,今日登台一看,失望不已。还请等下考核之时,没那本事的人,就不要瞎凑什么热闹了,到时候若是让我生气失望,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一开口,就放出了狠话啊。
不愧是燕离第一权臣女官的首宠弟子。
旁边的傲骨女子见到身旁苟仙儿说完,看着台下众多皱眉的男子,不禁摇头。
同样的开口方式,却多了些许内敛的霸气,“诸位什么所谓的江湖好汉,青年才俊,在本小姐看来,不过是些胸无大志,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一个。”
说着她看了眼笑得正欢的苟仙儿,接着道:“懒得多打击你们,仙儿小妹和本小姐规则就一条,上台一战,赢了留下,输了滚蛋。”
女子说完竟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台下之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报上。
苟仙儿在一旁补充了一句,道:“不要以为赢了就能得到什么,本姑娘和桂儿妹妹看人只凭喜好,让你们上台,只是多给你们点幻想罢了。”
两人就这样潦草完事,相互对眼,像是在较劲着什么,脸上却都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台下人群各个不寒而栗。
不注意听两人话中字眼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她们之间的较劲仅仅是为了挣孰大孰小一说。
官船之上,两家刺史老爷脸色都不是很好,两人相视,各自苦笑。
奈何自家都生了个活宝。
在其身后的人开始还开口恭维,倒是让两人心情好了不少。
弩侠儿一旁的肖大哥正对着他窃窃私语,什么台上两位冤家,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俊俏美男子才能掌控的话也说得出口,真的也只是弩侠儿能忍受了,换做了别人,还不把昨夜喝的酒水全都吐出来,再带上一通惊天地泣鬼神的数落…
两女在台上就这么相视而笑,突然双双一声噗嗤,感情是又重归于好,忙示意台下之人赶紧登台,不要再浪费时间。
台下人群开始小声议论,却谁也不敢率先登台。
就刚才两女所说的规则,其实就是个幌子,你登台打赢了还好,最多是他们的一句不喜欢,便可以潇洒离去;要是输了,丢面子是小事,台下这么多人的口水淹不死你,也要让你郁闷终生,还不亏到姥姥的姥姥家去了。
见到无人敢登台,两女开始对着周围叫嚣:
“阉人都还有三分男子气概,想来在场的诸位…”
“怎么能把一群乌合之众同阉人相论,那不是贬低了人家”
“是啊,是啊,阉人之中还有燕离一品大员王大总管呢,我可是看见过他一眼便能杀死数十人。”
“若是王大总管亲临,还不直接吓尿了这群草包。”
……
两人就这样一唱一和,也不管台下男子的感受,倒是那些前来围观的女子们,满眼崇拜的看着两女的“撒泼骂街”。
要是她们此刻身旁有酒,定能豪饮一大壶,叫上一个大快人心。
官船之上的两家刺史老爷,面色正一阵青,一阵白。
台上的叫嚣声,算是把全天下的男子都骂了个遍,就差直接指名道姓,喷人一脸口水了。
就连肖大哥这厮也在弩侠儿的耳边说到他是真的长了大见识…
河上围观群船忽有风吹草动,只见一斗笠身影踏船篷而来。
他身轻如燕,落于高台旁的木桩上。
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从斗笠里面传出,“在下江湖人送外号遮面君子,前来拜会两位小姐。”
两女嗤笑。
苟仙儿先道:“不以真面示人,还自称什么君子…依本姑娘看来,不是那臭鱼烂虾,就是些富家狗腿子。”
一旁包桂儿接着搭话,“仙儿所言不妥,那臭鱼烂虾、富家狗腿怎么说也能死得理所当然,最不济还能被自家主人多看两眼,反观他们这种人…”
包桂儿故意打哑迷。
苟仙儿追问,“此话怎讲?”
她的目光同包桂儿一样看着那顶斗笠,听到,“像他们这样的人,一不光明磊落,二不诚实守信,三不行侠仗义。就凭着自己多会点唬人的虚招,到处坑蒙拐骗,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是根本不想有人知道,生怕多看了眼,眼里就会生毒疮。所以对于这种人,遮面不遮面有什么区别,你会真在意他的样貌?”
苟仙儿默然点头。
斗笠身影突然身形一动,落到了两人面前。
一股强风从他背后刮起,冲向两人,两人下盘不稳,被吹得飘在空中,直到风散,重重的砸在高台之上。
幸好是屁股先落的地,要是换作脸,那就这般劲道,不毁容也要成猪头。
两女还算坚强,即使屁股之下的木板被砸开了很多裂纹,但丝毫不影响她们起身反攻。
只见两人颇为默契的就朝斗笠身影攻了过来。
一人握拳,一人劈掌,相互转换,左右流转。
斗笠身影仅仅用一只手,便轻松的划去她们两的攻击。
两女不信邪,转而开始猛攻,却自乱了配合的阵脚。
斗笠身影抓住破绽,腰间一条金丝绳子甩出,直接将两人缠在了一起。
再稍微用力,两人就这样背对背,被困死起来,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只得就地认栽。
身影制服两人后,并没有再多行过分的事,那斗笠里面传出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玩味,又带着恨铁不成钢,“仙儿丫头,你与你这姐妹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还在此处办什么比武招亲大会,干脆你们两做了一家得了。”
被捆着的苟仙儿本来已是放弃了抵抗,自认倒霉了,一听到面前身影的声音,突然喜笑颜开,“老师,是您啊。”转而又很感动,“没想到老师真的来看我了。”
说完,她假装激动的哭出声来。
身影明显是受不了这一套,手中金丝绳子抽回,说道:“得了,得了,都一个大姑娘了,当着老师的面哭也就算了,还当着这么多人,害不害臊。”
苟仙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随即挂满笑容,上前站在了身影的一旁。
包桂儿站在原地,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不敢望像身影。
身影从斗笠里面发出笑声,随后道:“你个女孩子家家,整天喊打喊杀的,嘴还这么不饶人。要是个男子还好,刚好收了仙儿这丫头,可惜不是,做不成一家啊!”
包桂儿闻言,不自觉的冒出了一句,“我们两还真是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