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惠水河上灯火通明。
轻语舟上,莺歌燕舞。
雕镂楼台上坐满酒席。
主席之上,两家刺史在耳边轻说了几句后,差人让楼船安静下来。
包世理起身,应该是两人早已商量好的,他大声说道:“诸位好汉,今日纳婿匆忙结束,如大伙亲眼看到的,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但这是我与大哥亲自做的决定。两女性子顽劣,本不适合纳婿之事,要不是有那位青年侠士出手,想来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如今请诸位前来,为尽地主之谊的同时,也是赔礼道歉,还望吃好喝好。我与大哥先敬上一杯。”
说罢,苟不寻也起身,同身旁包世理一起举杯。
众人承情,没有任何言语问题,只管喝酒就行,哪管心中那些疑问。
最后的独臂侠客在击败两家千金之后,为何毫无停留,便悄然离去。
燕离第一女权臣狐中仙为何突然消失在官船之上。
这些高手行事,果然是旁人难以看透的…
弩侠儿今夜与肖大哥几人坐在了一桌上,桌上六人,除却早已相熟的五人之外,还多了个胖小生。
桌上肖大哥依然大大咧咧的吹着自己的各种“英雄事迹”。
慕容老头笑呵呵的喝着酒,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便搭上几句,搭着搭着,便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最后成了两人的相互吹捧。
弩侠儿四人一开始还听得精精有味,越听越觉得腻歪,看着两人一个如狗吠乱叫,一个为老不尊,还勾肩搂背的老哥、老弟叫着,干脆寻了个清净点的地方喝酒去了。
轻语舟上某个大房间里,坐着一群妇人和女子,找到如意郎君的包大小姐和包二小姐被身旁几人不停地调侃,几位妇人也喜欢热闹,说着些女人之间的玩笑话…
惠水河远处,独臂侠客立于乌篷船头,腰间竹笛在波光粼粼的河水映衬下,青翠欲滴,无臂的袖子在夜风里微微摇摆,船只随水漂流,他望着河水若有所思。
一道身影悄然落在船篷之上,独臂侠客背身说道:“真的只是为了你那小徒弟走这一趟?”船篷身影没有开口回答,他抬头望向苍穹,“上面有人告诉过你会有人出现吗?”
“怎么会是你?”船篷身影开口道。
独臂侠客轻笑,“上面正在经历一场风波,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方同那位道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人手不够,当然只能让我这个残废下来了。”
身影从船篷上飘落到船头,头上斗笠已被揭下,是个容貌好看的年轻女子,眉心有颗朱砂,一袭宽松白袍故意遮住了女子本来应有的曲线,眼神迷离的看着身前独臂男子。
她嘴唇微动,却被独臂侠客的声音打断,“既然知道了我为何而来,何必亲自赶来见上一面。你我双方本来就是死敌,各自阵营不同,立场也就不同,我来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某些事情发展得更坏,那么就要触及到一些大人物的利益,作为这些大人物安排的棋子,做与不做,如何去做,才是你应该考虑的。”
女子有些出神,开口问道:“那么你呢?”
独臂侠客苦笑,低头看着流淌的河水,“我当然也是一颗棋子,确切的说是一颗废棋。”
女子不再发问,坐在船沿,同独臂侠客那样静静的看着流水。
忽有笛声响起,笛声幽幽,透过微凉夜色,在河上慢慢散开,而那个独臂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女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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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语舟的楼阁顶上,弩侠儿四人正喝酒赏着惠水河夜景。
随便闲聊了些话后,杨沥开口问道:“弩老弟与卢剑客何时离去?”
弩侠儿笑道:“明日。”
一旁卢克跟着笑道:“卢某也差不多。”
杨沥好奇,接着问道:“这么着急,还是你们早有约定?”
两人同时笑笑,喝了口酒后,卢克说道:“其实在下也不知道会何时离去,不过听到弩老弟刚说明日便走,想到留在这也没意思,不如跟着他到处走走,看一看燕离的大好风光。”说着,卢克看向弩侠儿,“不知弩老弟愿不愿身边再多个同伴?”
弩侠儿不置可否,举起酒壶,两人相视而笑,把杨沥搁在了一边。
“卢大哥,那三姐姐怎么办?”一旁段少杰突然问道。
卢克喝了半口的酒差点吐了出来,咳嗽不止。
杨沥则哈哈大笑,看着如此囧样的卢剑客。
弩侠儿当然也想知道卢克对那苟家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想法,停下手中酒壶,别有意味的看着他。
卢克顿时脸上涨红,忙再喝口酒掩饰尴尬,手中酒壶甩给胖小生,笑道:“段老弟喝完壶中酒水,我便告诉你。”
段少杰握着酒壶,满脸是汗,看到三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酒壶便往自己喉咙里灌。
段少杰一口气便喝完了那壶酒,然后对着三人笑了笑,语无伦次的说道:“卢…卢大哥,可以…”还没说完,他自己便醉倒了过去。
三人看着醉倒的段公子,笑得那叫一个舒坦。
随后,弩侠儿也开口问道:“卢大哥,我与杨大哥都想知道你到底要如何对待三小姐呢,不如说来听听。”
杨沥也点头说是。
卢克像是没听到那般,捡起刚才从段少杰手中掉落的空酒壶,往自己的口中倒了倒,一脸不尽兴的说道:“怎么酒壶就空了,你两先聊,卢某这就去拿酒。”
说完他双脚一跃而起,背后传来弩侠儿与杨沥的声音,“卢大哥,这酒不是还有好几壶,你这是要作甚?”
“三姐夫,三姐姐托我告诉你,她在房里等你。”
空中身影似是听到了喊声,身形一晃,直接从楼台高出跌了下去…
弩侠儿与杨沥收回了视线,携酒壶走到了楼台栏杆前,两人同时望向惠水河上。
杨沥叹了口气,说道:“弩老弟这次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
弩侠儿被感染,“自古江湖多过客,唯有饮者最多情…杨大哥又何必在乎这些离别呢,人生在世,何处不相逢。”
杨沥点头,笑道:“也是,江湖中人本来就应如此,那样才能活得潇洒,过得自在。”说到这,他眼里浮出一丝落寞,“想我身被世俗困扰,诸多因果加身,不就因为出身特殊的缘故。官场的尔虞我诈,沙场的生死厮杀,一身傲骨,却也抵不过这样打磨,到头来想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扪心自问,有几样是值得的。”
弩侠儿有点明白了父亲的心境,感慨道:“出身本来就是一个人所不能决定的东西,有些人生来就开始愤世嫉俗,后悔生的平凡,仇视比自己家世更好的人,最后落得个郁郁寡欢,死也死不瞑目的下场;可在他们眼里那些所谓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哪个整日不提心吊胆,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设计陷害,争权夺利,还不如生得平凡点,最起码寿终正寝的机会很大。”
弩侠儿喝了口酒,接着道:“在老弟看来,两者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而已,那么孰对孰错,谁会去考证。”
杨沥苦笑,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小道,其实跟自己是同一种人,一个将相之家,一个王侯之家,只是小道在经历了某些事情后看得更开一点罢了。
杨沥举起酒壶喝酒,突然生出个问题,问道:“弩老弟,你说这个世界污垢杂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心存感激,为了某样事物而为之奋斗呢?”
弩侠儿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问题,有些茫然的说道:“杨大哥,这个问题小道也一直在寻找答案。”
杨沥有点意外,多问了句废话,“那你找到了没有。”
弩侠儿摇头,“我想大概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过这样的问题,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只不过宁愿选择相信别人,也不愿去相信自己。”
杨沥心头微怔,自嘲道:“也许是我们都多想了。”接着,他猛然灌了好几口酒,笑道:“弩老弟,今夜杨大哥倒是让你见笑了。来来来,且把壶中酒饮尽,再谈一谈这湖光山色。”
弩侠儿与之对饮。
杨沥开始大谈豪言壮志,直到舟上人影散尽…
翌日,惠水河畔,段家的商用渡口一群人在此告别。
弩侠儿朝几人抱拳,欲携马登船。
杨沥开口道:“弩老弟,卢兄劳你在洛南郡洛河城等上一日,他随后就到…要是到了南云城,先到我府上便是,我有书信已经寄了过去,你直接报上自己名号,无人敢拦,等这边事了,我与芊儿将赶往南云,到时候…”他朝着弩侠儿比了个眼神,却被一旁的某位女子会意,狠狠踩了一脚。
包芊芊朝弩侠儿一笑,说道:“小真人此去,心里再斟酌一二,要是回心转意,记得折回来,之前和你说的两位小妹可是还没心上人呢。”
杨沥在一旁憋着笑。
弩侠儿谢过,看了眼杨沥,说道:“粽子大世子可好生了得,自己八字还没一撇,便想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胸口的绷带是发痒了吗?”
弩侠儿说完,再抱拳之后,登上了船头。
岸上粽子世子正被某位女子揪着耳朵,连连求饶…
至于肖大哥应该还在做梦呢,直接是被人抬着丢进了船上的客房里,当然还有个慕容老头。
弩侠儿望着岸上几人身影,慢慢在视线里变小,身旁憨货不愿去那船上马厩,直接躺在了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