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城内,三人缓行。
身旁两马,除了弩侠儿的憨货,还有当初肖大哥出侠客馆所骑的那一匹。
此刻由箫笛牵着。
城中,一处亭台楼阁中,短剑侠客身旁伴有数十个胭脂女子,正不停朝他献着殷情。
短剑侠客却闷闷不乐,完全不是他平日里那种见到女子眼里就放光的模样。
想起自己昨夜上了那小妇人的贼船,本以为会是个寂寞难耐的良家少妇,两人指不定能发生点什么,不料却是个心机深沉的蛇蝎娘子。
非要让你自己写封什么报平安的家书,写就写嘛,就当是小妇人的心思缜密,出于好心,自己才没能斟酌便听着甜言蜜语胡乱的写了几行,连那字都没能写出应有的“气质、风采”,顶多那张笑脸还算入眼。
还不是美人给催促的,到后来无意间喝了杯递过来的水酒,以为真要花前月下了,喝完之后,便他娘的人事不知。
如今醒来,真给那小妇说中,是早已到了洛河城中的觅水寻欢处。
可真是越想越觉得憋屈,老子这么一个俊朗的美男子,难道你个小寡妇就没动过一丝想法,甘愿将我就这样让给一群青楼女子。
短剑侠客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许多人“甘拜下风”。
他此刻被众多女子围绕着,却一点激动的心情都没有,喝在口中的酒也觉得比清水还淡。
房门突被打开,是那个昨夜船上的俊俏小娘子,如今换上了一笼素白裙子,双颊略施红粉,格外的明艳动人。
众多女子见到小妇后,赶忙退去。
短剑侠客正想要问点什么。
小妇身后走出了个玉面小生。
小妇身躯轻弯,让到了一旁,随后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玉面小生手执折扇,对着短剑侠客一笑,拱手道:“肖大侠,小生刘玉成,振安白家女婿,特来道歉,此前行事乃是无奈之举,还望肖大侠不要放在心里。”
肖大哥闻言,先是一惊,振安白家正是自己的姥爷家,此人自称是白家女婿,那么应该是自己哪位舅舅的姑爷,忙问:“你家岳父是谁?婆姨又是谁?为何要掳我而来?”
玉面小生坐到了肖大哥一旁,笑道:“岳父白河,夫人白云心,至于用了此种手段请表兄前来,乃是都城中人有托,想通过表兄之手结交下与你同行的几个人…”
刘玉成话说一半。
肖大哥将酒杯砸在桌上,怒道:“胡闹!难道你不知肖某早已和那大舅白河水火难容,白云心更是只见过几面,以我之手来行这种龌龊勾当,你们是将我肖祥飞当做了狗屎吗?”
玉面小生眼中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依然笑道:“表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岳父大人自是与你不和,我当然知晓,但我家娘子可一直将您视作心目中的英雄的,幼时总跟在你后面当小尾巴的,哪来的只见过几面一说。”
肖大哥听到自己被拆穿了,心中怒气消了一半,确实这白云心当初自己可是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看的,如今十几年没见,居然都嫁做了人妇。
肖大哥举起酒杯喝了口酒,门外进来了一女子,正是玉面小生口中的白云心。
女子见到肖大哥后,顿时泪眼婆娑,声音颤抖,“三表哥,真的是你。”
女子说完,已是哭出声来。
肖大哥脸色也有点伤感,同玉面小生扶着女子坐了下来。
然后笑道:“当初的小屁女娃,现在都长得亭亭玉立了,还嫁了个俊俏小生,当着自己的夫君的面哭也就算了,当着你三表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女子止住了哭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真是阴晴不定。
肖大哥看向玉面小生,开口说道:“小子,今日就看在心儿的面子上,不与你过多计较,且说接下来要如何做…”肖大哥加重了语气,“但是不能越过我的底线,否则就算你把我老子,甚至是燕王请来,肖某也宁死不屈。”
玉面小生看到眼前短剑侠客也是个豪爽之人,虽然说的很是俗气,但一定是他极为在乎的话,点头笑道:“三表兄说的极是,此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也望三表兄理解,毕竟都城中人身份显赫,小弟也只是被迫而已,不敢得罪那些权贵之人,出此下策,为的只是自家性命罢了。”
肖大哥听着点了点头,有些东西他不愿细问,便是考虑到了这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涉及到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要动动脑筋的。
白云心为两人倒了杯酒。
玉面小生接着道:“其实此事也比较简单,就是让三表兄相约几位同行之人过来一叙,见上一面即可,到时候小弟会根据相谈的言语,禀明上面之人。”
肖大哥狐疑,举在半空的酒杯又放了下来,“就这么简单,连那背后之人也不露面?”
玉面小生举起酒杯对着肖大哥笑了笑,两人喝过这杯酒,这事就算成了。
城内,弩侠儿三人快进入一家客栈时,有位小哥气喘吁吁的跑到三人面前。
小哥见到三人后,喘了口气粗气,说道:“有位叫肖祥飞的大侠,请三位到玉湖楼台喝酒赏月。”
弩侠儿笑着谢过,“麻烦小哥稍等,我们将身旁马匹、行囊放到客栈中,在同你前去就是。”
小哥忙满脸焦急,“这位小真人,肖大侠已为你们安排妥当了,随我前去便是。”
弩侠儿看着身旁的慕容老头和箫笛,见两人点头,三人便牵马跟着小哥而去。
玉湖楼台,小哥为三人牵了马,便有一女子扭着细腰将三人领了进去。
等到进入肖大哥所在的房间,女子看到了那桌旁的人,急忙又告退离去。
而那白云心已经在此前和肖大哥谈了些家乡的事情便走了。
弩侠儿进门的时候,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位玉面小生,对方好似也注意到了他。
两人相视,玉面小生朝他露出了微笑。
弩侠儿报之以笑。
肖大哥让三人坐下,笑道:“这位是我姥爷家的孙女婿刘玉成,昨晚在那三县渡口偶然遇到,恰巧他要夜行洛河城,我见自己离你们也是不近不远的,便托人寄了封信,同他一起来了洛河城。”
肖大哥介绍完,玉面小生起身朝三人拱手行礼,“小生刘玉成见过慕容老先生,见过箫笛大哥,见过弩小真人。”
三人起身,各自报了家门,至于孰真孰假,自个心中清楚。
几人坐下,刘玉成让人上了一桌佳肴美酒。
刘玉成举起酒杯,说道:“几位不远千里到此,不论其中艰辛,都是难得可贵,小生作为本地主人,敬几位一杯。”
几人一同喝酒,随后刘玉成接着道:“我听三表兄说过,几位算得上江湖之中,难得一见的豪侠壮客,不知小生能否有幸成为三位的朋友。”
刘玉成接着一笑,“当然交心的那种最好。”
肖大哥在一旁,奇怪的没有开口帮忙说话。
弩侠儿心里泛起了疑惑。
慕容老头笑着拿起桌上青瓷酒壶喝了一口,说道:“即是江湖游历,广交挚友,有何不可。”
说完慕容老头看了眼刘玉成,似有询问,似有了然的意思。
箫笛在一旁说道:“刘公子乃人中龙凤,怕是看不上我等这些粗俗的江湖之人。”
刘玉成脸色微变,却极力装出笑容,“箫大哥说笑了,小生不过家世比旁人好上一点,但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就像慕容老先生所言,江湖游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吧。”
箫笛点头。
弩侠儿看着席间诡异的气氛,笑道:“刘公子这般坦诚相待,我们怎可不懂人情世故,来小道敬刘公子一杯。”
弩侠儿说着酒杯已经递到了席上。
刘玉成听到小道人出言解局,会心一笑,同他撞杯喝酒。
一旁肖大哥见此,也忍不住了,开口道:“瞧你两一个老骗子,一个独臂怪人,平时作点也就算了,现如今老子亲自攒局,介绍我家好儿郎与你们认识,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了。”
肖大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却不是那种怒骂,倒像是故意说给某个人听的。
慕容老头从酒壶里到了口酒,没有回话。
箫笛看着一脸微笑的刘玉成,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后,说道:“老先生你我棋局貌似还有几局不曾定出结果,不如寻个僻静之地,再对弈讨论一番,你看如何。”
慕容老头听闻,手中酒壶停住,“你这小子硬是要跟老头我争上一争,那几个棋局要不是让了几子,你现在还能叫嚣,也罢,今夜就让你心服口服。”
两人说完,出了房门,顺便还带走了桌上仅有的两壶酒。
弩侠儿与刘玉成尴尬笑笑。
肖大哥那张脸黑得跟碳一样。
刘玉成为缓解尴尬,让人再上了几壶佳酿,谢了肖大哥与弩侠儿后,跟弩侠儿聊了起来。
刘玉成笑问道:“小真人,此行与我三表兄准备去往何处?”
弩侠儿给脸上正带着不爽表情的肖大哥倒了杯酒,回道:“走着看,先去了南云都城,看一看新都城的风貌,也是为了赴一个熟人的约定。”
刘玉成起身结果弩侠儿递过来的酒杯,“那么小真人就没想着在都城寻个事情做做,现在燕离可是正缺人才的时候。”
弩侠儿将酒壶放在桌上,坐下来,说道:“并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也许是道家思想根深蒂固,让我对着些权、财之物没有了常人应有的兴趣。”
刘玉成听到小道人的回答,心里有了些底,话语虽然平静,但看得出是凭心而说。
刘玉成接着说道:“有件事小生一直想不明白,不知小真人可否为我解惑。”
弩侠儿回道:“解惑谈不上,但刘公子可以说出来听听,若是小道有何想法,定会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刘玉成大喜,“你说这世间为何会有英灵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一说。”
弩侠儿思考了很久,总感觉这问题问的有点出乎意料,却又不好多问,只得说道:“依小道看,这问题对于常人来说其实知道答案,与不知道答案没什么两样,但对于一些做过此类事情的人,应该只是心里上的作用,世间虽然盛行鬼神之说,但具体见过的又有几何,倒不如多行善事,来抵消罪过。”
刘玉成点头,随即敬酒,“小真人所说,小生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始终不是那种人,便没有跟谁谈起过,如今看来,你我还算英雄所见略同。”
说完刘玉成先干为敬。
一旁肖大哥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出了房门,至于干啥,天知,地知,他自己知,弩侠儿也知。
刘玉成开始和弩侠儿聊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多换成了一些江湖上的小事,市井里的杂文…
却再也没有问话一类的话语。
玉湖楼台旁的玉湖之上,有一座观景亭。
老头与独臂侠客正在棋盘上对弈。
今夜老头执白子,独臂侠客执黑子。
老头好像是走错了一步,嘴里喊道:“小子你看,湖上有位黄花姑娘。”
独臂侠客闻言望去,却发现连个夜里荧虫都没有,再转头,只看见老头手已缩了回去。
独臂侠客看着一脸笑容的老头,没有拆穿他,落子间,说道:“先生看那玉面小子如何?”
老头目光注视着棋盘,“一身铜臭味,隔着大老远都能闻见,自以为聪明,实则…”
老头说了一半执子往棋盘上落去。
独臂侠客再问,“那为何不给弩小子点提醒?”
老头不答反问,“你呢?”
独臂侠客一笑,落子绝杀,“承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