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各地,人流涌动,皆往南云都城赶来。
天下大事,不生则罢,一生当然是万民瞩目。
百姓尚且这样想,何况江湖中人。
整座南云都城随处可见赶热闹的人影,原本较为冷清的城西,更是成了都城之内最为热闹之地。
这中间,自然离不开朝中几位重臣的推波助澜。
商家盘踞,诸多营生闻风雀起,得利者也不在少数。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如火如荼。
沁园外,早有重兵把守,方圆百步内,不得生人靠近。
多少想一睹弩大将军之子真容的人,被拒之门外。
而那些想要浑水摸鱼者,更是老早就断了念头。
雨大将军府上门可罗雀,各地前来道贺之人挤破了门栏,也未曾见过雨郡主一面。
雨龙辰一开始还心热,后来干脆闭门谢客,说不到自家闺女出嫁,谁要是再以各种借口前来献殷勤,便要骂他祖宗。
雨龙辰想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弩侠儿几日来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肖大哥给他急得焦头烂额,整天抱怨自己老弟,什么事都不在乎。
现在居然还当起了哑巴圣人,这书本里到底介绍了多少春花秋月、风流之事,会让你个性情寡欲的小道人流连忘返,乐在其中,连自己即将大婚都无动于衷。
弩侠儿面对这些,选择了继续做他的哑巴圣人,完全不理,任你三寸不烂之舌,狗嘴里乱吐象牙,哪有那么多需要解释清楚的,爱谁谁。
除却肖大哥这厮外,剩余几人倒是颇为识趣,不问过往,不话当下,不论将来,用得着的地方你就说,难不成同某人一样皇帝不急太监急,热脸贴了冷屁股,聒噪烦人。
恬不知耻的做得好像是他家儿要娶,女要嫁那般,围着别人团团转。
没那份闲工夫,也没那恶趣味。
话虽这样说,但肖大哥对弩侠儿的情谊又怎会是他人看到的这样。
两人自打当初侠客馆结识,一路走来,肖祥飞不敢说对他肝胆相照,甚至还时不时的捉弄陷害,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小计谋,不正是两人作为结拜兄弟应有的表现。
况且,若真到了大是大非的那种地步,肖祥飞自认为你弩侠儿还真别把这份结拜之情当玩笑,老子虽比不上正人君子,但也能甘当马前卒。
只是这飞鸟走兽尚且能为食斗争而亡,人心怎样,世间谁人敢说可以看透。
弩侠儿自是知道肖大哥对于他的关心,不理会的原因,除了当前做什么好似都为时已晚,最重要的还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不要牵连无关之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你好,我也好,要是真说的多了,不仅别人为自己担惊受怕,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再往坏的方面想去,要是这婚礼就是燕王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彻底根除后患。
那么自己遭殃不成,还要拉上几人下水,去了下面,也会心有余愧。
他忽然有点想念在萋然的日子了,那里的一切好像都是美好的,任何好事就是好事,任何坏事也就是坏事,没有好坏不分,没有需要时时刻刻的问自己的心。
也许美好真的只配留在过往,也许真的没有也许。
弩侠儿大概不知道的是,无论自己以何种心态面对此事,还是尽量为旁人着想,其实身旁的人早就脱不了干系,再如何也只能是于事无补。
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可为,而不屑为,这或许就是世人的心理。
求得安心也好,故作聪明也罢,总之关于某些事,若不能当断则断,最好还是看得长远些,就算结局太坏,也能亡羊补牢。
再者,一些秘密本就是弩侠儿到现在还未能知晓的,他遵循着父母的意愿,江湖游历,依着师父的教导,顺其自然,很多东西便不能刻意去强求,真到了该去探寻而不想的时候,又会左右为难。
那样的处境是弩侠儿最不想看到的,只愿事遂人愿,即便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足够的时间缓冲,让自己不至于太过难堪。
大婚之期已是近在咫尺,无论是沁园客栈,还是雨大将军府上,都尽可能的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之事。
燕离王宫平静异常,该如何做,已有权臣谋划,在杨奉的眼里,他看的是结果,过程如何,无关紧要。
太后娘娘也无何事再起,她在乎的很简单,雨落白能随心就好,至于过程和结果,只要不让人难以接受,过多干涉,反而会留下隐患。
能当太后娘娘的人,又岂会是没有一些心机和眼见。
远去西川的平西王杨权,其明面上是将自身置于此事的边缘地带,不然凭弩侠儿对世子杨沥的救命大恩,很难保证到时事情发展出错,再以杨沥的性情,肯定是要完全不顾的为其解难,这样一来,最终带来的就可能是燕王借机除去心腹大患的机会。
因此,杨权的果决,直接就了断这样的可能,也留有了回旋的余地。
燕王杨奉,可以说是羽翼丰满,他又哪能猜测不出。
邓太傅与户部侍郎元亿的事情,只要是身居高位的庙堂权臣,都不难猜测出其中的道理。
与其说是杀鸡儆猴,不如说是一种警告示威。
平西王杨权地位本就敏感,这时候再不做出决断,那么接下来燕王所要针对的就一定是他。
那么西川蛮族接到密报一事做引线,杨权受命出征为必然,那西川也只有他是最佳人选,燕王的安插视线也就顺理。
这些事情又哪能是一般人能够窥探到的。
一般人也就看到了燕王的处事能力,平西王的英勇无敌。
弩侠儿在听说杨沥将要出征西川的时候,曾有过想要跟他一叙的想法,只不过后来想到那日王宫门口便有了答案,直到杨沥远去,也为曾再见一面。
待到西川战事告捷,才有北霸城段少杰代杨沥寄过来一封书信,书信里是对自己大婚的祝福,很简单的那种祝福,没有过多修饰,也没提及到任何西征一事。
弩侠儿似懂非懂,却不知杨沥的不告而别,意味深长。
南云城内,胜过往昔的景象,大事再无,小事不断。
城中客栈的富绅豪杰、江湖侠客,再到市井街头的小商小贩、浪荡游子,大多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为即将到来的郡主大婚添上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有措辞不同者,面红耳赤,当众撒泼,搞得旁人啼笑皆非。
燕离各地官员除了忙着自顾各家张灯结彩的,也都再聚南云,有携重礼前来,有携祝福而来,只为在大婚当中,能够出出风头,博得好感,也就不枉此行。
燕离盛事,举国同喜,不足为怪。
上古清家,秘境深处,娇小妇人站在被束缚的中年男子面前。
她那张虚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一道柔弱的呼喊响起。
“孩儿他爹,你知道吗,侠儿就要大婚了…”
中年男子挣扎着睁开双眼,嘴里喃喃,“何时…何时的事,夫人…你怎么知道的?”
妇人再也忍不住,抱紧了男子,“小妹用秘法传来消息,侠儿不日便会与雨龙辰的爱女成婚。”
“雨兄的爱女,燕离郡主…呵呵…”中年男子惨笑,一口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别吓啊清。”妇人加到男子这般模样焦急喊道。
中年男子咳嗽着咽下口中鲜血,“夫人…侠儿为何会…会喜欢上燕离郡主,还是…”
男子话没说完,便直接晕了过去。
“燕离郡主,燕离郡主…”妇人嘴里默念着四字,脸上表情麻木,中年男子的惨状似是习以为常,她的心里暗道:“侠儿,他们最终还是要向你动手,若你有何闪失,阿娘就算死,也要闹得这两界不得安生。”
妇人想着,脸上已是换了一副狰狞的模样。
“家主,你这三番五次的来看这凡夫俗子,让老夫如何同家族交代。”
一道苍老的声音再妇人耳畔响起。
“大长老想要如何去说,尽管去便是,别把家主叫的那么亲切,恶心。”妇人冷道。
随即妇人被一股力量集中小腹,口吐鲜血,她脸色更加虚弱了几分,表情却更加狰狞,耳畔传来一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贱货…”。
秘境里再无任何波澜。
南云都城,雨落白与弩侠儿大婚前夜。
一算命先生身现一栋雕龙刻凤的大殿屋檐上,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佝偻老宦官。
算命先生看着深宫月色,无比从容的从腰间取下一壶酒喝了起来。
那个老宦官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燕离王宫?”
算命先生轻笑,手中酒壶甩出,携罡风而去,正对老宦官面门。
老宦官手中拂尘旋转,面前顿生气流旋涡,那酒壶瞬间化作粉尘,而他也退后了几步。
算命先生身形已在老宦官接酒壶之时,逼近他身,一拳打出,眼看就要命中那老宦官胸口。
突然,一条白绦缠住算命先生手臂,老宦官才得以缓气。
算命先生收回出拳,见到远处宫殿之上已站了一袭斗笠身影,他轻笑道:“这燕离王宫可真是藏龙卧虎,道爷不请自来,两位莫怪,走你。”
算命先生来也快,去更快,背后一道意念传来,“你是何人,同那山羊胡牛鼻子有何关系?”
算命生生闻言,一个踉跄,跌落到了深宫之中,传出哎呦一声,一道仅有那老宦官和斗笠身影听得见意念随之而来,“萋然太二真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