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熙帮洛伊把篮子里不好的苍耳一颗颗挑出来,憋着嘴,一脸的不满,唉声叹气道:“姑娘,您在皇后那儿下了多少心思,奴婢是看在眼里的,现在竟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将您禁足了,未免也太过分了!”
洛伊将干瘪的苍耳扔到身边的竹篓里,听到月熙的话,却不做反应。
月熙撇了撇嘴,嘟哝道:“姑娘,都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是什么都不说啊!”
她用力一掷,苍耳碰到筐沿弹了出去,滚了两滚,落在门边。
月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蹭到门边去捡中药,却隐约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人声。
她顺着门缝往外看,只看到一片明黄的衣角。
“姑娘,皇上刚刚路过了,许是朝皇后那边去了,你说若是奴婢向皇上求个情,他能不能放你出来?”
没人回应。
月熙叹了口气,鼓着脸坐回椅子上。
洛伊将苍耳倒进放在一边的石槽里,搬了个凳子坐下,推着圆形的磨盘把草药磨成粉,余光瞥见月熙百无聊赖地做在桌边打瞌睡,开口道:“厨房里还有一篮赤苏,帮我拿出来。”
“皇上驾到!”
季公公的嗓音又细又高,从皇后帐子的方向远远地传了过来,洛伊的动作停了一下,看见月熙朝门的方向跑过去,透过门缝往外望。
“皇上。”皇后连忙起身,皇上快走几步将皇后按回了床上,皱着眉头说:“你躺着就好。”
他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帐子里忙碌的丫鬟,沉声问道:“南霜怎么不在?”
“她哥哥刚好来附近办事,臣妾就放她回去了。”皇后垂着眼,轻声说。
“嗯。”皇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斟酌了片刻,才问:“朕听说你将洛姑娘禁足了?”
“是。”皇后把玩着手帕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被皇上敏锐地捕捉到了。
“为什么?”
“她犯了一点小错,臣妾就叫她回去反思,皇上不用担心,臣妾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事了。”皇后朝皇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既然是小错,就不要计较了,朕看她的医术比这太医院的御医来得都好。”
“娘娘,徐太医到了。”东露匆匆走进来,朝皇上行了个礼,凑在皇后耳边说道。
“请他进来。”
“皇后不舒服?”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既然不舒服,还把随侍的大夫禁足,皇后未免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说话间,徐太医已经进了皇后的帐子,看见皇上,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
皇上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道:“起来吧。”
皇后床前的帘子被放了下来,只留了一只手露在外面,徐太医从随身的药箱里抽出一根丝线,请东露帮忙系到皇后的手腕上,闭上眼,一只手搭在丝线上,另一只手抚着胡子,脸上露出莫测的神情。
片刻之后,他将丝线收了回来,脸上已然堆满了笑意,跪在皇上面前,垂着头说:“恭喜皇上,皇后有喜了。”
帘子里传来一阵轻响。
皇上愣住了,片刻之后发出笑了起来:“当真是喜脉?”
“回皇上,的确是喜脉。”
皇上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眼里却还漾着明显的欣喜:“你退下吧。”
徐太医轻轻出了帐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东露将皇后床边的帘子掀了起来,领着一干侍女自觉退到账外。
寝帐里,皇上握着皇后的手,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许多:“这可是好事,不如趁此机会,解除了洛姑娘的禁足令,让她来帮你调理一下吧?朕知道你们相处的不错,你也消消气,别再使小性子了。”
皇后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皇上,臣妾觉得若是这样轻易就放她出来了,她一定记不住这回的过错,再说了,徐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也是数一数二的,还专攻妇科,让他来帮臣妾调理,不也正好吗?况且,臣妾听说洛姑娘医术虽好,却只愿治疑难杂症,她恐怕不会好好照顾臣妾的,莫非皇上宁愿相信一个民间的小大夫,也不愿相信自己亲自选进来的御医吗?”
皇上的神色变幻了许久,终于才露出一个笑容,说:“既然你不愿意,朕听你的就是,只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庆祝一下,你已是皇后,品阶不能再升了,明日朕在围场那边设一个晚宴,请洛姑娘出来透个气,等宴会结束再请人将她送回去,如何?”
皇后虽不乐意,却拒绝不了,只好靠在皇上怀里说道:“那便遂了皇上的意吧!”
皇上轻笑一声,转头吩咐东露说:“明晚扶着皇后去围场那边透透气,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仔细坐下病根。”
“是。”东露毕恭毕敬地说着,将皇上送出了寝帐。
“皇上走了吗?”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皇后才悠悠地开口。
见东露点头,她扶着床沿坐起来,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娘娘,您要做什么?让奴婢来吧!”
皇后喘了两口气,说:“扶本宫到桌边坐下。”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东露,怒道:“愣着做什么?!快点!”
“是!”东露拗不过皇后,只好将她扶到八仙桌旁坐下。
“去寻纸笔来。”
片刻之后,东露将东西取回来,站在一边帮皇后研墨。
皇后蘸了蘸墨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写完之后,她又细细看了一遍,吹了声口哨,片刻之后,从窗口飞进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她将写好的小纸条塞进乌鸦脚上绑的竹筒里,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天黑了,正好,你知道该送到哪里吗?”
乌鸦啄了啄她的手,又扑棱着翅膀飞出去。
皇后看着乌鸦飞出去,神色瞬间放松下来,伏在桌子上,脸色有些苍白:“东露,扶我回去吧。”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心里乱成一团,这一招虽然危险,却值得一试,否则……皇后露出一个苦笑,若他希望如此,自己遂了他的意便是。
“东露。”
“奴婢在。”
“明天去请南霜回来,晚上的宴会,让她陪本宫去。”
门口发出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月熙凑到门边去看,惊呼一声,道:“姑娘,守在外面的侍卫都撤走了。”
洛伊已经磨完了苍耳粉,正在将赤苏一片片洗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紧接着,季公公领着十几个小太监,挤满了洛伊的帐子。
“洛姑娘,这几日辛苦你了。”季公公堆着笑,在脸上挤出一层层的褶子,让月熙想起了前几日吃过的包子,站在一边,脸色憋得通红。
“什么事?”洛伊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走到季公公身边。
“明晚皇上要在围场外的看台边办一场晚宴,正好又临近新年,请洛姑娘过去坐坐。”
他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一群小太监瞬间将洛伊和月熙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个木质的托盘。
“洛姑娘,皇上说了,大过年的,总穿白衣服不吉利,请您明日穿着这身衣服赴宴。”
整整十个托盘,上面全是皇上赏的衣服,是亮眼的玫红色,洛伊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季公公似乎猜到了洛伊的心思,笑道:“姑娘可是嫌这衣服太张扬了?只是颜色亮了些,皇上说了,既然是过年,穿的鲜亮些也喜庆。”
皇上赏的衣服,洛伊总不能再让季公公抬回去,只好收下,谢过了皇上。
月熙送季公公出去,走到门口时,悄悄塞了一片金叶子给他,轻声问:“公公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办晚宴?”
季公公用牙咬了咬那片金叶子,将它揣进怀里,眉开眼笑地说:“也难怪你们不知道,是皇后说的不要声张,但告诉你们也无妨,娘娘有喜了。”
“奴婢先替我们姑娘恭喜娘娘了!”月熙也笑道,“季公公可知是谁来帮娘娘保胎?”
“太医院的徐太医,咱家听说是皇后亲自选的人。”季公公说完,朝月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说:“皇上还在等咱家回去,先走了。”
月熙笑着送季公公离开,转身回到帐子里时,又唧唧喳喳的八卦起来:“姑娘,听说是因为皇后有喜了,才办的晚宴。皇后还亲自挑了太医院的徐太医帮她保胎。”说完,她又叹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公:“为什么不请我们姑娘来呢?明明……”
“这是好事。”洛伊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打断了月熙的话,手里的动作没停,心思却飘远了:有喜?可自己前两天给皇后诊脉的时候,根本没有摸到什么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