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夫,不知能否让在下试一试?”男子的话甫一出口,看台上的议论声扑面而来,将洛伊包围。
他又一抱拳,歉声道:“因家中有急事,薄夜来晚了,还请岳大夫见谅。”
“薄公子肯到场,便是给老夫面子了,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事。”岳离天爽朗一笑,拍了拍手,一直候在一边的白衣姑娘又端上两只碗,其中一只碗里盛着清水一般的液体。
岳离天的话音刚落,场上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嗡嗡”的议论声不减反增。
洛伊不知薄夜在桌边到底做了什么,总之,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将碗里已经依旧清澈如水的液体往另一只银碗里倒了一小半时,银碗变成了灰色,碗中毒药的毒性明显减弱了。
他三度朝岳离天的方向行了一礼,朗声道:“献丑了,这味毒药在下也无法完全解开。”
岳离天盯着薄夜看了许久,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看台上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只听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目光炯炯地盯着薄夜,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赏识:“诸位都看见了,既然如此,这株月见草,老夫便赠与薄公子了!”
“薄夜在这里,先谢过岳大夫了。”薄夜说完,双手接过岳离天递来的那株月见草。
“哼,若是你只给他一碗清水,他随便加些毒药,毒性都比原本的这味毒药弱得多!”
刚刚失败的两人中有人站了起来,怒视着薄夜,脸上有些不甘。
洛伊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别人的事,与她何干?
“那么这位公子希望如何?”薄夜淡然地立在场地中央,眼中的神色却十分锐利。
男子猛地越过薄夜,伸手去抓那只盛着毒药的黑碗。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见草丛里一只兔子探出头来,飞身提着兔子的后颈,将它提了出来,朗声道:“诸位看清楚,这碗里盛的定是清水!”
他说着,将小半碗液体灌进了那只兔子的喉咙里,兔子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他的脸色变得青白,额头上渗出冷汗,觉得薄夜的目光里带着灼人的热度,下一秒,觉得耳边传来一阵风声,一条柔软的皮鞭环过他缀满了肥肉的腰,等他缓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人吊在了半空。
他猛地一哆嗦,看到放月见草的石台上立着位白纱覆面的姑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意,手里举着的长鞭,正是环在他腰上的这一副。
“住手!”岳离天的声音在洛伊耳边响起,她猛地将鞭子抽回,男子从半空中落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岳离天丢给洛伊一个眼神,示意她离开,洛伊垂着头,默默将鞭子收好,退回了看台。
苏焰知道洛伊是为了保护那只兔子,不知为何,她从小就异常地喜欢兔子,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洛伊在为薄夜抱不平。
男子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岳离天虽没说话,看着他的目光却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压得他喘不上气。
苏焰感觉到薄夜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洛伊这边望了一眼,目光冰冷而且犀利,说话时语气却十分温和:“这位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若是没有,在下便告辞了!”
站在洛伊身后的楚笙默默走开了。薄夜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有再说,脚尖轻点,飞身离开了赛场。
当晚,楚笙敲响了洛伊的房门。
彼时洛伊正坐在桌前研究医书,看见楚笙,有些吃惊,出于礼貌,还是侧开身子,打算请楚笙进屋坐一会儿。
楚笙摇摇头,仍穿着那件朱红色的长袍,长发简单的用一跟丝带简单地束在脑后,微笑着说:“不必了。我是来告辞的,偷了这么久的懒,也该去办正事了。原本打算悄悄离开,但无论如何也想跟姑娘当面道个别。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负责任,毕竟我已有婚约,但在下看见姑娘,还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洛伊沉默着,眼神里除了平静再没有别的感情,她注视着楚笙的眼睛,意外地发现他虽然长相柔美,眼睛里透出了点点逼人的英气和凌厉,与早些时候她从薄夜眼中感受到的凌厉有些相似。
她摇了摇头,却没有关门,轻声道:“我不是你在找的人。”
楚笙脸上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整个脸部线条更加柔和了:“我知道,那么洛姑娘,后会有期。”
他说完,径直飞上了树梢,眨眼间,楚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二日清早洛伊去找师父时,苏焰已经醒了,正与师父和唐府的两位公子坐在一处,他没有看到楚笙,反而松了口气,拉着岳离天说了几句悄悄话,回来时,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苏焰坐在她面前,双手搭在洛伊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许是觉得以唐离和岳离天的关系,唐府的两位公子最终还是会知情,所以便没有刻意避着他们。
他难得掩去笑容,脸上的神色有些可怕,声音也比往日低沉了些:“今早父亲来信,说母亲病重,叫我立刻回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得来,洛洛,你一个人在这山上,能行吗?”
岳离天只有这两个徒弟,在洛伊的记忆里,除了半年多前被师父赶下山那一回,她和师兄还从没有分开过,眼下猛地听到这个消息,竟有些不舍。
苏焰紧紧盯着洛伊脸上的神情变化,过了片刻,不等洛伊回答,就兀自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果然,我还是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罢了罢了,你跟我一起吧!”
他像是没有感觉到岳离天带着怒意的视线,放开洛伊的肩膀,语气也莫名地轻快起来:“快去把你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待洛伊离开,岳离天气冲冲地指着苏焰说:“你小子,走就走吧,带上你师妹做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还没来得及跟我说上一句话,就又要走了,留老夫一个人在这山上孤独终老,你不觉得内心不安吗?”
苏焰笑嘻嘻地说:“我们不在的这半年,你老人家不是也过得不错嘛?做饭只用做一人份,不用担心总有人偷你酿的酒喝,洛洛也不会总限制你吃肉了。”
岳离天的神色明显有所松动,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重重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伸手拍碎了一个青花瓷的茶盏,挥挥手,道:“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碍老夫的眼!”
洛伊已经拿了一个小包袱走了过来,看了岳离天一眼,有些愧疚,刚想上前道别,却被岳离天轰走,“好不容易你们都不在,别打扰老夫喝酒!”
她盯着师父的背影看了半天,才对师兄点了点头,悄悄地离开了。
洛伊没想到,她和苏焰离开,唐氏两兄弟也跟了上来。
此时四人正坐在山脚下的小酒馆里,唐瑾解释道:“我们本就是为了保护洛姑娘才出来的,自然是洛姑娘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唐离则注视着洛伊的侧脸,笑着说:“就在这里分开吧。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说完,趁苏焰不注意,往洛伊的手里塞了张字条,指了指苏焰,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微一抱拳,打趣道:“下次再来长白山,苏公子一定要请我们尝尝岳大夫酿的酒!那么,四弟,洛姑娘就拜托你了!后会有期!”
他说着,大步走出了酒馆。
三人租了一辆马车,像来时那样,让洛伊坐了进去,苏焰和唐瑾分别骑马跟在两边。
洛伊展开唐离塞给她的字条,字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我一直很在意半年多前太上皇驾崩的事,若洛姑娘不介意,不知能不能在路上帮忙查一查个中缘由?我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若是姑娘觉得可行,我已交代了无心阁的阁主,报上我的名字,他自会帮你。”
字条的最后,画了一座小小的佛堂,佛堂放牌匾的地方,并排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和一枚枫叶。
唐离虽这样写,却没告诉她无心阁到底在什么地方,洛伊念在皇后的旧日的情分上,悄悄将纸揉成一团,藏在怀里,撩开车帘,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问:“我们去哪里?”
“前面就是奉天了,我们在奉天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赶路。怎么了?”
洛伊摇摇头,突然想起唐离的字条上写着不要让苏焰知情的话,她自知出了那样的事之后,苏焰断然不会再让她与皇室接触,便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放下了帘子。
眼下,就算她有心帮忙,却也不知从何帮起。
她盯着唐离画的那座佛寺,纵然猜到这是唐离给她的线索,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看到奉天还有一段距离,她抱着包袱,窝在车里闭目养神。刚才只读了那么一小段文字,她就已经有些晕了。
洛伊无声的叹了口气,谁让她偏偏晕马车呢!